喧鬧，窒息。

驟然響起在靈魂旁邊聲音，仿佛能從每一個毛孔滲入一樣。

時不時就會出現在艾倫耳邊。

聲音變得嘈雜，尖銳的叫囂。

即使雙手堵住耳朵，無法阻止的聲音也在循循善誘。

‘殺了她。’

‘殺了她，她就會永遠屬於你了。’

在永遠無人踏足的黑暗深淵裏，沈睡的地獄薔薇以及圈禁在身側的籠中鳥。

令人窒息的聲音，反覆在耳邊響起的時候。

艾倫內心深處仿佛有某些東西破土而出。

像欲-望，像愛慕，像仇恨。

被過多潮水般的記憶侵蝕，艾倫整個人猛的從睡夢中驚醒。

頭痛欲裂。

精神上的異常衍生到軀體上，讓他連擡手都變得格外艱難。

指尖顫抖，意識遲鈍，胸口壓抑的喘不上氣。

躺在冰冷堅硬窗框的上，後背能感覺到硌到背脊的棱角。

艾倫躺在城堡最高處窗臺上，半截身子在外面，半截身子在裏面。

他就這麽安靜的懸掛在那裏。

吹著冰冷刺骨的風刮在臉上，吹得隨風揚起銀發。

想個沒有生命的木偶。

紫羅蘭色的眼眸凝視著同樣深紫色的天空。

深深淺淺瑰麗的紫，盤旋著中間高高掛著的黑色弦月。

像一只獰笑的黑色眼睛。

看的人壓抑極了。

艾倫身體虛虛的躺在窗臺上，一只手自然的垂落在窗沿之下，他的衣袍也垂在床沿之下。

隨時隨地可能墜落摔死的刺激感。

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身體本能對於死亡的恐懼，讓渾身肌的肉緊繃。

但是精神上貼近死亡的刺激，卻能讓艾倫釋放心中迅速累積的壓力和惡意，讓他在腦袋嘈雜的聲音裏。

保持個人意識。

虛弱的掙紮，跟吵鬧著塞滿腦海聲音對峙。

我怎麽可能會想要殺死她呢！

從來沒有想過。

一次都沒有。

無論是被囚禁在神殿裏滿懷恨意的十一年，又或者是被困在神明之境的兩百年的時光裏。

艾倫都只是想見到她，回到莉莉絲身邊。

殺死她！這個想法一次都沒有！

艾倫還記惡魔的獠牙刺穿咽喉的感覺。

不疼。

輕飄飄的。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莉莉絲的欲-望。

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那雙金色眼眸，如此專註認真的落在自己身上。

即使那不是愛。

躺在肆意綻放的薔薇花叢裏，被荊棘尖刺刮爛衣服-刺破皮膚。

過度失血的身體有點冷，但是艾倫永遠記得莉莉絲胸膛的溫度。

以及她親吻他時唇瓣細膩觸感，以及唇齒間的香氣。

致命。

瀕死時刻。

溶著血的身體緊-密接-觸，比任何花言巧語都要真實。

那是才是真正莉莉絲。

當年自己心甘情願接受死亡，又怎麽可能會拿起屠刀。

所以艾倫跟腦海中那個，平靜到吵鬧的聲音鬥的厲害。

過多不屬於他的記憶入侵，影響到了他感情和意識。

這種被侵-占的感覺，也吵醒了他積壓在心底深處的黑暗記憶。

艾倫聽得到那些淒厲慘叫，也能聽到黑暗中輕快的嬉笑聲。

屬於孩童的嬉笑聲，清脆的跟銀鈴一樣。

冷的人脊背發涼。

那些原本就存在在他記憶裏的惡鬼，早已死去屍骨都爛成渣滓的金絲雀，帶著死亡的模樣從他記憶深處爬了出來。

他們昂起了一張張被死亡占據的美麗面容。

用稚嫩的雙手拖著下巴，表情美麗到妖異。

‘殺了她！’

帶著血腥味和死亡氣息的亡靈趴在耳邊蠱惑。

孩童的聲音尖銳帶著嬉笑，十分的惡意鋪面而來。

‘快點殺了她！’

‘只有你殺了她，我們才能殺了你！’

‘我們才能殺了你。’

‘憑什麽只有你不一樣！’

‘我們應該是一樣的，應該是一樣的，一樣的....’

舊日記憶中惡鬼，紛紛撕咬著他的靈魂，他們在嬉笑在煽動。

只要他舉起刀刃，他們就會一擁而上，將艾倫分食殆盡。

纖細的尖銳手指會毫不猶豫撕碎他的胸膛。

都是爛死在淤泥裏蛆蟲！憑什麽你不一樣！

過多接受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艾倫被掀起不屬於自己憐憫感。

都是被這些鋒利到尖銳的聲音壓下去的。

艾倫還能保持自我意識。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那些記憶裏面目猙獰令人厭惡的籠中鳥，真的幫了大忙。

他們吵得人頭痛欲裂。

所以艾倫爬上了城堡的最高處，躺在了閣樓的窗子上。

這裏根本就沒人來。

他將自己關在離莉莉絲最遠地方。

即使知道自己的行為大概率是徒勞，但是他還是想掙紮一下。

艾倫其實是想從閣樓的窗戶那裏跳下去的。

但是他的身體裏盤踞著另外一個人，他總是會在關鍵時刻操縱他的身軀。

艾倫這一刻深刻的體會到莉莉絲說的那句。

‘神明塑造軀殼，可不是為了讓亡靈覆蘇。’

只是一開始他不懂。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想吐露的真相就已經說不出口了。

活不了，死不掉。

他就是神明手中的提線木偶。

就像之前他爬上了城堡最高的窗臺上，高聳城堡尖端能直接摔成灘泥。

但是，艾倫爬上去那一刻，他軀殼就被奪取了。

像是被人抓著頭發按了下去，艾倫不知道自己被奪取了多久。

只知道再醒過來的時候，他就是睡在窄窄的窗臺上，背後被硌的生疼。

艾倫估計自己背後青了一大塊。

但是他看不到也不在乎，只是蘇醒了之後側頭看著，城堡外面的風景。

心中有些惆悵。

自己為什麽沒有掉下去。

明明死掉就好了。

他就這樣保持著一個姿勢，臥躺在窗栓上。

艾倫安安靜靜的側頭，看著高處的地獄風景。

壓抑內心焦慮的金絲雀，現在喜歡這種隱秘的風景，像是刀鋒上的安寧。

清風吹在臉上的時候，帶來冰冷溫柔的感覺。

而當艾倫閉上眼睛，他墜入了一片花香中。

再睜眼的時候。

已經出現在了黑暗殿堂裏面，整個人躺在了舒適的沙發上，身旁是熟悉的身影。

沙發有人坐下時的凹陷感。

即使不用擡頭，艾倫都能聞到那股熟悉的薔薇香。

莉莉絲手是冰冷的，即使動作輕柔的撫摸過臉龐，也會凍得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跟人類截然不同的觸感。

不溫柔。

但是讓艾倫莫名的很有安全感。

“去了哪裏了？”

“為什麽在房間裏，沒有看到你。”

艾倫除了酗酒，嗑-藥，折磨仆人以外其實沒有什麽特殊嗜好。

或者說，只有在他精神不穩定狀態下才充滿攻擊性。

被愛人擁入懷中之後。

他的嗜好就是粘著她，粘著莉莉絲，莉莉絲在哪裏，他在哪裏。

所以當莉莉絲回來，沒有看到熟悉身影的時候，她稍稍有點詫異。

不過惡魔不會問。

她只會將自己的籠中鳥拖拽到身邊，所以剛剛還睡在窗臺上艾倫。

下一秒靠在她身上。

艾倫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他的表情很平淡甚至還帶著點化不開的悲傷，聽到熟悉聲音感受到熟悉的氣息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爬起來。

手腳並用的爬到了莉莉絲身上。

抱著。

在莉莉絲拍著他的背問，“怎麽了？”的時候。

艾倫說出口的是。

“想你了！”

氣得艾倫想咬掉自己舌頭。

內心也更絕望。

他不說出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也寫不下任何消息，甚至連自殺都做不到。

因為他只要有一點透漏真相的意思，軀殼裏另外一個‘人’就會壓制他，操縱軀體。

艾倫不想在經歷那種柑橘。

他現在就像是被利刃穿著獵物，沒死架在火上炙烤一樣的痛苦。

與其，讓另外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危險靈魂，待在莉莉斯身側。

還不如他自己。

所以艾倫習慣性爬到莉莉絲身上，將臉湊到她掌心埋進去摩挲。

貪戀溫柔。

非常粘人，非常粘人。

感受著莉莉絲輕撫過後背的手，她身上還帶著夜幕時的濕意，以及外面泥土的芬芳。

艾倫抱著肩膀，順勢伸手去夠莉莉絲的手。

但是精神恍惚，身體不聽使喚的金絲雀，指腹卻意外刮到了她的猩紅利爪。

瞬間劃破了指尖。

指腹驟然疼痛感讓艾倫驟然回神，他下意識看著自己手。

看著指腹上迅速流出的血跡。

“怎麽這麽不小心？”

艾倫趴在莉莉絲身上，扯過手絹包住手指時染下了血跡。

刺眼的紅印在布料上留下了的痕跡。

灼傷了他的眼睛。

讓他的心思活絡起來。

所以艾倫靠在莉莉絲身上，一雙紫色眸子在屋子裏巡視起來。

淺色壁紙，深色地板。

掛在墻上的巨大油畫，插著綻放鮮花都的花瓶，以及屋子裏壓抑華貴的書架和矮櫃。

艾倫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墻上一幅畫上。

那是刻畫的地獄裏某場鬥爭，不是惡魔與惡魔戰鬥，而是惡魔與天使的戰鬥。

刻畫場景非常震撼極具美感。

艾倫欣賞的不是化作，他是在尋找替代品。

替代文字和話語，能暗示莉莉絲的替代品。

被操縱金絲雀寫不下任何文字，但是艾倫可以借用已經寫完的文字。

“莉莉絲。”

抱著脖子親吻了下，艾倫輕笑著撒著嬌。

想辦法支了身旁的人，然後趁著莉莉絲不在這段時間，飛速跑過去。

將血跡點在了畫框下面的文字介紹上。

染血的‘光’。

.........

當加百利找到入口的時候。

致命的危機感瞬間襲上了瑪莉亞脊背。

她好像是踩到尾巴的貓，近距離在接觸那個令人恐懼灼熱氣息，光明女神的感覺跟當年一樣糟糕。

不聽話的金絲雀。

瘋狂的灌入不屬於他記憶，期望激起艾倫憐憫之心。

但是腦子有病的金絲雀。

根本不接受。

艾倫不是個多麽有愛的人，他愛世人的能力，早已在黑暗童年中消磨殆盡。

他只有一顆心，心裏也只能放下一個人。

恰恰那個人就塞滿了所有位置，更本分不出絲毫心思。

所以無論瑪莉亞如何勸說，她得到的都是抗拒。

最後，被逼急了瀕臨崩潰的金絲雀，甚至將刀鋒對準了自己。

艾倫當時準備跳樓自殺的，最終還是瑪莉亞將他拖了下來。

被逼到角落的光明女神，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瑪莉亞生氣了。

不止是生氣金絲雀的不配合，更加是惱怒加百利和地獄薔薇合作。

所以當加百利進來後，被逼急眼的瑪莉亞，就喚醒了覆蘇中的伽勒。

重傷的光明天使，獲得了生命女神的覆蘇之力。

僅僅一天時間傷口恢覆好了大半。

伽勒已經能動了。

所以當陷入沈睡光明天使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伽勒修長的身影印在弗蘭克眼中，看起來就跟奇跡一樣。

在這個光明氣息濃郁地下洞穴裏。

光明天使的胸膛在發光，淺金色的長發在飛舞，雖然黑暗的詛咒還烙印子在身上。

但是在片柔和的聖光裏面。

殘缺的身體修覆大半，腰腹和脖頸的缺口幾乎被補齊。

天使整張俊美的面容像是被光明映照出新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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