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明沒好氣地潑冷水，“濯流沒死，她當不了。”

“那不當，我養的起。”華光自言自語。

“養誰！？”執明聽得雲裏霧裏。

“養老婆。”醉鬼大聲說。

執明差點一腳踩下懸崖。

“你沒有妻子。”

“我是沒有妻子，但我有老婆。”

他在華光身旁蹲下，認真地教他。

“你都沒有。因為你沒有凡心，不動七情六欲。”

華光盯向執明，眼神與語氣都透著一股子傻傻的固執與篤定。

“從前沒有，現在開始，我有。”

“不，你沒有。我們四個要神性純粹，不該有兒女情長。”

就在執明苦口婆心地把華光往正道上引時，晝恒拎著酒匆匆落下。

晝恒一頓連哄帶騙，在執明驚詫的目光裏，華光將晝恒帶來的酒一口悶完。

闖禍精這會兒徹底醉倒，呼呼大睡。

執明收起了漓水鏡。

“現在信了嗎？可惜漓水鏡只能呈現我看到的。”

不然真想給他看看，他偷人龍蛋的惡劣行徑。

“看到了。看到你拼命給我洗腦，試圖讓我像你們三個一樣無情無欲。”華光語氣冰涼地嗆道。

腦海裏反覆重現著漓水鏡裏，醉酒說的那些胡話，那些幼稚行為。

他揉起額角。

十萬年來，他與其他三神幾乎不怎麽來往。

在帶著沈漪去蒼龍天空城之前，他並不知道蒼曦在沈心殿孵蛋。

執明因為太陰天爻盛產造化神物，與蒼曦關系一向不錯，他為何知道會龍蛋的存在這不難猜。

醉酒那回，也許是宿命在冥冥之中推著他，將斷了十萬年的緣份，重新接起。

華光突然笑了。

蒼曦不會允許重獲新生的沈漪，與他有交集。

是他把沈漪送給了海皇族，他與她才能相遇、相處、相愛。

“你也不必如此愧疚。”華光許久不說話，執明誤解了。“那天你喝太多了，才致使忘了吧。”

“愧疚？”華光擡起眼簾，冷眸輕瞥。

愧疚？一丁點也沒有。

看華光毫無悔改之意，執明嘆了口氣。

“神明不能醉酒，更不能剝奪別人重要的東西。三萬年的守護神，你一點同理心都沒有？”

“我已不是守護神了，他人與我何幹。”

“什麽！？”

華光不以為然地笑笑。

“忘記事情很正常，你也會。你沒有資格與我說教，更別扯什麽同理心。”

華光指的是神約分離成章約之印後，他們三個，及大陸所有生靈忘記海神沈漪的事。

四神提供神骨，應該就是在那之前，不然也不會忘了蒼曦要造神這件事。

被華光懟得莫名其妙，執明不甘示弱地回擊。

“我忘了什麽？你告訴我，我忘了什麽事。”

“你無需知道。”華光冷哼一聲，再提目的，“你的章約神印需要達成什麽條件才能現身？”

執明很意外，“你很急？”

華光目光微沈，“對。”

濯流死期是一千年後，但，黃昏海的封印並不穩定。

他不喜歡夜長夢多。

“能告訴我拿神約的原因嗎？”

“改喚海神宮的法則。”

執明一臉茫然。

“你何時管閑事管到海那邊去了？既然這樣閑，就去去看看蒼曦的龍蛋怎麽樣了。”

“龍蛋？”

華光眸子一亮，勾起唇角，

“你剛見過她，這就忘了？”

身軀陡然一頓，執明這才驚覺到，華光之前抱在懷裏那個姑娘。

沈漪。

華光的妻子。

來自永未海的海皇族小公主。

執明英俊剛毅的臉頓時五彩紛呈，“竟真讓你應驗了！？難怪蒼曦會把他的章約給你……”

“執明。”

華光不打算再聊龍蛋的事，言簡意賅地將拿神約的目的提了提。

執明聽後，摸著下巴，感慨了一聲。

“真是一語成讖。你南離那份取到了嗎？”

“嗯。”

就差他的了？！

“我不明白，我們的神約與喚海神宮有何關聯。”

“若無聯系，我何苦入赤霄離海？為了拿到南離的章約，我可差點死在離海之底。”

“為了她你這麽拼？！！”眸子裏閃過一抹差異。

原本在他看來，兒女情長左右心神，是他們四個的大忌。

沒想到，卻成了華光這個瘋子唯一的約束。

因為至少，在妻子面前，華光多少是有些收斂的。

“告訴我條件。”華光聲音清冷。

執明抱住雙臂，輕抿了抿唇，沈沈開口。

“條件是，你要永遠守護蒼生。”

似是怕華光裝不懂，他換了一種更為具體說法。

“我要你成這西幻大陸的守護神，永永遠遠。”

危月回來了，等著執明去處理祈願。

“待你履行，章約顯現，我自會送來給你。”

執明站起身，寬大的墨藍色衣袖隨他的步伐輕擺。

擦過華光的肩頭時，袖邊化為雲霧，穿身而過。

執明的聲音飄進他的耳朵，如墜落的冰淩砸進他的心海。

【華光好好考慮。你若應下，便不可再悔，否則你為她爭取的一切都會不作數。】

執明離開了，留下華光獨自靜坐在太一殿。

天與地仿佛皆在此刻陷入黑暗，只有他是白色。

他與諸神格格不入，華光自來知道。

他被視為危險，他也知道。

生殺屠戮是他的神性。

他生來就是桀驁不馴，暴戾恣睢。

肆意妄為，無所禁忌，是他的自由。

那三萬年的守護神，他做得稱職。

卻一點也不開心。

嘴角噙起一抹譏諷，華光眼底浮現出陰鷙的神色。

“平日不聲不響的狗，果然最會咬人。”

只要他同意，並履行，他這個對世間威脅最大的叛逆分子，就不再能帶來威脅。

永遠守護，不可反悔。

他將不能再卸下守護神的枷鎖。

要他日覆一日，日覆一日，萬年萬萬年，與形形色色的仙家客套來往，保住自己的神位信仰。

幫那個甩手掌櫃統禦全天仙家，守護世間秩序循環。

不厭其煩地保護那些脆弱的生靈。

呵！

好一招釜底抽薪。

兵不血刃，殺得他片甲不留。

華光起身離去，太一殿的一切在他身後化為飛揚的白雪。

太陰天爻的天空陡然灰暗。

肅殺的極寒驟降，鵝毛大雪夾雜著鋒利的碎冰，在咆哮的狂風中自天穹轟然墜落。

瞬息之間便填滿了生機勃勃的大地。

“神君！咱們這兒居然要下雪了！”危月目露驚喜，往欄桿走去，想伸手去接雪花。

執明祭出天乩，將太陰天爻的大地裝進天乩裏。並閃身出大殿，呵止危月。

“別去碰！”

“神君，這是……”

執明閉了閉眼，緩住心神。

“華光的誅天葬雪。所有活物與死物，碰見這場風雪，都會被同化成雪。湮滅。”

危月臉色忽地白了下來，往廊內退了幾步。

“那太陰天爻……”

“淋了雪的部分是沒了。待他離開，風雪就會停。去安撫神域裏的仙家與生靈吧。”

執明嘆了口氣，透過天乩的大洞口，望著外面白茫茫的暴風雪。

“發這麽大的火，看來是答應了。有生之年見到他吃癟，也是不錯的體驗。只是代價有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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