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大笑，潘石嘴裏的茶都噴到了潘巖的臉上，潘巖笑得只摸肚子，金蓮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自幼聰明，也笑得前俯後仰。

同樣是十四歲，蘇小小在十四歲的時候就得出來接客，金蓮卻在父母膝下承歡。我不勝感慨。

大家正在樂，一個下人叫道：“魯公子來啦！”

金蓮聽到下人的通報，迅速整理儀容，正襟危坐，裝作淑女的樣子。

我問道：“魯公子是誰啊？”

潘石摸著胡子笑道：“魯公子是魯怡情兒子，叫做魯初雪。魯怡情從十六歲開始考試，一直考到三十六歲，連個鄉試都過不了。他兒子魯初雪跟他爸爸完全不一樣，十六歲就……”

我插嘴說道：“就考中了解元？”

“不是。十六歲就成了碩士境界高手，他只想成為武狀元，對文狀元一點興趣都沒有。魯初雪性格脾氣都好，我們雖然不喜歡他爸爸，但是喜歡他。”

不一會兒，一個風度翩翩白衣佩劍年輕男子走到庭院中。我暗嘆，果然是玉樹臨風的少女殺手。魯初雪先給潘石表達節日問候，再跟其他長輩一一問好，禮數周全。潘石笑道：“初雪啊。你爸爸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天天跟我家作對，本來是至親，現在變成仇敵了，唉。今天是什麽風，把賢侄吹過來啦。”

魯初雪剛才還言笑晏晏的臉上突然掛了一層寒霜，還沒開口說話，先中重重嘆了一口氣。“我父親這幾天行為乖張，我很擔心，恐怕他要鬧到滅族的地步。”

潘石嚇了跳，說道：“賢侄，你父親雖然跟我家作對，讓我吃了不少癟，但是還沒到達滅族的地步吧。”

魯初雪環顧左右，重點盯著我看，不說話。

我反應過來了，嫌棄我是外人呢。我說道：“你們先聊，我出去賞月。”

潘石卻說道：“賢侄，這是我大恩人的好朋友，名叫胡一刀，是當年女醫聖王羽衣的公子。胡公子和著名的高僧柯大師也是過命的交情，信得過，你但講無妨，說不定他還能幫上忙。”

魯初雪外表看起來是一個快意恩仇的俠客，誰知骨子裏的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家夥。說道：“我父親在家對面的山上畫白虎，又用假欠條搶錢，這都是罪過，不過都是在魯強的唆使下幹的。那天，我父親和魯強還有那幫狐朋狗友回到家，把這些人排成兩列在下面坐著，他一個人端坐在最前面，給大家分錢。這些人拿到錢後都對我爹爹鞠躬，嘴裏喊著多謝大王。姑丈，你聽。大王這兩個字是土匪專用，我爹爹竟然讓讓一群大漢喊他大王，這不是強盜的行為麽。”

我心想，你是沒聽到那群強盜喊你父親叫陛下……

魯初雪接著說道：“後來我打聽到，那魯強不知從哪弄來的一部叫做《水滸傳》的書，裏面盡是一些綠林好漢。他天天給我爹講水滸，天天說什麽替天行道之類的的鬼話。這些天，我父親又到處去結識什麽英雄好漢。魯強說要替皇上殺盡天下貪官。到最後皇上都會怕，詔安請他們回去做官。姑丈，姑姑，我爹這是作死。”

《水滸傳》，這肯定又是哪個穿越者帶過來的東西。英雄好漢的俠義行為不學，偏偏強調造反詔安之類的反動思想，他們這是在挑戰神宗皇帝的忍耐度。好在他們目前還沒什麽行動。

潘石臉色鐵青：“你爹活得不耐煩了。你有沒有勸阻？”

魯初雪的說道：“我一說他，他就罵我。還說姑丈你家的祖宅擋了他升官發財的路，不然他就直接的考狀元當官了，哪需要詔安這麽麻煩。他還不讓我到你家來玩，不讓我跟金蓮妹子來往。唉。剛才我又聽到他們在商量，說什麽要來你家的田地裏搶割莊稼，搶來的東西都分給那些人，我爹自己不要，出了事我爹當著。我不人心姑姑姑丈家受苦，特地來通風報信。”

潘石又驚又怒，說：“搶一次就算了，還要搶兩次？”

魯初雪深深地望了金蓮一眼，說道：“姑丈，我有一件事，還望您幫助。萬一哪天，我爹造反被朝廷抓了，您到時候得搭救一二啊。”

潘石握著魯初雪的手：“那是自然。你也要多勸勸你爹。”

魯初雪黯然傷神：“我偷偷跑出來的，現在還得回去。金蓮，過幾天我再來找你玩。”

金蓮淚眼朦朧地說道：“表哥，我等你啊。”

等魯初雪走了，我說道：“這魯怡情要明搶啊，咱們去報官。”

中秋節的氣氛消失殆盡。潘石沈重地說道：”只能如此了。”

第二天，我和潘石一起去找縣令郎久，縣令頗為難地說道：“縣裏的人馬有限，咱們縣裏的治安都靠著兄弟們支持呢。不過咱們縣裏有朝廷的駐軍，駐紮了三百人。他們在千總衙門，你拿著我的條子去找韋千總，請他派人幫忙。”

我們來到千總衙門，找到韋千總，說魯怡情要搶他家的莊稼，請韋千總派兵幫忙。

韋千總笑道：“朝廷養兵，是保家衛國的，戍守邊疆的，不是給人看守田地的。我這的事兒多著呢。如果每戶人家都來找我給他們看田，我這三百個兵都不用啊。”

潘石掏出兩張銀票，借著握手的機會把銀票塞到韋千總的袖子裏，說道：“我知道兄弟們辛苦。他們每次出動，車馬糧草，我來報銷。還請韋千總多多照顧啊。”

韋千總偷偷瞥了一眼銀票，說道：“這樣吧，如果你那個什麽表弟真的來搶，你沒事來報告我，我帶兵去抓他們！怎麽樣？”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潘石再三告謝。

回來的路上，我問道：“現在不塞紅包，這些大爺就不幫忙啊？”

潘石苦笑道：“衙門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咱們皇上雖然英明神武，但是天下這麽大，少不了有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這些老爺收錢辦事，我們已經很滿足了。要是收了錢不辦事，那才是噩夢。”

剛剛到家，我們又看到一個熟悉的瘦高個身影，正是魯怡情。潘石暗道：“欺負上門了，這麽囂張？”

潘石還在醞釀要用什麽表情面對魯怡情，魯怡情先開口了：“表哥，我兒子可是要考武狀元的人，目前正在苦練童子功，不能被美色迷惑而散功啊。所以，表哥，你得好好管教好你家金蓮，不要讓她亂了我家初雪的心。”

潘石又羞又怒，說道：“你管家好你家武狀元才是！不要到處拈花惹草！”

魯怡情重重哼了一聲，拂袖離去。

兩家正式撕破了臉皮。潘石委婉地向金蓮表示，以後少跟表哥玩。金蓮不為所動：“不，我就喜歡初雪表哥。”

魯初雪後來又找了金蓮幾次，都被魯怡情派的人叫了回去。兩人青梅竹馬，感情深厚。金蓮找到我：“一刀哥，我有個事想請你幫忙啊。”

我向來看到美女，心就軟了半截，說道：“什麽事？”

金蓮說道：“我和初雪表哥不能見面，心神想念，只能通信。不過我們缺一個送信人。爹爹說你輕功好，所以央求你幫我們做個信使啦。好不好啊，一刀哥？”她的尾音拖得我心神蕩漾，情不自禁地答應了。

我的月華劍用來割雙眼皮割痔瘡，面目前飛腳用來給小姑娘送情書，真是對不起授業恩師謝妝啊。

我借著送信的機會，看到魯怡情家裏的確有不少長相奇特的怪人，有坦胸露乳胸口長滿黑毛的壯漢，有一只眼睛帶著眼罩左手接著鐵鉤的卷毛男人，有滿臉橫肉背著五環金背大砍刀的鐵塔猛男，還有賊眉鼠眼一看就是腎虛晚期的小毛賊。魯怡情靠這些人想替天行道，真是癡人說夢。

魯怡情本來說要來搶潘石家的莊稼，但是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我們也逐漸放松了警惕。只是金蓮和初雪的日子越來越難過。原來魯怡情在跟初雪張羅婚事，找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催促他們早日完婚。

金蓮初雪二人整天以淚洗面。

我說道：“這有什麽哭的，私奔去！萬事大吉！”

金蓮說道：“我走了。誰照顧我爹？”

初雪則表示：“沒錢！私奔是一個藝術活兒，藝術都很貴的！錢都在我爹那！”

幾天後，我再幫金蓮去給初雪送信，卻發現魯家披麻戴孝，院子裏擺著一個棺材，棺材裏躺著初雪。我大驚失色，找了一個親屬模樣的打聽。原來初雪不滿父親所作所為，幹脆上吊自殺了。自殺的時候，身上還有一封信，說是送潘宅姑丈大人親啟。魯怡情大怒，一把火把信件燒了，不給潘石看的機會。

魯怡情今年三十六歲，生了三個兒子，初雪是年紀最大的一個，他這樣尋了短見，魯怡情自是傷心異常。

我回來告訴潘石和金蓮初雪的死訊，金蓮啼哭不止。潘石唏噓一番，說道：“我兒子沒了，他兒子也沒了。真是難兄難弟。雖然我們成了仇敵，但還是得去吊唁一番。一刀，我們走一趟。”

潘石安排人買了香燭花圈等物，去魯家。

才到門口，魯怡情卻出來把潘石趕走了：“怎麽？來看笑話？還是來找平衡？你兒子死了，我兒子也死了，這下你滿意了？”

我忍不住替潘石辯解道：“潘大叔好心好意來悼念，你怎麽能說這種話？”

魯怡情不搭理我，指著潘石的鼻子說道：“你擋了我考狀元的命，又咒死了我兒子，我跟你勢不兩立。”

潘石大怒：“你少血口噴人！我什麽時候詛咒你兒子了？”

魯怡情冷哼一聲：“人在做，天在看！”

兩人越說越僵，就差動手打人了。我瞧著魯怡情死了兒子，心情惡劣，不與他多計較，拉著潘石回家。

回到家，潘石越想越氣，結果氣出病來了，在床上躺了幾天。誰知那只叫做西門慶的鸚鵡突然回來了。

李令月回長安時，可是把西門慶帶走的，它居然從長安飛到山東來。

潘石躺在床問：“西門慶，你又回來幹什麽？”

西門慶罵道：“你個老剝皮，別人殺了你兒子，你還不想著報仇？”

這一瞬間，我覺得西門慶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一直學人說話的鸚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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