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大夥兒各回各家。

好好吃個早飯歇一歇，過會兒還得去地裏收拾，收拾完地裏又得收拾那個茅草搭的屋頂以及漏得不知道什麽樣的屋裏。

喬大江被媳婦喊著回家拉板車之後又賴著接受了大家的祝福，才不情不願地在老娘的催促下出了門。

板車是裝了兩個大輪子，安了兩米長一米寬有扶手的木板的大板車，平時運人、運糧全靠它。

屋裏便只剩下躺著的陳月芬和抱著娃娃的奶奶了。

大概是因為足月了，一出生沒多久就睜開眼了，哭累了這會兒又閉上眼睛了。

錢小花左右搖晃著胳膊，“娃娃看看奶奶啊。”

懷裏的娃一動不動，繼續緊緊閉著眼睛，嘴裏吐出個泡泡，又閉緊嘴巴。

“哎，一點都不給奶奶面子。”

錢小花說著不給面子，意思意思板起臉，又樂呵地繼續逗弄孩子了。

崽崽吐的每一個泡泡都是對她的回應，看自家崽崽吐泡泡就能看一天。

沒一會兒，喬大江推著板車來了。

板車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棉被，看著像是剛從櫃子裏翻出來的。

陳月芬被喬大江小心翼翼地抱上了板車，錢小花給孩子裹上了厚實的被褥，放在了陳月芬身邊。

等接回了家，張阿巧已經煮好了米粥、糖水蛋，收拾幹凈了哥嫂的屋子。

雖然坐月子期間不是嚴格地不能下床，喬大江依舊毫無怨言地把老婆搬上床，又拖來桌子搭在床邊，端來米粥和糖水蛋。

安置好媳婦，喬大江又要出門了，“我和娘去地裏了，娃娃睡了你別管，好好休息休息，中午我去信讓惠君回來一趟。”

惠君是喬興的小女兒，喬大江的小妹，剛出生崽的姑姑，今年剛從市裏的師範大學畢業，九月開學要去社裏的中學教書了，這幾天在縣裏參加培訓。

等人走後，身邊傳來孩子平緩的呼吸聲，陳月芬心裏那根弦不崩著了，很快就睡著。

這會兒，家裏只剩喬陽曦一個清醒的人，小堂弟又跑出去玩了，是他獨占妹妹的好時機。

喬陽曦就趴在床邊，一邊臉頰貼著床面，伸手捏捏妹妹的小手，軟軟的。

臉上肉很是飽滿，看起來就很好戳，不過之前弟弟剛出生的時候，媽媽說過不能戳嬰兒的臉，他記住了。

喬陽曦把妹妹的手翻過來翻過去地看，剛出生的孩子粉粉嫩嫩的，對比之下，喬陽曦就覺得自己曬黃了。

他是小夥伴裏最白的，平時也跟著爸爸媽媽去地裏玩，可就是比別人白。

以前他還很自豪，可是現在一看，真的沒妹妹白。

不過沒關系，妹妹白就是他白！

喬陽曦腦子裏百轉千回，放下了妹妹白嫩的手，跑去捏捏妹妹的小腳丫了。

妹妹的腳丫子不比喬陽曦的手長，短短小小的，很是精致。

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喬陽曦沒控制住內心的小惡魔撓了撓妹妹的腳底板。

只伸了一根食指撓，結果妹妹突然不那麽明顯地瞪了一下，他的食指被打到了。

有點痛。

不過活該。

喬陽曦垂頭喪氣地放棄了觀摩妹妹的腳丫，轉而爬上床去看妹妹的另一只手。

接著迷迷糊糊的，他自己也睡著了，睡著前，還在心裏想，剛好他和媽媽兩邊一起護著妹妹。

盡管這場臺風不同尋常，風刮得久，雨下的時間長。

但是或許是真的有老天爺在保佑，一檢查，今年的水稻既沒有倒的，也沒有被淹的，明面上看起來是沒有一點損失的。

全村的人卯足了勁修整完田埂，便吆喝著去給還在住草舍的幾戶人家修屋子去。

不過三天，這場臺風就沒有存在的痕跡了，天氣也變回了曬化人的炎熱。

只有提起喬晨曦的時候，大家才會想到，原來還有這麽一場大臺風。

眨眼間喬晨曦滿月了。

這會兒錢小花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她喊曦曦的時候，喬晨曦那圓溜溜的眼睛會順著聲音尋過來，然後眼珠子轉一轉。

大概是還小，看一會兒便又把視線挪開了，不知道在看什麽。

喬陽曦依舊每日圍著妹妹，曦曦長曦曦短，也不覺得沒有回應無聊。

滿月這天，天氣太熱了，喬家便只請了喬晨曦外婆一家來吃了頓飯，按照習俗剃頭請神便結束了。

真正的大辦是百日，這會兒已經收完了水稻種好了油菜小麥，接下來的農活也輕省，是個辦宴席的好日子。

一大早，錢小花就去鎮上買了蹄膀，看樣子是要好好辦辦的。

村裏出五服的沒出五服的一大半都是親戚，大家拎著幾個雞蛋、抱點蔬菜便上門了，圖的就是個喜慶。

喬大江和喬大海去河裏抓魚了，希望能添個菜，陳月芬跟弟媳在竈間忙活著，一個燒火燒水，一個裝冷盤炒熱菜。

喬陽曦幾個小孩則跟著姑姑躲在屋子裏。

往常這種時候，喬陽曦肯定是帶著小夥伴滿村跑，還要跑去後山玩。

不過他現在有妹妹了。

有了妹妹就要領著小夥伴一起看妹妹，就連平時不一起玩的小堂姐也跟著湊一塊兒了。

小堂姐今年虛歲六歲，陽陽的哥哥姐姐們裏最小的一個

她既想跟二爺爺家的哥哥姐姐去外面玩，又想留在三爺爺家和新出生的小妹妹玩，但她只有一個人，又不能劈成兩半。

欣喜地看了會兒小娃娃的睡顏，就有點無聊了，又過了一會兒，小堂姐終於忍不住了。

“小姑姑，曦曦怎麽還在睡覺？”

小堂姐問的是小姑姑，答話的卻是喬陽曦，“因為曦曦還很小，只有多睡覺才能長大。”

小孩子一本正經地回答，逗得一邊心不在焉看著書的喬惠君笑出了聲，跟著附和了一句。

“對，小孩子要多睡覺，彩彩和陽陽去玩吧，這裏有姑姑看著。”

得到了姑姑的回答，小堂姐才覺得滿意，於是喊上喬陽曦準備去跟二爺爺家的弟弟妹妹們匯合。

“不行，我要陪著曦曦，我是曦曦的親哥哥。”

半大的孩子最想幹的事就是當一回大人，“我也是曦曦的親姐姐，但是曦曦現在不是在睡覺嗎，而且小姑姑也在。”

喬陽曦還是搖搖頭，“曦曦每一次醒來都是我看著的，曦曦醒來看不見我會不高興的。”

喬陽曦自己都還是肥嘟嘟的娃娃臉，說的話聽起來還挺讓人安心的。

一邊的喬惠君忍笑忍得辛苦，“陽陽，你跟彩彩去玩吧，姑姑會看著的。”

喬陽曦還是搖搖頭，堅決不出去。

就連吃飯的時候，喬陽曦都捧著自己的小碗來房間守著妹妹，惹得大人的話題完全離不開他。

不過喬陽曦無所謂，他是哥哥，就是要守著妹妹。

喬陽曦犧牲自己的行為沒有白費，大概是被哥哥碗裏的飯菜香醒了，喬晨曦哭哭啼啼地醒了。

屋外大人們你來我往地吃喝著沒有聽到，還是喬陽曦大吼著把媽媽喊來的。

吃飽喝足的喬晨曦興奮了。

剛開始還能安分地躺著吐泡泡，嘰嘰咕咕地叫幾聲，然後自娛自樂地笑一會兒。

沒多久，喬晨曦就覺得躺著無聊了。

開始晃動胳膊，大腿，扭扭身體。

哪怕喬陽曦明知道妹妹還不會翻身，卻也怕極了。

幸好妹妹躺得比較裏面，喬陽曦心一橫，直接爬上床躺在了妹妹外邊。

喬晨曦會翻身是在大年初一的早上。

那會兒陳月芬和喬大江已經起床準備去墳頭祭拜了。

喬陽曦睡在外邊，睡著睡著，喬陽曦就覺得自己的胳膊被壓住了，他被壓醒了。

醒了才發現自己妹妹半個身子靠在自己身上，嚇得他一動不敢動，趕緊喊媽。

結果媽來了第一件事不是抱走妹妹，而是喊來爸爸，爺爺奶奶，小叔姑姑來圍觀。

等大人們都看夠了，喬晨曦才被抱起來，喬陽曦覺得自己的手都要斷了。

不過一回憶妹妹軟軟的身體趴在自己身上的感覺，又覺得舒服了，軟軟嫩嫩的感覺誰不喜歡呢？

更何況他還小，平時爸爸媽媽都不讓他抱妹妹。

大年初一有了這麽個好兆頭，一家子都高興。

這一年也的確風調雨順，五月份的時候，喬晨曦喊出了第一聲“媽”。

然而等到過周歲的時候，曦曦都會說簡單的詞了，也會喊叔叔了，她還是不會喊哥哥，這可讓喬陽曦足足氣了一天。

喊出第一聲哥哥的時候，喬陽曦正在擺家裏後山摘來的柿子。

喬晨曦靠著墻壁坐在凳子上，乖乖地看著哥哥幹活，然後突然來了一聲“嘎”。

像是大人逗小孩子時嘗愛學的鴨子叫聲，但是喬陽曦就是覺得這是在喊哥哥，連忙停下手裏的動作跑到妹妹面前。

“曦曦，是叫哥哥嗎？”

喬晨曦手指著柿子堆，喊道，“嘎，把。”

這話喬陽曦是聽不懂的，不過他按照“嘎”是“哥”的猜測，喬陽曦覺得妹妹大概是在使喚自己做事。

把什麽，那就猜不出來了。

喬陽曦想了想，扶著妹妹慢慢挪步到自己身邊。

喬晨曦蹲下身子，伸出自己的小手想去抓柿子，結果柿子大，她的手又小，楞是抓不起來。

喬晨曦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柿子，這回伸出兩只手一起去捧柿子了。

可惜到底年紀還小，捧起來了也送不到指定的地方。

費了老大的勁，喬晨曦都沒做好這件事，索性屁股一低，坐地上了。

喬陽曦趕緊把妹妹抱起來，半推半扶地帶著妹妹坐到了原來的凳子上，“曦曦想做什麽，哥哥幫你做好不好。”

喬晨曦睜大眼睛，似乎在思考哥哥這句話的意思。

不過顯然，喬晨曦沒思考出什麽所以然來，繼續重覆一開始的話，“嘎，把。”

喬陽曦猜不出這沒頭沒尾的話，沒辦法了，想到爸媽交給自己的任務，又低頭摞柿子了。

摞了幾個，喬陽曦擡頭看眼妹妹，就見妹妹笑嘻嘻地看著自己。

喬晨曦看見哥哥看過來，喊了一聲，“嘎。”

一下子，喬陽曦動力更足了，又從墻角拖來一筐柿子開始摞。

“刷啦。”

“刷啦。”

一筐又一筐，到傍晚天冷下來的時候，家裏大人都回家了。

打頭的是錢小花，一進屋子就看見整整齊齊的幾堆柿子。

“我們陽陽這麽勤快啊，這都把柿子收拾好了。”

身後的陳月芬笑了笑，上前抱起喬晨曦，捏捏大兒子的臉，又看一眼幾個散在一邊的籮筐，準備疊起來放到雜物間。

一邊錢小花帶著小兒媳進了竈間準備晚飯。

張阿巧還在念叨，“哎，陽陽就是乖，媽，剛剛看到小熠沒，哦喲，看到我頭都不擡一下。”

錢小花笑呵呵地應道，“男孩子愛玩也正常啊，你要是想讓他懂事，那就給他生個弟弟妹妹照顧，以前陽陽不也整天外面玩？”

這裏頭還沒誇完，外面陳月芬就笑罵著說，“好啊，陽陽，你這是要藏起來偷偷吃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曦曦現在還不會利溜說話，不過快了！

本章提到了就提前說，跟後面上學相關的設定，六十年代初，網上搜到部分人說有寒暑假部分人說沒有，而且那段時間學制改動有點多，所以文裏就和現在一樣，六三三，有寒暑假沒有農忙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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