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怎麽都想不到。

記憶裏金發綠眸的少年保羅美艷殘暴戾的面容，會跟面前跨坐在凳子上反抱著椅背表情乖張的安格斯重疊。

桌子上晃動微弱燭火，照的墻上石壁陰森冰冷。

也照的安格斯那張俊美的面容，沒有白天的陽光帥氣。

反倒是漏出兩個小虎牙，笑的一臉乖戾陰沈，襯著滿身鎧甲。

兇狠的像個野獸。

保羅跟安格斯一樣都令人討厭。

一個用年輕漂亮的身體取代他成為公爵的身邊‘愛寵’轉頭要殺了他。

一個用幹凈純潔的靈魂勾引了惡魔的視線然後在這裏嘲笑他。

汙穢骯臟落魄。

醜。

艾倫並不在意公爵，但是莉莉絲不一樣。

那是他唯一的摯愛，是寧願死都不願意放手的情人。

午夜夢回，靠藥物，靠酒精回憶，才能在夢裏可可憐憐的瞥見一次。

抓不住的身影。

艾倫被莉莉絲被擁抱過被親吻過，被她抱在懷裏躺在床上親昵的撫摸著背脊。

手指溫柔的梳理著柔順微卷的銀發。

她當初還親口答應他，等他長大了就結婚。

全是謊言。

幸福在之後戛然而止。

被極致疼愛一年之後，十一年都是空白殘缺的。

金絲雀賴以生存的愛意已經枯竭，全靠瘋狂的執念以及由愛生恨的洶湧感情支撐下去。

艾倫想親口問問她。

惡魔是不是真的沒有心？

為什麽要終止契約？

為什麽要丟下他十一年？

心裏各種翻湧的情緒，幾乎將他敏感纖細的神經生生壓斷。

混沌腦袋裏伸出各種黑暗怪圈。

太多太沈重的感情，讓眼面前銀發青年壓抑到吐不出一個字。

只會在心底無意識的重覆，呢喃著莉莉絲的名字。

心裏落下哀泣的血淚。

都順著那柄聖光利刃，刺進惡魔的胸膛。

怕從那張鮮紅的唇瓣裏聽到殘忍的拒絕。

怕莉莉絲重新出現只是因為有了新的目標。

怕自己沒有價值之後面臨的是再度被拋棄。

他留不住她！

艾倫感覺自己像是站在地獄裏。

即使骯臟腐爛到惡臭的靈魂，也會渴望被擁抱，渴望被人憐愛的擁吻。

更何況艾倫嘗試過溫柔。

雖然惡魔的溫柔總是冰冷殘酷的，而且利爪會時刻劃傷他的皮膚滲出鮮血。

但是莉莉絲永遠都是莉莉絲。

只要想到她毫不留情的伸手將公爵用黑暗力量撚成肉泥。

從黑暗召法陣中如同神明走出來。

尖銳的金色骷髏的手，將血淋淋的自己從地上抱起來的樣子。

艾倫無可救藥的在溺死在了她身上濃厚的薔薇香中。

趴在她的肩膀上，銀發絲絲縷縷垂在她骸骨上。

與金色薔薇交織輝映。

他會無恥死亡用年輕鮮嫩的身-體去引誘她。

會用蓄滿淚水寶石般紫羅蘭色的眼睛勾引她。

會微微張開柔軟唇瓣吐露著潮氣去親吻對方冰冷的臉頰。

當初被疼愛過記憶覆蘇，

艾倫感覺呼吸都變得沈重困難，身上惡魔撫慰過地方開始變得滾燙。

但是隨著欲-念翻湧起來的是更無力的艱澀，他近乎崩潰的抱住自己削瘦到，能清楚摸出骨頭輪廓的手臂。

他太瘦了。

身上全是自殘留下縱橫交錯的疤痕，估計莉莉絲看到會不開心。

只要想到這裏，只要想到那雙金色眼眸中嫌惡的視線。

艾倫慘白昳麗的面容，像是殘破的水晶。

輕輕一碰，碎裂一地。

‘你這麽刺激他，不怕他發瘋？’

黑金能夠過安格斯的眼睛看到眼前發生的一切。

黑發綠眸的惡魔管家在地獄的城堡中有條不紊的布置新房間。

阿黑指揮著仆從將東西放下。

‘他不會發瘋。’

‘沒有見主人，艾倫怎麽舍得死？’

被圈養的籠中鳥，以愛為食的金絲雀。

安格斯乖戾的笑著，漏出尖尖的虎牙，蔚藍色的眼眸配上以及嘴角的梨渦。

一個字一個字的咬著。

白切黑。

艾倫像是失魂落魄的孤影，又像是死去已久的幽靈。

被安格斯乖戾的刺穿內心，他孱弱生命之火，像是會被風吹散一樣。

心臟疼的無以覆加。

他看著安格斯身上年輕朝氣，他身上的鎧甲以及手裏的劍刃。

那些東西他曾經短暫的擁有過。

但是現在那些東西又一一回到了安格斯身上，他就好像扒光了衣服的小偷。

滾回到了陰暗的地獄裏，渾身鮮血淋漓，獨自舔食著傷口。

‘你小心他毒死你。’

黑金在地獄城堡中煽動背後漆黑羽翼。

惡魔耳朵尖聽到異樣的聲音，轉了個方向看向遠處的入口處。

‘別怪我沒提醒你，你把他真弄出問題，我可不幫你。’

‘要知道莉莉絲生氣是很恐怖的。’

黑金出聲告誡，隨即迎著聲音走過去。

‘不用你幫忙。’

安格斯乖戾的笑著，目送那個游魂般的身影消失。

‘我雖然長得不如艾倫的漂亮，但是我比他年輕英俊，比他身材好，我相信主人不會過分斥責我。’

‘而且，有競爭寵物才會更聽話。’

‘放心他一定會再來。’

‘希望下次來的時候，能不動手並且學會好好說話。’

........

莉莉絲尋找身體殘片並沒有遇到多大阻礙。

她是十二惡魔之一。

一般的惡魔邪-神都不是她的對手。

輕而易舉擰斷了黑暗祭祀的脖子，殷紅的血沾滿她的手。

莉莉絲吞噬了所有人靈魂，然後從祭壇上血淋淋分屍的屍骸中，從空蕩蕩的心臟處挖出殘破血肉。

握在手心黑暗力量共鳴。

丟失殘肢順著掌心融入身體。

發出猩紅的光。

在這種靜謐的時刻，滿地屍骸血腥地中。

周圍鬼一半的安靜。

莉莉絲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了艾倫。

想起了上午抱在懷裏脆弱的近乎幽靈般的銀發青年，他顫栗著落著淚親吻她，握著刀的手卻穩的一絲顫抖都沒有。

十一年沒見。

艾倫看起來過的很淒慘。

沒有獨自求生能力，遺落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被圈禁被折磨被人指指點點。

他幾乎個子沒怎麽長，抱在懷裏的時候感覺輕的厲害。

隔著厚厚的衣服，莉莉絲都能摸到他身上骨頭隔人，更不要說他身上揮散不去酒味。

整個人透著鼓病態的孱弱。

唯獨臉依舊清冷漂亮，蒼白的唇瓣依舊軟。

吻起來的時候。

還能嘗到他嘴裏的血腥味與烈酒的味道。

看著他胃疼到抽搐，整張臉出現不正常潮紅。

唇齒間的貪婪依戀，呼吸都帶著誘惑。

呢喃著：‘莉莉絲你回來了...’

像是瀕死之人抱著浮木，用盡力氣擁抱她的身體，然後親手將聖光的匕首刺進了她的胸膛。

艾倫恨她。

這個認知讓莉莉絲沈默。

她在地獄中修養了一小會，人界就已經過去十一年。

正常來說，艾倫應該恨她。

只是。

刺殺她的人分明是艾倫，可是內心哀泣的人也是他。

與其說艾倫要殺的人是她，不如過他要殺的是自己。

他的刀尖從到位都是對準自己心臟，他是真的想陪著她一起死。

在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惡魔是本來形態。

莉莉絲本體有兩米多高，赤紅的長發如同流動的火焰，金色雙眸如同黑夜的召喚。

美艷絕倫。

能讓見到的人沈淪近熾熱的愛意中。

甘願沈淪。

他想陪著她一起死，生死糾纏到死為止。

莉莉絲感受著懷裏人的戰栗，獠牙咬傷他的脖頸，嗅著艾倫淩亂的銀發上熟悉氣息。

看著他疼到抽搐，都舍不得離開她的懷抱，病態渴求她。

........

游魂一樣回到死寂的房間裏。

默默的關上房門，心臟壓抑到痛楚，靈魂都在戰栗。

艾倫滿腦袋回蕩的都是，安格斯乖戾的笑容言語的嘲諷。

‘你最好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像個鬼，醜死了。’

垂著頭的銀發青年。

有些神經質般的對著黑暗光線中灰蒙蒙鏡子擡起臉來。

艾倫外表其實沒有多大變化。

雖然身體瘦到骨瘦嶙峋，但是他的臉一直都精致。

鏡子裏的面容依舊，眉眼之間帶著破碎的死氣，讓他想一朵枯死的白玫瑰。

紫羅蘭色的眼睛早就不覆當初的神采。

他依舊好看，但也只有臉好看。

艾倫有些不能控制自己，他在腦袋裏去對比自己和安格斯。

他剝光衣服玷汙過金絲雀。

臟。

安格斯和他不一樣。

他幹凈。

就這一點就足夠把他比成渣滓。

沒有人喜歡骯臟的寵物，艾倫有些神經質慢慢擡起指尖，自我扼殺般揭開衣領上染血的紐扣。

他放了滿滿一缸冷水。

“嘩嘩——”的水流，在漆黑的浴缸裏溢滿。

然後脫掉全身衣服浸入冷水中。

徹骨的冷讓他精神一陣清醒，好像是回到了莉莉絲冰冷的懷抱裏一眼。

莉莉絲...

艾倫閉上紫羅蘭色的眼睛，內心壓著兩人重逢的窒息的回憶。

嗅著手臂上嘴唇上對方殘存的香氣，病態的蜷縮在浴缸中抱緊自己。

沾染在身上的血跡。

在水面上飄出一絲絲猩紅。

......

莉莉絲把玩著手上血淋淋的人頭，鎏金色的眼睛靜默看了三秒之後。

漠然的將手裏東西丟到地下。

本來剛剛蘇醒。

自己不該這麽冒險，但是今天上午被她抱在懷裏，靈魂在哀泣的金絲雀，

莉莉絲怎麽都放不下。

她只要停下來就會想到，艾倫歇斯底裏抓著她的指尖，大顆大顆順著臉頰滾落的淚。

討好親吻她的柔軟唇瓣，以及刺入她心臟的匕首。

雖然聖光祝福過的匕首把她胸口灼燒了個窟窿。

但是天使長槍都沒能把刺死，艾倫刺進去的匕首其實造成不了多大傷害。

惡魔傷口覆原的很快。

最後一個被邪-神占據的殘片也找回來。

黑夜惡魔就那麽踏著夜色而來，莉莉絲出現是沒有聲息的。

借著安格斯的氣息掩護。

她很輕易出現在了艾倫的房間裏。

昏暗占領著孤寂臥室，到處都彌漫著烈酒的味道。

算不上多臟多亂。

就是整個房間布局，無論看到哪裏都陰暗，看到哪裏都壓抑。

好像人格否定崩潰的精神世界，又像是孤寂靈魂最後長眠的墳墓。

赤發金眸的惡魔身披黑暗站在光明神殿裏，莉莉絲昂著頭的看著頭頂上笑容近在咫尺的燦爛的天使。

只覺得笑容刺眼的很。

像是在嘲諷她的金絲雀，是個被拋棄沒人要的可憐蟲。

隨著惡魔的出現黑暗衍生，周圍畫滿聖光天使的墻壁變成一片純白。

礙眼的東西處理幹凈。

莉莉絲聽到了“嘩嘩——”的水流聲，金色眼眸略過淩亂床鋪，以及胡亂丟在地上染血衣服。

慢慢踩著高跟鞋，往浴室走去。

莉莉絲本來只是想看一眼，她只是有些擔心自己找回來金絲雀。

可是等她走過去的時候，推開虛掩的門扉撇一眼，裏面只有潺潺的水流聲。

還有躺在浴缸裏仿佛死過去的人。

艾倫沈溺在浴缸裏，試圖透過冰冷的水流，回憶莉莉絲擁抱他的感覺。

可是沒等他陷入美好夢境中。

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冰冷聲線，驚得他下意識轉頭去看。

“我不在你就是這麽折磨自己的？”

不知道什麽原因突然出現在臥房中的熟悉身影。

莉莉絲的赤紅長發如同流動的火焰，金色眼眸中看不出喜怒。

但是身上氣息非常沈重，那是即將生氣的前奏。

“莉莉絲？”

艾倫整個人泡在浴池裏，試圖回憶惡魔冷的懷抱。

以及溫柔撫摸他手指，以及她冰冷的唇瓣，可是下一秒他想的人就出現在他面前。

措手不及。

削瘦的籠中鳥被莉莉絲，一把從滿是冷水的浴池裏被拖出來。

惡魔的動作並不溫柔。

莉莉絲腳下衍生出無數荊棘藤蔓，用荊棘卷著連人帶著水漬一起甩到床上。

艾倫還沒搞清楚狀況。

他什麽都沒-穿。

反應過來讓他臉色慘白。

卑微籠中鳥下意識想爬進被子，慌亂遮住身上難看的疤痕。

卻被莉莉絲抓著腳踝拖了回來，壓上去抓著銀發強迫他轉身，捏住冰冷的臉頰重重壓倒在床上。

那張讓他瘋狂想念的，絕美面容驟然逼近到面前。

“躲什麽？”

赤紅如火焰般的長發順著惡魔的動作滑落，一縷長發披散在他削瘦到病態的胸口，明明沒有溫度卻像是灼傷人的火焰。

“你不是想死嗎？”

冰冷的言語，毫無起伏的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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