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做什麽？”桑桑警惕地站起身，壓低聲音問他。

忽然想起姐姐吃了魔帝的藥，一時半會兒醒不來，這才放開聲音怒問：“你走，不要再讓我和姐姐見到你。”

眼不見還心靜，姐姐一旦見到她，雖說看不出來情緒的波動，但其實桑桑還是知道她肯定有所苦的。

楚尋一把將他推開。

他如今的力量已經不同以往，桑桑心下震驚，立刻變出真身，一把朝他抓去。有他在，決不許任何人傷害到姐姐！

楚尋回頭，紅眼睛裏的血海越發凝重，一劍劃過去，就在桑桑身上留了傷。

潺潺九幽雀的血流在地上，離魂火在傷口燃燒，一下子就自愈了。

“不會讓你得逞的！”桑桑大聲地叫著，希望能把顏如玉叫醒。

楚尋不耐煩地回過身去，幻化出真身，一點兒也不客氣地回擊桑桑。

桑桑只是天賦過人，這些年成長到這地步乃是他苦修而來，他沒有楚尋原就是大羅金仙的優勢，而且楚尋經過後來的變故，如今已能以一獨鬥幾個仙君，可見其戰力之強。

不過幾個回合，桑桑就千瘡百孔的倒在了地上。

他的手抓住楚尋的衣角，不讓楚尋靠近顏如玉。

楚尋一個揮手，村雨劍光一閃，桑桑的手臂就飛到了空中。

“休想！”桑桑另外一只手抓住他，直接抱住他的腿，朝靜靜躺著的顏如玉瘋狂地叫道，“姐姐！姐姐！你快醒來！”

劍光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口上噴出鮮血，便顫抖的躺在地上。

大片大片的離魂火燃燒，整座屋子火光四射。

楚尋一言不發，靈魂被離魂火燒得刺痛，但他沒有回身繼續讓桑桑死絕，就這樣任由火勢洶湧，一步一步地走向顏如玉。

他躺在顏如玉身旁，握劍出繭的指腹在顏如玉精致完美的臉上動著，血瞳裏綻放著認真的火焰，好像要將顏如玉永永遠遠地記在心上。

“等報了仇，我就去陪你。”他輕輕地說著，俯身欺壓顏如玉的唇。

這張生動明媚的唇，他不記得蹂躪過多少次，總是清清涼涼的，讓人舍不得離開。

他的手，一點點在顏如玉身上撫摸，輕車熟路地摸到她的心臟，感受著上頭輕微的跳動。

閉眼，用力，輕輕掏出來。

那是一顆七竅玲瓏心，上面的光亮仿佛這世間最美的景色，奪人心魄。如此純凈的心臟，她的心，這就是力量。

楚尋輕輕睜開眼，將它放進唇邊，上面傳來的芳香，是她的，如此熟悉。

吞下。

無數的記憶在腦海中流竄，他們在雲瀾界的美好，通過顏如玉的記憶傳到他的腦海裏。他繼承了天道的力量，也從而繼承了顏如玉的整個人生和心意。

滾燙的淚落下，滴在她的眼角。

楚尋在她唇邊留下深深的一吻，終於將腦海中的記憶全部抹除，只留下天道的力量。

起身，奪門而逃。

顏如玉睜開眼，瞳孔側著，可以看到他越跑越遠，光影交錯，最終慢慢變成了個點，消失在黑夜裏。

她可以感受到力量在一點點消失，瞳孔裏的血海也漸漸不覆存在，變回了幹凈清澈的黑色。沒了心臟，修為飛快地倒退，壽元也不再那麽長，之前不計後果燃燒壽元的報應終於到了。

原本如同綢緞般黝黑的頭發漸漸枯萎，像一朵開放過季的花朵，快速地衰老。

臉上皺紋如菊，她嘆了口氣，仿佛回到當年被柳春生抽取力量的那時，雞皮鶴發。

“桑桑……”她輕輕喚道。

是她害了他，手指輕輕一動，最後的力量從指間抽出，湧向地上的桑桑，讓他一點點恢覆生機。

桑桑一能動，就踉蹌地跑到她旁邊。

他半邊臉都是自己的血，身上也無一處完好，無比的悲慘。

“離開這裏，找個地方，好好活下去，別想為我報仇。”顏如玉艱難地道。

沙啞，斷斷續續，桑桑聽著心裏痛極了。

“我不會讓你死的，姐姐！桑桑在很早以前就決定了，只要我活著一日，你就活著一日，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前頭！”桑桑低聲道，“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顏如玉已經沒了能讀心的能力，她也從來不去讀桑桑。

桑桑對她的恩情，她是沒辦法再還了，她已經沒有下一世了，想來世做牛做馬報恩都不行。

“桑桑乖，聽話。”顏如玉笑了笑道，如今已是回天乏術，只等她死去就好。

桑桑捂住她的心口，那裏空了一大片，“要乖的是姐姐，姐姐，你要是不懂愛多好。到了上界不要去找他多好，先來找我，我就可以每天駝著你閱遍大山大海。”

對人生有計劃的，不只是顏如玉而已，桑桑也有憧憬。

顏如玉的腦袋已經不太好使，嗡嗡嗡地刺痛，她快要死了，已經不太能想事情。不過她似乎看到了桑桑想象的畫面，那應該是無憂無慮的日子吧。

她笑了笑，以示回答桑桑的話。

“我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面的！”桑桑哀傷地哭泣道，“姐姐，替我活下去，我把心給你，你不要再為別人傷心了，不然就是傷我的心。不想桑桑心痛的話，姐姐千萬不要傷心哦。”

離魂火燃燒，火勢一下子以房間為中心朝外蔓延，將整座城市都燃燒了起來。

桑桑毫不猶豫地掏出自己的心，裝入顏如玉的空洞裏，然後倒在顏如玉懷裏。

日升月落，不知多少年過去，離魂火燃燒的範圍越來越大，方圓千裏內無人能靠近。

顏如玉不知是什麽時候睜開眼的，看到身上壓著的一堆白骨。

“不要再愛人，不要傷心吶姐姐。”

耳邊傳來這樣的聲音，響了三遍，一遍比一遍遠，漸漸歸於平靜。而身上的森然白骨，也剎那碎裂成粉，化作虛無，再也找不到蹤跡。

錐心之痛忽然湧上。

她腦海裏全是桑桑的記憶，也許桑桑是故意的，最後他被楚尋殺害，和她被楚尋掏心的一幕越發清晰。

離魂火已經將整個世界化作了火的世界，除了火沒有別的東西。

顏如玉坐在地上，低著頭抱著腳，無數的寒意都躥進了她體內那顆屬於桑桑，明明再炙熱不過的心臟。

“不要再心痛，不要再心痛。”

不心痛，眼淚還是往下流。

不知過了多少年，眼淚成了河，成了海，火焰卻在海底繼續燃燒，不知是保護她，還是禁錮她。

仙魔之戰又再次爆發，仙兵魔將從這座沒人知道原因卻憑空冒出來的火海上空飛過，他們交戰，然後屍體墜入海裏，被離魂火燃燒成養料，漸漸靠攏顏如玉。

顏如玉沒有故意吸收，也沒有排斥，任由它們在她體內進進出出，她仍舊蜷縮著抱頭，可憐楚楚的，孤零零的坐在那裏。

她是怎麽醒來的呢，這一日，心臟忽然跳動了不一樣的節拍，覺得有些奇怪，便微微擡了頭。

頭頂，仙魔激戰，無數兵器、人、魔，雜物，掉入海中。

她有些生氣，桑桑的火海，豈容這些人汙染！

站起來，骨頭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枯萎的頭發沒有再變回黑色，但已恢覆柔順，成了比綢緞還美的銀發。而她的肌膚，也不知何時變成了以前的樣子，只是額上有蓮花花鈿，光潔的背後是九幽雀的黑色符文。

火焰靠攏過來，在她身上成了件衣裳，她輕輕墊腳飛出了海岸。

仙魔太多，她的出現，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註意。

只是看著海面上骯臟的血沫，她當即憤怒，滿海的離魂火躥得無比高，離海面不遠的仙魔統統化作了粉末。

這時，眾人才看到火焰中站著的她。

“要打要鬧，別在這裏，不然統統將你們殺死！”整個海面都凝了冰，她一步一步地走在當中，如同冰雪之神，但身上又燃燒著炙熱的離魂火，如同火焰女王。

“她是……”

只是過了幾萬年，當年的仙魔已經換了一批人，但後來修為變強的仙兵成了仙將，還是能認出名動仙魔域的玲瓏仙子，以及因為她曾經勾動的幾場上界震動。

楚尋，虛靈子，魔帝，以及滄瀾仙帝，以及數位仙君，甚至於王母，都在頭頂之上。

顏如玉緩緩飛到空中，俯視著她們，仿佛看著陌生人，道：“要麽滾，要麽死。”

魔帝笑道：“妹妹，你竟然還沒死啊，不過你忘了啊，如今你殺不了我了。”

顏如玉朝他看去，身影一閃，從背後擰斷他的手，道：“是嗎，殺不了你，要封印起來可就簡單多了。”

她把倉皇失措的魔帝扔到虛靈子腳邊，毫無感情地道：“要麽吃了他，要麽死。”

虛靈子沒有動。

於是顏如玉如法炮制，將虛靈子和魔帝一並踢到楚尋腳下，“要麽吃了他們，要麽死。”

楚尋將虛靈子和魔帝兩人揉成團，吞入體內，力量在他體內升騰，讓他的身體越來越虛，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五行之外，成就另外的天道。

然而，一雙纖手從他心臟穿過，將他整個心挖了出來。

“如今你報了仇，我的心就該還回來了，可惜被你弄得這麽臟。”手一松，心臟落入海中。

玲瓏！

無數人的狂叫，合力攻擊她。

最後，所有人都被火焰吞噬，成了灰。

顏如玉看也不看楚尋一眼，回到海底，那裏躺著一顆心臟。

她躺在心臟旁邊，靜靜地看著她，她發出的光，傷了她的眼，弄得她越來越困，只想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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