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發生的一些事，讓我記憶深刻，後來我在長安說書賣藝，就喜歡說阮小五和蘇小小的這個故事。

話說襄陽才子阮郁，本來家中兄弟有五人，奈何前面四個人兄長都夭折，沒有一個活過五歲。待到阮郁出生後，他的爹娘和家族中其他長輩自然都把阮郁小心呵護起來，生怕他也夭折了。如果深夜睡覺的時候阮小五小聲咳嗽一下，全家人都嚇得肝膽顫顫。

阮五郎家中有父母二人，叔叔嬸嬸二人，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四人，這八個人除了他爹之外，另外七個人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顧阮五郎的生活起居。就算細心照顧如此，老阮還是不放心，高價請了太醫局的退休老太醫來照看阮小五，其他的丫鬟小廝老媽子更是不計其數。好在阮五郎的老爹阮南英是朝廷工部左侍郎，正兒八經的三品大員，收入頗豐，所以能夠支撐關於阮小五的開銷。

十六年前，阮小五剛剛五歲。阮南英被卷入英王李非勝造反一案，被判斬監侯。在阮家人傾家蕩產的奔走之下，斬監侯改為流放三千裏。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阮小五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年紀大，受不了這巨大的刺激，郁郁而終。他的叔叔嬸嬸害怕被株連，改名換姓跑到西北邊塞地區討生活。

阮南英為人正直，在朝中頗有志同道合的好友，其中一人是河東道按察使薛鐵龍。薛鐵龍無力救助阮南英，便細心照顧阮小五，送阮小五回襄陽，保住阮家在襄陽的祖產，請了阮家的兩個遠房親戚照顧阮小五。

家中劇變之後，阮小五的心智一夜之間長大，連著身體素質也似乎變好了，不再體弱多病。在薛鐵龍的安排下，阮小五苦讀詩書，十三歲在鄉試中拔得頭籌，成為解元，十七歲在會試中又拿到榜首成為會員。薛鐵龍頗為欣慰，給阮南英寫信，認為阮小五在今年的殿試中很有可能再次折桂，成為狀元，那就是讀書人生前的最高榮譽，連中三元！中華歷史幾千年，能夠連中三元的讀書人，就那麽十幾個。

這阮小五鄰居家姓蘇，家中有一姑娘，叫做蘇小小，兩人年紀相當，蘇小小對詩詞歌賦頗有造詣，十二歲時做的詩就讓薛鐵龍驚嘆不已自愧不如，私下裏稱蘇小小是女中詩仙。這二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這蘇家和阮家家境頗為相似，也在十六年前卷入英王造反一案，家道中落。不過蘇家比阮家更慘，蘇家花了無數錢財上下打點，結果找錯了人，全部打了水漂，家中欠下巨債，蘇家的長輩認為蘇小小的老爹已經不可能鹹魚翻身，於是非常英明地把債務關系全部轉移到蘇小小身上。蘇小小無奈之下，賣身青樓。

阮小五求助於薛鐵龍，請薛鐵龍花錢給蘇小小贖身。但是蘇家和阮家都是當年驚天大案的涉案人員，薛鐵龍冒著觸怒皇上的風險把阮小五撫養成人培養成才實屬不易，怎麽敢拿全家身家性命開玩笑再去斥巨資救助蘇小小。另外，蘇小小的賣身價可不便宜，薛鐵龍是個清官，他本人想逛一趟醉紅樓都沒錢。

薛鐵龍眼見阮小五為伊消得人憔悴，只得說道：“小五，我知道你對蘇小小用情頗深，奈何造化弄人。你安心準備考試吧，等你拿了狀元，再去給蘇小小贖身，雖然遲了一些，好歹能救她出火坑。”

阮小五魂不守舍，說道：“小小名氣太盛啊。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無數的男人等著小小年滿十四歲後就去……咳咳，有辱斯文啊。”

蘇小小年滿十四歲那天，正好是月圓之夜。在前一天晚上，桃花劍神和燕王李典策在大明宮宮頂決戰，引得無數人矚目。然而第二天，所有人就把眼光投向了醉紅樓，投向了蘇小小，看看究竟是哪位風流才子成為天下第一才女蘇小小的第一位座上賓。

醉紅樓的老板倒也是性情中人，安排各路人馬競爭，標出自己的身家背景優缺點和願意出的價碼，讓蘇小小自己在生日當天挑選人生中的第一個男人。

這些人當中，有富可敵國的富商子弟，有權傾朝野的大臣之子，有盤根錯節的大家族弟子。如果蘇小小搭上其中某一個人，說不定有機會通過他把自己冤枉獲罪的老爹給撈出來。蘇小小聰慧異常，明白其中道理。

阮小五把自己祖宅賣了，又把十幾年來的畫作全部賣掉，拿著這些錢參與競爭。

去之前，薛鐵龍警告到：“小五，你和小小情比金堅，小小自然會選擇你。但是你倆就同得罪了全國的權貴，你想救你爹，就難上加難了。你要三思而後行啊。”

阮小五淚雨滂沱，說道：“老爹只要尚在人士，我就有機會救他。可是，如果我眼睜睜地看著小小被他人淩辱，我根本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薛鐵龍輕聲說道：“就算小小的第一個座上賓是你，那有什麽用？第二個不會是你，第三個也不是。在你考取狀元之前，小小可能會有無數客人。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夫嘗啊。你只會越來越痛苦。”

阮小五說道：“我管不了那麽多，起碼……起碼小小的第一人，是我……”

那天，蘇小小果然選擇了阮小五，那些權貴大臣大怒，拂袖而去。

醉紅樓的老板倒是泰然自若。

晚上，月圓之夜。

兩人待在蘇小小房間裏，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阮小五眼中的淚水逐漸熾熱，然後變成了火。

老板的聲音煞風景地從窗外傳來：“阮五郎，蘇小小，才子佳人的故事向來都是美談，我破天荒地安排你倆有此機會，你們得好好感謝我。不過，阮五郎，蘇小小是我醉紅樓的當家花魁，我在她身上下了血本，指望著她當做搖錢樹。今晚你們只能談談詩詞歌賦，聊聊藝術人生，但是不得行周公之禮！”

阮小五臉上一熱，小聲說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讓我過來競爭？”

老板哈哈笑道：“那些有錢的公子哥兒今晚想必十分失望，但是明天聽說蘇小小還是處子之身，肯定會花更多的錢來競爭。這是生財之道。”

阮小五怒道：“無恥！”

老板嘿嘿笑道：“阮公子，難道你一心想著那事兒？”

阮小五語塞。

老板說道：“阮公子，你最好手腳老實一點，好好地做一回柳下惠，不然，嘿嘿。”

阮小五蘇小小抵足望月，一夜無眠。

一個月之後是殿試，薛鐵龍給阮小五安排了一個閉關覆習的寂靜書院，好好準備。

這期間，那些富家子弟風流才子們迫不及待地去照顧蘇小小的生意。這一個月的時間裏，竟然發生五起命案。

兵部左侍郎之子姜逆軍成為蘇小小的第一個賓客，然而他也成為了系列殺人案中的第一個死者。他死於家中，死因是中毒，經仵作檢驗，毒素從他的唇齒中流入，也就是說，他吃了被下毒的食物死的。

第二個死者是茶商華家大公子華飛，他也是死在家中，原因同樣是中毒，然而他唇齒腸胃中無毒，毒素是從他手指上的傷口進入到血液當中。

第三個書商魏家的年輕家主魏深末，他也是死於中毒，他的死因比較尷尬，不可描述。第四個是來自長沙的才子陶齊豹，他也是死於手指多了一針孔似的傷口，中毒而死。第五個是鹽商金家二公子金真孤，他的死因和姜逆軍一樣，死於吃了有毒食物。

一時間人心惶惶。

很明顯，這五個人的共同點就是光顧過蘇小小。

死者家屬都把懷疑的眼光投向蘇小小，認為蘇小小下毒害人。蘇小小百口莫辯。但是蘇小小的愛慕者們堅信，這麽一個嬌滴滴弱不禁風的姑娘不可能下毒殺人，而且蘇小小根本沒有殺人的動機和條件。這五個人走出醉紅樓的時候都紅光滿面春風得意，一點都不像中毒的樣子。回到家中的第二天才發現暴斃。蘇小小很難掌握這麽精確的毒藥使用劑量。而且蘇小小從未離開過醉紅樓，沒有機會購買這種駭人聽聞的毒藥。刑部和京兆尹經過聯合調查，也沒掌握蘇小小的犯罪證據，只能暫時將其收押。醉紅樓幕後老板勢力驚人，刑部大牢倒也不敢虧待蘇小小。

民間很快傳出來關於這五起命案的小道消息。大部分的說法是一個愛慕蘇小小的用毒高手，沒有辦法給蘇小小贖身，就去毒死那些蘇小小的客人，達到威懾作用，讓所有人都不敢去照顧蘇小小的生意。

三個月之後，蘇小小被無罪釋放。阮小五未能考上狀元，但是考上了榜眼，也算是光宗耀祖。他迅速來到醉紅樓，要給蘇小小贖身。老板笑嘻嘻說道：“你剛考上榜眼，但是還沒有實缺給你，可能要在翰林院待上好幾年。。你哪來的錢？”

阮小五默然。

老板又說道：“既然你真心喜歡小小，我倒是可以給你指條明路。皇上放下當年恩怨，點你當榜眼，可見皇上對你青睞有加，前途無量。只要你在我指點下當官，在為民請命的同時，順便撈點外財，你五十歲之前的所有外財都歸我，我就把蘇小小給你。如何？”

阮小五大怒：“你讓我當貪官？”

老板說道：“莫生氣。誰讓你當貪官了？假如你是一郡之太守，今年創造了一百萬的收入，你拿其中的二十萬當做辛苦費，也不為過吧？這朝中大臣，哪個沒有點外財？何苦守著一點虛名？我直說了吧，美人和虛名，你要哪個？”

阮小五鋼牙咬碎，大聲說道：“美人！”

老板放聲大笑，跟阮小五簽下了另一種“賣身契”。

阮小五如願以償，將蘇小小接回家，請薛鐵龍做主，給二人完婚。

洞房花燭夜，阮小五揭開紅蓋頭，望著蘇小小嬌艷的容顏，突然淚雨滂沱。

蘇小小倒是笑道：“五郎，苦盡甘來，該笑才是，來，你我共飲一杯。”

三杯酒下肚，蘇小小欲言又止。

阮小五問道：“娘子有何事？”

蘇小小鼓起勇氣，說道：“我有件事要跟你坦白。不知你能否接受……”

阮小五忐忑不安，思索良久，心想最壞的事情莫過於你跟那五個人行了茍且之事，不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能接受，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他最終說道：“但講無妨。”

蘇小小說道：“其實我不是大唐人，我是大唐藩屬國女兒國的人，我的父親其實是我的養父。我們女兒國，沒有男人，女人滿了十六，就去喝子母河的水，便能十月懷胎。”

阮小五笑道：“大唐藩屬三千萬，女兒國的人也是大唐人。”

蘇小小繼續說道：“我們女兒國的人，都是女人……不能和男人有任何親密行為，就算是蜻蜓點水的唇齒之吻，或者男人觸碰我等身子，我們身上就會產生劇毒。男人親吻我，他就等於吃了劇毒。他若用手碰我，手指就會被劇毒腐蝕出傷口。如果……反正，一有親密行為，男人就會死。那五個人就是這麽死的。我不願意害死你，所以提前給你說。雖然咱們不能行周公之禮，但是仍然可以做恩愛夫妻，你說是不是？”說完，蘇小小深情望著阮小五。

阮小五猶如晴天霹靂，大叫一聲，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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