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天辮伸手去抓喬閣老的平國劍，喬閣老閃身躲開。

喬閣老剛剛滿十六歲，瘦得像根豆芽菜，有點像忍冬。這個沖天辮道童大概十一歲左右，一張圓圓的臉頗為可愛，門牙掉了兩顆，說話漏風。他扯著喬閣老要賠錢，喬閣老哭笑不得，打不能打，罵不能罵。喬閣老說話重了一些，沖天辮就坐在地上撒潑耍賴。

沖天辮見喬閣老不給錢，扯著嗓子大喊：“大家快來看啊，剛出爐的以大欺小！還有沒有天理還有沒有王法啊。”

幾個愛看熱鬧的閑人圍上來了，他們搬來小板凳嗑著瓜子欣賞沖天辮的表演，時不時地給沖天辮幫腔。有一條閑漢說道：“樸一生，你的丹田少說被人撞了八十九次，怎麽還沒有壞啊。”

原來這個小道童叫做樸一生，真是好兆頭。看樣子樸一生在襄陽城裏頗有些名氣。

我向這個閑漢打聽，問：“這個樸一生是何許人也啊？我以前在沔陽見過他。”

閑漢和另外幾個看客對視一眼，哄堂大笑，說道：“說起樸一生啊，真是風雲跌宕，驚心動魄。他本來是高麗人，他爸爸叫做樸仁勇，是高麗武士，後來國王被人推翻了，效忠國王的武士流落民間。樸仁勇先生郁郁而終。他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叫樸樸樂，在醉紅樓裏當賬房先生，專業和工作算得上對口。二兒子就是這個樸一生。他小時候上街玩的時候跟家人走散，被人販子賣到沔陽，因為吃得多，所以買家把他扔了，被一個道長收養。後來道長被人抓走了，樸一生無家可歸，四處流浪，浪到我們襄陽。”

我感慨道：“小小少年，經歷如此坎坷，可悲可嘆。你怎麽知道的啊？”

閑漢笑道：“樸一生說的唄，剛開始他每次說的東西都不一樣，一會兒說他爸爸是樸仁勇哥哥是樸樸樂，一會兒說爸爸是樸樸樂哥哥是樸仁勇，一會兒說自己被和尚收養，一會兒說自己被道士包養。後來他說出經驗來了，定下了最終版本。反正這小廝沒人管，不務正業。”

沖天辮樸一生見圍觀的人越多，興致越高，不從喬閣老身上撈點錢不罷休。

喬閣老一會兒望著楚王的王座和騎兵步兵隊伍，一會兒望著喋喋不休的樸一生，焦躁得渾身冒火。他的火氣越大，背上平國劍寒氣越盛，我站在身邊，如同站在水深火熱之中。喬閣老本人似乎沒有感覺到平國劍的寒氣。

閑漢們的瓜子吃完了，又去買瓜子，他們剛剛離開，就有別的看客擠過來。吃瓜子觀眾大怒：“龜孫兒，我的位置你也搶！”

“龜孫兒你罵誰！”

吵得不可開交。

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中產生一陣騷動，一個高大威猛的黑大個把人群分成兩半。

施筆墨來了。他彎下腰，輕輕捏住樸一生的肩膀，把他提起來。

樸一生身在半空中，不停踢著腿，大罵道：“你有本事把我放下來，跟我單挑！”

施筆墨把他放下來，說道：“來，單挑。”

樸一生挺著瘦弱的胸膛，毫不畏懼地說道：“有本事你把自己變成跟我一樣的身高來單挑。”

我忍不住說道：“嘿，小朋友，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嘛，他這麽大高兒，怎麽可能變得跟你一樣高？”

施筆墨哈哈大笑，說道：“好。”他渾身骨骼突然產生一陣陣爆響，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小變矮。閑漢磕完兩顆瓜子，施筆墨就從兩米三的巨人變成一米三的小孩子。施筆墨聲若洪鐘，說道：“來，單挑。”

他居然掌握了高超的縮骨技術，毫不費力地從巨漢縮成青少年。

樸一生目瞪口呆，聽到別人的嘲笑聲，他惱羞成怒，說：“我是個言而有信的人，說跟你單挑就跟你單挑，不過不是今天，因為我沒有吃飽，心情也不太好。你要是跟我一樣沒吃飽，而且心情也不好的話，我就跟你單挑。但是我看你面色紅潤，面犯桃花，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有錢人。你家道中落了再來找我吧。”

還沒等施筆墨有所應答，樸一生就溜之大吉了，逃跑的速度幾乎可以跟謝妝的面目全非腳匹敵。

樸一生是這場碰瓷鬧劇的主角，他走了，圍觀的群眾也散了。

我，喬閣老，施筆墨三人回到客棧房間。我問到：“施大哥，你不是醉了麽，怎麽生龍活虎地跑出來了。”

施筆墨嘿嘿笑道：“我這個人膀胱大，喝再多的酒，撒一泡尿就行了。我醒來沒有看到你們倆，就出來閑逛，沒想到碰巧撞到那個小朋友。”施筆墨掃了喬閣老背上的布袋一眼，問：“你身上殺意很重，你要去殺楚王嗎？”

喬閣老肌肉僵硬起來，腮邊的咀嚼肌不停起伏，說：“你怎麽知道？通過我的殺意判斷的麽？”

施筆墨正色說道：“不是，通過你的臉。”

喬閣老撫摸自己稚嫩的五官，不解道：“我的臉上有殺意？”

施筆墨說道：“你長得跟鑄劍大師喬布使幾乎一模一樣，喬布使被楚王所害，所以我判定你想為父報仇！”

喬閣老沈默。

施筆墨笑道：“不用緊張，哪個少俠不身懷血海深仇都不好意思行走江湖。不過你的武功一般般，如何完成為父報仇這麽艱巨的任務？”

喬閣老把平國劍摘下來放在桌子上，說：“靠這個。”他把布條展開，桌子被凍成了冰。

施筆墨伸手虛摸，感受平國的劍氣，說：“同樣的劍，放在三歲小孩子手裏，和放在大唐劍仙李非墨的手裏，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境界。李非墨當年是皇叔，如今楚王是李非墨的嫡傳弟子，你怎麽打？”

我不滿說道：“李非墨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怎麽教出這樣的徒弟？”

施筆墨很奇怪，問到：“楚王李典謀，治理楚地三十年，安居樂業，路不拾遺，這襄陽城裏，可曾看到作威作福的貪官汙吏土豪劣紳？可曾看到衣衫襤褸的鰥寡孤獨？李典謀本身文武雙全，武學達到了中科院的級別。除了殺你父親獨占寶劍，幾乎是個完美的人，完美的親王。李非墨教出這樣的徒弟，也不損聲名吧？”

這些情況我都不知道，不禁語塞。

喬閣老大聲說道：“我才不管這些，他殺了我爹，我就要殺他報仇。既然他是個好官，大不了我自殺以謝天下！”

施筆墨一拍大腿，說道：“好樣的！我喜歡你這樣的年輕人！恩怨分明！”說話間他又恢覆了巨人模樣，腳底踩著白雲。他拍完大腿，白雲更白。”

喬閣老說道：“義士，我自知不能報仇，請你幫我！平國寶劍贈你！說完便拜。”

我連忙說道：“閣老，跟施大哥才第一天見面，你就提這麽無理的要求，不太合適吧。”

施筆墨整理衣冠，接過寶劍，說道：“義士這兩個字我不敢當。其實當年令尊喬布使於我有救命之恩，我早就想報恩了，感謝你給我這次機會。承蒙你看得起，我就幫你報仇。”

我說道：“等等，喬布使當年怎麽救你的啊？”

施筆墨陷入沈思，說道：“我們巨人國是個小國，雖然百姓身材高大，但是人口數量稀少，武器落後，打仗總打不過別人。後來喬布使帶著他的龍淵三代戰刀來我國推廣，他的龍淵三代一亮出來，就把所有愛刀的人震住了。我也是習武之人，跑過去欣賞龍淵三代。因為我的武藝還過得去，喬布使大人很欣賞我，送了我一把龍淵三代，而且選定在我家開爐鑄劍，我家因此名聲大振，成為巨人國的大家族。我施家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部靠喬布使大人的支持。”

我想了想，說道：“聽了許久，我還是沒看出來喬布使大人怎麽救你的啊？”

施筆墨正色說：“如果不是喬布使大人，我家也不會致富，如果沒有致富，我就不會長這麽高大。如果我沒有長這麽高大，就會被其他長得高大的人嘲笑。如果經常被人嘲笑，我就會慪氣慪死。我現在沒有被慪死，都得歸功於喬布使大人。怎麽樣，是不是很符合情理，也很符合邏輯？”

“很符合。”我找不出他的破綻。

龍淵系列戰刀，代表著大唐戰刀的冶煉最高水平，從龍淵一代到龍淵五代，都是非常強悍非常經典的戰刀，每一代戰刀都展示著舉世無雙的輝煌，從來不讓人失望。喬布使死了之後，雖然有別人在繼續改進龍淵系列戰刀，但是已經不覆當年的氣象了。

“好了，義士，你打算如何幫我報仇？”喬閣老問道。

施筆墨關上門窗，坐下來說道：“我需要你給我兩樣東西，我用這兩樣東西取得楚王李典謀的信任，然後趁機刺殺他。”

喬閣老問道：“什麽東西呢？”

施筆墨說道：“一個是你的劍。”

喬閣老指著平國劍說道：“這已經是你的劍了。”

施筆墨接著說道：“一個是你。”

喬閣老大驚，說道：“大叔，我不搞基！”

施筆墨笑罵說道：“搞你個錘子，我要你的頭！”

喬閣老沒聽明白，問：“要啥？”

施筆墨說道：“要你項上的大好頭顱。”

我嚇了一跳，仰望著施筆墨兩米三、幾乎處於雲層中的黑臉，問道：“要閣老的頭？要他的命？”

施筆墨臉上露出莊重的神色，說道：“是的！喬閣老，你長得和你爹喬布使一模一樣。楚王李典謀最害怕的就是你爹的平國劍和你爹的後代。荊軻刺秦王的故事聽說過吧？”

“聽過。但是不知道你說的哪一段？”

“秦國大將樊於期得罪了秦始皇，跑到燕國來。荊軻為了取得秦始皇信任，準備了兩樣東西，一個是燕國地圖，一個是樊於期的人頭！同樣的，你就是樊於期。”

我知道喬閣老是一根筋的人，這個施筆墨也是一根直腸通到底的人，這兩個家夥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我叫道：“童話裏都是騙人的，為毛總要拿人頭來獲取別人信任啊？咱們想點別的招好不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