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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剛出生的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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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大片的稻田邊上,二三十個滿臉溝壑的漢子圍在一起,時不時地擡頭望望,再看眼腳下的稻田。

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焦躁,站得靠外的漢子更是不安地踱著步。

一時間沒人說話,灌進耳朵的盡是呼呼的風聲。

“好了,現在趕緊去放水,把家裏的小子都喊來幫忙。”

說話的是喬大成,喬家嶴生產大隊隊長。

喬大成發話了,大家也就不再猶豫,扛起鋤頭的扛起鋤頭,往村頭跑的往村頭跑。

大家通通忙碌起來,只想著趕在臺風下雨之前把稻田的水放幹,再清理一下溝渠,盡量減少損失。

喬大成站在原地看著大家動起來,心裏松了口氣,也扛上鋤頭去幹活了。

走了沒幾步,突然又想到什麽,轉身朝往村口跑去的人影吼道,“大為,記得讓阿娟嫂帶著大家去大隊裏。”

“好!大哥放心。”

回應聲響亮又清晰,喬大成笑笑,這才安心地走去。

天上的雲飄得再快,也快不過他們喬家嶴人的速度。

這邊喬大為和喬立峰分頭行動,一個一路喊著“這次臺風很嚴重,請各位社員帶上農具去稻田排水清溝”,一個徑直跑去阿娟嫂家裏囑咐安置老人兒童的事。

阿娟嫂全名蔣小娟,是大隊裏的婦女隊長。

“阿娟嫂,我哥他們說了,這次臺風厲害的,你組織一下。”

組織什麽,不言而喻,就是把那些在臺風天住家裏有風險的人安排到大隊的泥瓦屋裏,大隊年年都是這麽幹的,安置好村裏的家家戶戶,讓大家能平安度過這次臺風天。

這會兒村裏還有十好幾戶人家住的是草舍,買不起瓦片,屋頂用茅草蓋著,茅草屋鐵定是擋不住臺風的,這些人家自然得安排到大隊的磚瓦房裏。

大隊的那幾間平房算得上是全村最結實的屋子了,用的是水泥磚瓦,還有一間寬敞的會議室,正好安排村民過夜。

另外像喬興家,家裏除了挺著個大肚子預產期沒幾天了的的大兒媳和兩個不到五歲的小孩子,其他人都去地裏搶險了,自然得安排到大隊裏以防萬一。

這差事也不算多麻煩,蔣小娟挨家挨戶敲個門說一聲就行了。

“月芬,在家嗎,臺風要來了,帶上東西跟兩個孩子去大隊裏了。”

之前聽到喬立峰的聲音,陳月芬就有預感了,早早收拾好了席子被子,準備好吃食,領著兩個孩子等著了。

阿娟嫂的話還沒說完,陳月芬三人就抱著家什走出大門。

蔣小娟倍感松快,遇到這樣的情況能省不少時間,“月芬你早準備好了啊,這可真是太好了,我先送你過去吧。”

“阿娟嫂我自己可以的。”

話是這麽說,陳月芬也知道蔣小娟很負責,一定會看著自己安全到大隊的,於是只意思意思說了一句便一起走去。

陳月芬到的時候,會議室裏已經有不少人了,先到的人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各自鋪好了席子,這會兒正聊天。

看到陳月芬來了,也招呼著,“月芬來了啊,快找個地方坐。”

“是四太爺啊,我就鋪這裏好了。”

鋪個席子也就幾秒鐘的事,鋪完後陳月芬就加入了聊天隊伍。

年輕人現在還在地裏幹活,現在就來這邊的人基本上都是腿腳不靈便的老人,至於孩子們則在大隊院子裏玩。

年紀大的人最喜歡看到的就是村落裏人丁興旺,見到哪家小媳婦懷孕了,關心問候是少不了的。

陳月芬到了這裏,說是狼入虎口也不為過,大家最喜歡問的就是她肚子裏的娃娃了。

男性不好直接問,但是村子裏的嬸嬸孃孃們問就是對小輩的關心了,“月芬,你這快要生了吧,聽說你這幾天都不下地了。”

這不是陳月芬的第一胎,應付這類話題也是老手了,高高興興地和眼前自己該叫嬸嬸的老人說,“對,日子算著就是這幾天了。”

這時,之前在外頭玩的幾個孩子進來了,老人家們一看,熱情更盛。

打頭的就是陳月芬的大兒子,也是首要的打趣對象。

“陽陽啊,你媽媽肚子裏是弟弟還是妹妹啊?”

讓還沒上學的小娃娃猜胎兒的性別是經久不衰的娛樂,得了滿意的答案就是小孩說的準,要是結果不如意那就是小孩子家家不懂。

喬陽曦看一眼自己娘,再看一眼問自己話的孃孃笑瞇瞇的臉,斬釘截鐵地說,“是弟弟。”

弟弟好啊,帶著一起摔跤打滾,還能欺負一下。

要是個妹妹,看看隔壁大爺爺家的小姐姐,這不玩那不碰的,還得讓著,多沒意思。

陳月芬聽了一笑,自己兒子什麽德行她還不知道?

伸出手揉了一下陽陽的腦袋,說,“小滑頭,弟弟還是妹妹你說了可不算。”

喬陽曦不適地皺皺眉頭,看看屋內的情形,又轉身領著小堂弟玩去了。

陳月芬看著喬陽曦跑出去的身影,嘴角怎麽都壓不下來。

“月芬,這下兩個小子了欸,以後你家大江就輕松了。”問話的孃孃顯然很喜歡這個回答。

不過陳月芬是無所謂的,“都一樣,你看我們大隊裏,女人個比個的能幹,我倒是想要個妹妹,不然一家子臭男人我都不知道跟他們聊啥。”

孃孃見陳月芬這麽說,也不覺得被下了面子,順著往下說,“也是,現在講究男女平等,大家都一樣。”

這邊是風雨下被遮蔽的寧靜,另一邊是全村中青年在拼盡全力和時間賽跑。

開始下雨了,不大,這不過是正餐前的開胃菜而已,地裏揮著鋤頭的人渾不在意。

喬家嶴大隊沒有屬於自己的抽水泵,這個時候也找不到地方借,只能人力打開每一塊稻田的出水口,不過好在這是喬家嶴人做慣了的。

每個小組長領著一兩個人,細致地檢查著平時自己組負責的稻田的每一個出水口,每一道水溝,確保沒有枯草雜物堵著,力保水能快速排出。

剩下的人則清理著分布在稻田四周和中間的最大的幾條排水渠,把雜物清了是重中之重,之後便是整理水渠,底部要平整,兩側的坡面傾斜度要剛剛好。

喬大成跟自家兄弟們站在一塊兒,邊使力氣邊聊天。

“看這天的樣子,估計今天晚上重頭戲就來了,天黑前幹完,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再好好幹一場,這關就算過了。”

一般情況下,一場臺風也就一個晚上或者一個白天的事,快點的甚至都不用,雖然眼下所有人都緊鑼密鼓地幹著,但也只需要幹這半天。

“懂!這一年都在這關頭了,可要幹好了。”

回應喬大成的是喬大江,他堂弟,兩人的爹是親兄弟。

“對了,你家月芬現在怎麽樣了,別這要緊關頭生了,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喬大江聽了嘿嘿笑笑,“算算日子還要幾天,不過真要這時候生了那也沒辦法。”

等晚上天黑了,這群出了一下午力氣的人個個笑得開懷地往村子裏走。

趕在臺風正式來之前幹完了那能不高興嗎?

不過也有人憂心忡忡,這是臺風來臨之際他們能做的唯一的事。

雖然能最大幅度地避免水稻被淹死,但也不能完全避免,更何況,大風導致的倒伏沒法子預防。

既然沒辦法,那大家就安心在家裏度過這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吧。

喬大江跟自己爹娘打了聲招呼便去大隊裏找自己媳婦了,天黑了,就在那邊睡。

半夜的時候,風雨聲吵得淺眠的人睡不著覺,不過誰都沒當回事,臺風就是這樣的,翻個身繼續呼呼大睡。

結果第二天天一亮,風依舊刮著,雨還在下著。

這就不太正常了,昨晚睡在大隊的幾家人面面相覷,還是喬大江打破沈默,“我去找大隊長問問,順便看看情況,大家做好準備。”

在場的男男女女齊齊用力點頭,盯著喬大江直到看不見人,大夥兒才回過神來。

“今年麻煩了。”

有個今年剛結婚的年輕人忍不住開口說,但是沒人回應。

這會兒還在下雨意味著什麽大家都懂,就不必說出來徒添煩惱了。

“哎,先別太擔心,可能是昨天半夜才開始的,也不一定。”

說話的是在場輩分最大的喬四太爺,嚴格算起來這裏都是他的小輩,說這話也只是想寬大家的心。

大隊裏的人焦急地等著喬大江的回覆,可是喬大江一直沒回來。

這裏的人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過沒有回應就是最好的回應,大夥兒即使心裏想法不斷,但沒一個人提要出去。

另一邊,喬大成領著十來個人穿著雨衣帶著笠帽趕去了田間。

“我們先看地裏的情況再做打算,要是我們幾個能幹完就別叫人了。”

生產隊裏大隊長是幹什麽的?

是起帶頭作用引導全生產隊成員積極勞動的。

喬大成很好地踐行了這一準則,這種危險的時候,更要他帶頭。

到了田地間一看,眾人大舒一口氣,一眼望過去,水稻還好好地直立著,沒有徹底彎了腰擡不起頭的,溝渠裏也沒有被堵上。

“老天保佑。”

眾人不約而同地,或者張嘴說出了這句話,或者心中默念著。

喬大成滿意地看著稻田,再擡頭望眼灰蒙蒙的天,不敢托大,“來都來了,大家就再清清溝渠,多做一點多一份保險。”

對喬家嶴來說,這場臺風持續了整整二十四個小時。

等這天入夜的時候,風雨聲停了,之後再有,也是灑灑水的事,不會有大的影響了。

由於臺風是在晚上停的,睡在大隊裏的人便多睡一晚,天亮了再回家。

原以為這天晚上能睡個好覺了,結果半夜的時候,陳月芬叫了起來。

要生了!

喬大江急得六神無主,只知道安撫媳婦不要怕,結果被陳月芬劈頭蓋臉一頓罵。

“你說這話有什麽用啊,趕緊去請閆嬸啊,還有趕緊去燒熱水,準備剪刀。”

陳月芬趁著不痛的間隙激動地說著,然後一頓,想到了什麽,說道,“算了,你去把媽喊來,然後去請閆嬸。”

喬大江很聽話,著急忙慌地走了。

陳月芬見喬大江走了,小聲地罵道,“這傻男人,真的除了種田啥都不會。”

一旁被吵醒地孃孃笑著走過來,“你就省著點力氣吧,這麽好的男人還罵吶。”

被打趣了,陳月芬也不尷尬,和孃孃小聲地聊了起來。

也不是只有孃孃被吵醒,但是幫不上忙還容易讓陳月芬害羞,大家索性繼續裝睡,減少尷尬。

沒多久,陳月芬婆婆帶著小兒媳風風火火地趕來了,“誒喲,這運道真是不好,哎,我去燒水,阿巧,看著你嫂嫂。”

沒等陳月芬看清婆婆的臉,人已經跑出去忙活了。

又一會兒,喬大江帶著接生的閆嬸來了,這慌亂的晚上才算是有條理起來。

等東北方出現大片紫紅的朝雲的時候,大隊的招待室裏傳來響亮的“哇哇”聲。

喬大江樂得跟個傻子一樣,一個激動就想跟剛生出來的閨女玩舉高高,被自己老娘一個栗子丁扣頭。

喬陽曦眼巴巴地盼了好久,見自己爹一直沒註意到自己,只好開口,“爹,給我看看妹妹呀。”

是的,哪怕出生前喬陽曦再怎麽期待是個弟弟,但是等真有了個妹妹,依舊是滿心歡喜。

陳月芬平常就身強體壯的,力氣大,生了三個小時孩子之後,還有力氣吼自己男人,“你舉那麽高幹啥,我自己生的我都看不到。”

喬大江聽見這吼聲,趕緊輕手輕腳地把孩子往下放。

陳月芬看了一眼剛出生的娃娃的臉,就轉移視線盯著閨女光禿禿的腦袋看,然後說了一句,“怎麽沒頭發呢?”

之後又開始指揮起自家男人來,讓他把娃娃放下,去張羅回家的事。

聽起來像是一切收拾妥當了,裝睡裝得痛苦的男人女人們紛紛起來道賀。

圍著娃娃看完之後,再看外面亮堂的天,心情舒暢。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出生啦。

關於“孃孃”,本文中的孃孃指奶奶輩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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