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

黑金拍了拍手，招來了兩個仆從。

那是從房間角落的黑暗裏，凝聚誕生出來的傀儡。

陰影在惡魔的操縱下，慢慢顯形。

帶著黑金的力量，隱隱有些陌生的氣息。

沒有五官，沒有呼吸，沒有的性別。

穿著仆從的衣服，略顯扭曲的身體很快回歸原位。

儀態優雅的從黑暗中走出來，服侍行動不便的金絲雀起床。

艾倫其實抗拒。

他厭惡除了莉莉絲以外，任何人的觸碰。

那種感覺，令他很惡心。

看著那沒有五官的黑暗傀儡，像一兩個從陰影角落裏走出來的怪物。

邁著從容的步伐走到床邊，鞋跟敲著地板的聲音。

讓艾倫下意識想起，庭院裏那些無知游蕩的幹癟慘白身影。

也是這個樣子。

沒有眼睛，鼻梁，耳朵，只有一張從左耳裂到又右耳位置，不正常的血盆大口。

咧嘴張開的時候。

那副恐怖猙獰的模樣記憶猶新。

讓艾倫下意識揪住了身下的被褥，渾身寫滿了抗拒。

“我不需要別人幫助，我可以自己下床。”

從天使湖泊中蘇醒。

沒有任何助力，逐漸適應現的生活。

艾倫自理能力比黑金想象中要強的多。

最起碼，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麽孱弱無用。

說罷艾倫自己掀開被子，試圖證明自己。

只是行動緩慢，日常行動沒有問題。

“我知道您不喜歡別人靠近。”

黑金將桌面上東西擺整齊之後就開始倒茶。

“而且長得還有點像，是庭院裏先前游蕩的那些惡鬼。”

熱氣騰騰的茶水從壺口傾瀉出來的時候，升起渺渺煙霧，融入平靜和煦清晨的美景氛圍。

“不過這兩個仆從，不是我的傀儡。”

“您撥開衣服看看，就能知道它們是什麽？”

即使臉和手是完好的光面，但是稍微撥開衣領和衣袖。

就能看到衣服裏面纏繞在一起金色荊棘，攢在一起中間還留著裂隙。

人偶身上帶著黑金的力量，也帶著莉莉絲身上特殊的薔薇香味。

只是人偶身上的香味淡淡的。

不湊近聞不到。

艾倫坐在床頭，蒼白面容上帶著審視。

用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靜靜盯著面前的傀儡。

看著它們沒有五官光滑的臉，看著它們自己松開領口，裏面漏出纏繞的荊棘尖刺。

確認幾遍了之後。

才知道這不是黑金的使徒，而是莉莉絲的傀儡。

就跟當初的海利一樣。

只是它們做的不如海利精致。

無論是皮膚質感，還是表情管理，甚至連同眉毛發梢的根根紋路都差的遠。

面前兩個傀儡，像是粗制濫造的產物。

甚至連五官輪廓都沒有，捏出來就丟過來了。

而黑金就只能匆匆，給這兩個滿身尖刺的木屑傀儡套上軀殼，就送到面前。

防止它們尖銳的尖刺。

刺傷孱弱的金絲雀，也防止它們會毫無意識，損壞周圍擺件。

坐在床上頭發亂糟糟的艾倫，目光落在床頭將他圍住的傀儡。

敏銳捕捉到了空氣裏的一絲不正常的寂靜，但是這種異樣很快就被清晨的陽光驅散。

想象著昨天晚上撫摸著額頭的手...

既然是莉莉絲的傀儡。

那麽依靠一下，他的愛人應該不會生氣。

艾倫巡視著傀儡目光落下，最終停駐在傀儡的手上。

木制品修長漆黑的手指，沒有指紋，也沒有人類掌心的凹陷肌理弧度，和皮膚觸感。

幹凈穩定就像是家具一樣。

沒有汗液，氣味，不惡心，更不會黏答答粘油膩膩的黏在身上。

所以艾倫接受了黑金的解釋。

“謝謝。”

艾倫伸手搭在了傀儡身上，在傀儡侍從的幫助下起身。

換衣服洗臉刷牙。

清晨的光線很好，但是空氣特別冷。

在莉莉絲身邊的時候，艾倫還感覺不到。

但是離開惡魔身邊。

一出門。

艾倫就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冰窖。

“好冷啊！”

地獄裏是不會下雪結冰的。

但是不會下雪結冰，卻不代表天氣不會變化。

即使莉莉絲的領域內，大部分的時候都是鮮花綻放的景象。

但是那副美麗詭秘的風景，也僅僅只是眼睛能看到的表象。

實際上的地獄風景。

比眼睛能看到地方要大的多，也更加詭秘的多，地下藏了無數秘密。

地獄的清晨和夜晚冷。

非常冷。

因為莉莉絲不在身邊，即使艾倫出門前穿戴的嚴嚴實實，手裏還抱著一個燒的暖融融暖壺。

但是剛剛離開城堡大門，依舊是被寒風刺的一哆嗦。

刮在臉上跟刀片一樣。

艾倫感覺高高揚起的發梢，撩起微癢的觸感。

他看著自己呼出來的氣息，瞬間變成白煙。

輪椅從城堡裏臺階上推下來的時候，輪子慢慢滾過地面發出摩擦聲。

他終於從那個封閉房間裏出來了。

明明才三天時間。

卻感覺像是隔了一個世紀。

艾倫心情像是從高處的瀑布墜落一樣，重重墜落激起萬丈波濤。

他坐在輪椅上，目光註視著後花園的景色。

其實城堡的風景，跟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沒有什麽不同。

唯一不同就是，到處了多了很多巨大深坑。

土地被高高翻起來。

花叢被弄的亂七八糟，到處都碾碎了藍紫色花瓣，鋪了一地顯得格外蕭條。

還有地方是樓坍塌了，或者是墻壁破了一個大洞。

看起來像是被外力沖撞導致的，一地的黑色磚頭。

滿地碎屑。

艾倫直到現在出來親眼看到。

才發現莉莉絲是真的，她的領地領地被弄的一團糟。

連同之前艾倫被莉莉絲帶回來時，在無盡薄霧裏看到那些開到璀璨的花朵。

都在這幾天枯萎衰敗了不少。

不知道是因為少了薄黑暗的滋養，還是因為苗圃那天被大批量的破壞。

植物根-莖受到影響。

無法吸收賴以生存的養分，所以才會枯萎衰敗。

艾倫坐在輪椅上，看著那些歪倒下來，被碾碎在黑色土壤中的花瓣。

像是看到了頹敗的畫面，感受到了蕭條的意味。

本來早上就冷。

看著惡魔城堡被弄亂糟糟的，看到亂糟糟的景色心裏就更冷了。

也是在這個閑暇時刻，艾倫終於想起了逃跑的伽勒。

那個金發純潔的天使，不知道成功逃出去了沒。

艾倫愛莉莉絲。

不用懷疑。

但是他並不希望伽勒死亡，畢竟是在他眼皮子地下誕生的天使。

艾倫親眼看著伽勒，從一團小小光暈裏面，醞養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份相處的情義，還是有幾分真實的。

只是他對於伽勒感情淺薄的也就只到這裏為之。

短暫的想起來了一瞬間。

隨即就拋到了腦後。

到是在他沈浸在思考中的時候，傀儡把他推到了花園的僻靜地方。

艾倫突然聽到劍刃破空的聲音。

一下一下。

“唰——唰——”

利刃破空的聲音。

身披輕甲的黑暗騎士，安格斯穿的單薄且利落。

在氣候寒冷的清晨，頂著一身寒意揮劍。

腰背線條幹凈漂亮。

“哈——”

跟裹裹得像粽子的艾倫截然不同。

時光流逝的飛快。

艾倫再看到安格斯就像是做夢一樣。

當初那個跟他擠一張馬車的棕發少年，已經從小時候單純愚蠢的樣子，長成了個出色的青年。

艾倫死的時候。

安格斯剛剛十八歲，朝氣蓬勃的少年，又狼又奶帶著幾分壞壞的味道。

很招女孩喜歡。

而現在經過了兩百年的時光。

安格斯的外表雖然還是青年的模樣，但是整個人氣質變得沈穩了。

像是經歷了時間的洗禮，事世的磨礪，被反覆鍛造出-鞘的利刃一樣。

黑暗到鋒利。

艾倫坐在輪椅背上，坐在黑月下肆意綻放的藍紫色花朵後面。

可能是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安格斯身上，看的時間久了。

背對著他揮劍的黑暗騎士收劍了之後，第一時間就是順著他目光看過來，兩人視線撞上。

額頭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

“早上好！”

“來了。”

“嗯，來了。”

久違的自由。

沒有想象中那麽融洽，也沒有想象中劍拔弩張。

平淡的像是住在一棟房子裏鄰居。

艾倫消失了兩百年再出現。

當記憶裏早已死亡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的時候，整個氣氛非常為妙。

早就知道這家夥沒死。

安格斯懷疑人生，懷疑了三天。

昨天晚上跟黑金喝酒，還差點被莉莉絲身後的巖漿燒成灰燼。

再看見記憶裏那張臉。

安格斯的心情可以說相當微妙，他握著佩劍靜靜看著，最終嗤笑了一聲。

“你這家夥居然還真活著。”

“我一直以為你死了。”

他把長劍收回刀鞘，抓起旁邊掛著毛巾擦了下額頭汗水。

明明清晨的地獄氣溫特別冷。

但是安格斯的臉上，還是看到明顯因為熱而漏出紅痕，可見的用工程度。

“確實是死了，但是沒死透。”

艾倫到是不避諱自己的經歷。

只是看著安格斯的臉，然後隨口提及了一句。

“活著的也不說。”

“搞得我之前對著你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還帶著你去禁地裏面看。”

“老實說，當時你看著那幅畫的時候。”

“心裏是不是在嘲笑我？”

安格斯和艾倫並不是多麽親近的關系。

瘋狂敏感的金絲雀一度把安格斯當情敵，所以這麽多年，兩人的關系都不融洽。

“沒有嘲笑你。”

“你能偷偷透風給我，我很高興。”

艾倫當時還頂著‘托德’的外表，僅僅只是發色和眼眸顏色一樣。

安格斯目睹他的死亡了之後。

能帶著身為‘托德’的他去揭露真相。

艾倫其實還是有幾分觸動的。

“即使是在地獄裏長大的騎士，依舊保持著高貴品格。”

“當初莉莉絲就說過你跟我不一樣。”

“很純粹。”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艾倫一直嫉妒安格斯。

嫉妒他的純凈，嫉妒他的幸運，嫉妒他的人生....

所以他不允許安格斯靠近莉莉絲半步，他怕惡魔會轉移目光，怕莉莉絲會被高貴的騎士吸引走視線...

一直以來將愛意當做生命的金絲雀，嘴裏說出人格的讚美。

安格斯往前走腳步明顯一頓，然後低下頭慢慢走了過來。

“不純粹。”

他聲音略微低了下來。

“最起碼沒有你純粹，如果是我從惡魔獠牙下僥幸活下來。”

“我絕對不會回來。”

單單就這一點，他比不過艾倫的純粹與瘋狂。

........

疼！

非常疼！

非常，非常，非常疼！

沈溺在濃厚黑暗中惡魔，莉莉絲很久很久沒體會這種痛苦。

埋入胸膛聖光心臟。

跟那個時候貼在身上印記不一樣，從光明女神賜予中誕生聖潔之物。

它一點攻擊性都沒有。

恰恰就是因為一點攻擊性都沒有，莉莉絲撕下來的時候痛極了。

那種感覺是撕裂靈魂的。

惡魔沒有靈魂軀體之分。

他們的靈魂就是軀體，軀體就是靈魂。

所以莉莉絲靈魂形態，就是半截骷髏艷麗的魔鬼。

莉莉絲幾乎是將自己胸口掏了個窟窿。

她沒有肉。

就把骨頭也一起碾碎了。

反正在黑暗深處的誕生之地，她就算是被碾成渣滓了也能覆蘇。

因為光明女神賜予聖潔之物剝除不掉。

或者說挖掉了，還會再誕生出來。

所以莉莉絲在反覆撕裂自己胸口的時候，一遍遍的持續這種痛苦。

每挖一次。

心裏的怒火就會增長一分。

因為她暴漲的怒火，引得整個地獄裏面巖漿都在噴湧，毒沼深淵裏冒出更濃重的毒霧。

讓洶湧的黑暗氣息瘋狂消磨聖光。

直至將那個東西磨損壓抑到最小，最小，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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