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愚蠢的決定。

因為紮根在身體內的詛咒，會源源不斷產生黑暗的召喚。

會引得那些生存在黑暗森林裏的魔鬼與魔獸。

緊緊跟隨，競相追逐。

那個瘦弱稚嫩的小姑娘，在那些黑暗的眼裏，如同枝頭生長青澀的漿果。

現在還是酸澀的。

但是等到碩果累累壓彎枝頭的那一刻，黑暗詛咒遍布，就是為之瘋狂的一剎那。

它們會撕爛她的軀殼。

分而食之。

伽勒半低著頭，一臉平淡的看著燃燒到一半，碳化漆黑的篝火。

早已冰冷。

那雙瞳膜彩光的銀白色眼眸，長長的睫毛沈默扇動了下。

異常冷漠。

....

他要出去！他要出去！他要出去！

天旋地轉。

令人絕望溫度灼燒著靈魂以及軀殼，滾熱如同沸水嗆人肺部。

無論如何掙脫不掉。

死死勒在腰間的手，仿佛黑暗的牢籠。

那一刻痛苦到極致的煎熬，時間過度變得異常折磨漫長。

艾倫在痛苦中喘息著，在痛苦中掙紮著。

泉水飛濺。

以及意識迷蒙時，聽著殘存在耳邊的安撫。

滿腔的憤怒和歇斯底裏，都狠狠啃在了惡魔的肩膀上。

特別深。

死死抱著，恨不得咬下她一塊肉一樣。

騙子！

滿嘴謊話....

明明說...不疼的...

不疼的....

不疼的！！！！

艾倫真感覺自己要瘋了。

無盡的痛苦將他徹底吞沒，一眼看不到頭。

像是狂風海濤中的一葉扁舟隨波逐流。

他能感覺到面前屹立的身影堅韌，下意識牢牢攀附在上面。

絕望的喘-息著。

討厭！

恨！

瞬間滋生的負面情緒占據著內心。

他能感覺到莉莉絲如同寒冰的手，溫柔細致的撫摸過他細膩的背脊。

少年的身體肌理勻稱富有彈性。

皮膚是白皙無暇嬌養過的細嫩，摸起來絲滑像是上好的絲綢。

指尖上輕觸，把玩，像是在撩撥上等的琴弦。

聲聲悅耳。

側耳傾聽他的痛苦。

這感覺真的糟透了。

當極致痛苦捱過去了之後，艾倫掙紮脫力像死鳥一樣，趴在莉莉絲肩膀上。

他終於掙脫了那種恐怖牢籠。

也終於看到了整個黑漆漆的池底。

如同異世界擴散的幽藍色光圈，全部散落在底下溫泉裏面，如同星河絢爛的光點一樣遍布整個水域。

極其震撼。

然後那些令人覺得詭異絢爛的幽藍色碎片瘋狂的湧入他軀殼。

迅速他靈魂上殘缺。

本源力量上的覆蘇，讓艾倫終於從竭力中稍稍緩過勁來。

清醒之後第一件事情。

就是錘她。

極致的憤怒！

軟踏踏脫力的手掌，攥握成拳，重重砸在莉莉絲冰冷堅硬的肩膀上。

激起無數水花。

明明是幾乎撐裂軀殼的憤怒，用盡了渾身力氣。

但是拳頭真正落下的時候卻疲軟極了。

毫無攻擊力。

卻一下一下執著的捶著惡魔的肩膀，像是要她體會他萬分之一的痛楚。

從而宣洩著心中的憤怒。

太弱小了，連發怒錘人都會被誤以為撒嬌，像貓兒玩耍時伸出的爪子顯得嬌憨可愛。

“生氣了？”

抱著緩過勁來的金絲雀。

莉莉絲低下頭，看著趴在自己肩膀上脫力的艾倫。

她能感覺到他死死咬在肩膀上牙。

也能感到他捶打著自己肩膀時的憤怒。

只是過分弱小，讓他任何發洩，都像是在撒嬌。

輕易被壓制。

牙齒被啃的松動，嘴巴溢出淡淡的血腥味，就TM更生氣了。

莉莉絲略微松開了腰上環抱的手臂，將死死咬在肩膀上的艾倫。

掐著臉擡起來。

昳麗的面容帶著不正常的薄紅，掐的臉頰凹陷被迫昂著頭。

紫羅蘭色寶石般的眼眸裏，泛著淚花水光瀲灩。

氣鼓鼓。

因為用力撕咬她的肩膀，而殷紅的唇瓣，微微張著像是吐露著水色的鮮紅花瓣。

一臉任人采擷的姿態。

“別這麽小氣。”

“我也沒有完全騙你，痛苦確實很快就會過去。”

“當這些潛伏在池底的靈魂火焰，湧入你軀殼，你就不會感覺到痛苦了。”

莉莉絲解釋道。

將埋在水裏的落魄少年拖高了點。

艾倫矮。

他的腳尖沾不到池子底部。

松手就會溺水。

更不要說現在這種精疲力盡的時刻，，

整個人就像是從水中掬捧在掌心的水仙花花瓣。

有一種被摧殘雕零的美感。

白色袍子被打濕，半透明的黏在薄紅的背脊上，銀發濕漉漉的披在潮紅的臉上。

落魄。

整個人都呈現異樣艷麗的姿態。

特別迷人。

“騙子。”

掐著臉頰手如同鐵鉗掙脫不掉，艾倫說話都顯得艱澀。

他啞著嗓子控訴。

那種令人絕望的恐懼還殘存在身體裏面。

讓他緊緊蜷縮在莉莉絲懷裏縮成一團。

盡可能貼著她。

盡可能貼的再緊密一點。

恨不得打碎軀殼，跟她融在一起。

那樣就不會置身在灼熱的煉獄中，渾身每一寸皮膚血肉都被燙的焦熟。

“騙子！騙子！”

一聲聲委屈的怒罵，省略了許多控訴。

最後就變成簡單的兩個字，顯得單薄又無力。

莉莉絲抱著艾倫慢慢走到溫泉邊沿。

她黑色的長裙沾了水，在水下飄散開的裙擺，如同艷麗巨大的黑色花朵。

曼妙的身軀沾了水，更顯的姿態優雅。

紅發被飛濺的水花打濕，灼目的人眼睛生疼的赤紅更明艷。

白皙的皮膚如同珍珠在發光。

異常迷人。

“別這麽生氣。”

莉莉絲抱著艾倫走到水池邊沿的時候，帶的周圍水聲“嘩嘩——”作響。

“我覺得你應該習慣了。”

“畢竟...”

“惡魔總是奸詐又陰險。”

那些浮游在池底的藍色星河，圍繞著她漆黑裙擺，仿佛有生命一樣。

幻妙的景象，盛大而瑰麗。

她輕輕松開手鉗制下顎的手，轉而輕柔的拍著艾倫因為恐懼而緊繃的背脊。

一點點舒緩他緊繃的情緒。

“而且不騙你，你也不會下去的。”

“補靈魂的過程，本來就是痛苦而漫長的。”

她輕撫著他的背脊，頭頂。

又憐愛的低頭親吻他的臉頰，額頭，以及泛著淚花的眼眸。

碾碎殘存的恐懼。

將懷裏整個人又抱緊了點。

“你又是光明女神親手塑造的軀殼，不用點特殊手段，哪有這麽容易修覆。”

“所以，忍忍過去就好了。”

“再痛苦，再艱難。”

“也就只有那一下，只有一下。”

“我會補償你的。”

一下下的輕吻，像是落在眼眸上羽毛。

撩的艾倫尖在顫。

又恐懼又憤怒，還有些被暧昧氣氛撩撥動的熱潮，一起湧上心頭。

不知道是因為泉水裏溫度滾燙。

還是在水下一直擁抱著他，從來都沒有放開的手穩固，近到暧昧的距離。

觸動了他。

艾倫臉頰到脖頸一片通紅。

終於松開了死死掐著莉莉絲肩膀纖細的手。

閉上眼昂著頭接受細碎的親吻，眼眸噙著淚隨著輕顫的睫毛墜落，細微發出了一聲抱怨的詛咒。

“混蛋~”

...

“叩叩叩——”

短促而迅速敲門聲三下。

在這個氣氛死寂的日子裏。

安格斯些心煩意聯，他站在武備庫尋找鍛造鎧甲的好材料。

站在一堆奇形怪狀骨頭堆裏，翻找適用的材料。

正拿著一個魔獸頭顱，檢查它鋒利牙齒的時候。

緊閉的門扉敲了三下。

安格斯的臥室在上層，他現在站的武備庫在臥室樓下。

雖然上下是連同的。

但是會來他武備庫的人寥寥無幾，即使是黑金都不常來。

安格斯站在房間裏，正舉著頭顱仔細檢查。

對著那腐化幹凈的魔獸白骨。

看著黑洞洞眼眶，以及森白尖利的獠牙。

聽到了敲門聲的時候下意識往門口看過去。

因為年代有些久遠的金屬門扉，外面雅雀無聲的安靜。

好像剛才敲門聲是幻覺一樣。

但是很快，又急促而利落的敲了三聲。

“叩叩叩——”

稀奇了。

還真有人找他。

安格斯想著是不是黑金少了什麽東西來找他拿，畢竟惡魔對於折磨人很有一套。

可能會需要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放下魔獸頭顱重重擺在桌面上，熟練的擦了下手，走過去拉開門。

他在那扇沈甸甸的門扉後面看到了一張，本來不應該出現的臉。

那是身上還帶著沐浴潮氣的艾倫。

坐在輪椅上銀發少年蒼白昳麗的面容一片薄紅。

紫眸中帶著不正常艷色，身上仿佛渡上了黑暗色彩一樣。

有一種詭異的性張力。

他沈默從身上掏出一個水晶瓶丟過去。

裏面像是裝著千渡高溫的巖漿一樣滾燙，燙的安格斯幾乎握不住。

幸運的是他擁有惡魔力量，不至於被生生燙熟手掌。

“什麽東西？”

下意識接住，然後安格斯舉到棕色眼眸前。

打量了一下。

透明的水晶瓶裏，像是裝有生命的藍色浮游生物一樣。

泛著星光點點。

像是從夜幕下灑落的銀河。

非常漂亮。

“殺人的東西。”

艾倫的回答簡短而效率，坐在輪椅上的銀發少年，整個人像是融入黑暗一樣。

簡短的覆述，心裏補了一句。

也能救人。

大概....

艾倫心裏腹誹。

但他沒有說出來，最起碼沒有告訴安格斯。

在地下溫泉中修覆靈魂的時候，他趁著機會裝了一小瓶。

因為這個東西對修覆靈魂有奇效。

艾倫下意識覺得這個東西對米婭大概有用處，雖然修覆的過程非常非常通苦慘烈。

但是能活著就行，就不要管什麽形態。

痛不痛苦。

“我不能帶在身上，莉莉絲太敏銳了。”

“會被發現的。”

所以他渾身濕噠噠被抱出溫泉之後。

就借著換衣服的功夫，將頭發上衣服上沾的靈魂泉水擼下來，積攢到了水晶瓶裏。

擰幹頭發就偷了這麽點。

艾倫說殺人東西的時候，表情太平靜甚至稱得上冷漠，跟他面對莉莉絲的乖順姿態截然不同。

到是跟安格斯記憶裏的形象靠攏。

就是大膽，瘋狂的味道，不知道再打什麽陰毒的壞主意。

所以安格斯下意識捏緊了水晶瓶。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艾倫昂起頭出聲打斷他心頭的疑慮。

“別懷疑。”

“我要是想殺你，就不會把東西交到你手上。”

“你幫我保存著。”

“我有用處。”

.......

弗蘭克和坎蒂。

一路有驚無險的從交界地走出來。

精疲力盡。

他們是給米婭提供幫助的人。

當年惡魔侵蝕人界的時候，在驅魔時候意外遇到了求助黑暗使徒。

那個時候米婭就已經背叛了。

她恐懼自己靈魂被吞噬，害怕惡魔的利爪撕碎身體。

她惶恐不安祈求聖光的救助。

她在弗蘭克面前。

將自己別惡魔掠奪眼球和舌頭，漏出來個看。

然後就是抱著米婭小腿，走路跌跌撞撞，“咿咿呀呀——”淌著口水的薩妮。

黑暗主宰的世間，瘟疫，戰爭，魔獸橫行，屍橫遍野。

米婭收養的這個小姑娘，有一張圓滾滾的天使面容。

可愛極了。

聽說抱出來的時候，抱著她的母親屍體都已經僵硬了，渾身是血還咬著手指“咯咯咯——”的笑。

弗蘭克沒想到，會在那種地方見到熟人。

也沒想到米婭會以人類之軀，活了兩百年還沒死，老的幾乎脫相了。

衰老女仆祈求紅衣主教，希望教會收留薩妮。

但是對於當時一心追殺惡魔的弗蘭克來說，光明教會夷為廢墟，信仰的崩塌。

薄弱的光明力量，根本無法庇佑這個孩子。

所以他拒絕了。

只是弗蘭克萬萬沒想到，作為背叛者惡魔詛咒會衍生到所愛之人身上。

明明薩妮不是米婭的孫女。

也依舊逃脫不掉惡魔的利爪，詛咒一旦發作迅猛而且危險。

弗蘭克感覺內疚。

他看看了躺在旁邊昏睡的小姑娘。

他們這個時候已經徒步行走到了交界地的邊沿。

一路躲避被吸引而來的黑暗力量，一路躲避追擊而來聖光天使。

精疲力盡。

幸運的是兩百年時光讓他們戰鬥經驗豐富。

從當年年輕氣盛的紅衣主教。

變成了主教。

而坎蒂也從一開始實習牧師，成長成了高階光明牧師。

人類的壽命是短暫的。

但是魔力的充盈可以延緩衰老，聖光魔法也是魔法。

加上黑-暗的是借著他的手，摧毀了光明神神殿。

這幾乎成了弗蘭克心頭一根永遠扒不到的尖刺，只要閉上眼睛每個晚上都會想起來憎惡。

惡魔擅長欺騙，謊言，邪惡而且外表非常美麗。

他們的美麗是達成目的輔助，並不代表他們是人。

有理智可溝通。

理智是為了愚弄人類。

溝通是為了欺騙。

弗蘭克想到自己當年也曾經被那張艷麗的身影引誘過，恥辱感就會漫上心頭。

這是他的責任。

如果不是被欺騙，被迷惑，他不會犯下這種錯誤。

應該會在最開始揭露她，把她擋在外面。

漆黑的夜幕下篝火熊熊。

弗蘭克沈默的守夜。

他們已經到了交界地邊界處，再堅持一晚，明天就能抵達外面的營地。

弗蘭克說的營地，是散落在各處的光明教堂。

當象征著光明信仰的神殿被摧毀了之後，也就只剩下那些分散在各地光明教堂。

因為黑暗來襲。

信仰不堅定的叛徒全部逃跑。

剩下來的人都是意志力堅定虔誠的光明信徒。

小姑娘薩妮身上的腐蝕黏液漸漸消失了。

在逃跑的這段時間弗蘭克確定了，確實像聖光天使所說的那樣。

沒有光明力量的刺激，詛咒就不會被激發。

侵蝕的腳步減緩。

薩妮就不會那麽痛苦。

但是同樣，無法使用光明魔法，就意味著詛咒就不會被驅逐。

這是個無解的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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