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天利，王天放二人在逃, 馬天漠已經身首異處, 你叫朕如何證實你的言論。老三, 你倒是好算計，看準了而今死無對證, 便無所畏懼，還想裝可憐糊弄朕，你真以為朕這個做老子的不敢殺兒子麽！”皇帝面色赤紅, 暴怒的拍一下桌, 只聽轟隆一聲, 震得人耳朵發痛。

“逃了？死了？怎麽會！他們明明被大哥說服，投降了, 怎麽會死和逃走？”三皇子不解地看向大皇子

“老三, 你還在跟著裝假, 嗯？若非你大哥早前發現及時, 讓大軍控制住了湯天利王天放二人的兵馬，便險些中了你們詐降的奸計！”

三皇子詫異的看向皇帝, 轉而又看向大皇子, 氣憤地要擡首指著他, 卻被皇帝一聲淩厲的“放肆”嚇得縮了回去。

三皇子身體哆嗦了下, 顫栗不已地面貼著地, 誠惶誠恐地跟皇帝哭訴他真冤枉，因為被震嚇地太過，加之他自身的恐慌悲傷, 三皇子的分辯聲不是很清楚，嗓子裏咕嚕的說這話，痛訴自己的委屈，極力想表明他是被欺騙。

“事到如今，你竟連個認錯的膽量都沒有！朕本以為你能謀反，好歹說明你有些雄才膽識在，也算是個優點。大丈夫既然做了，就該敢作敢當！老三，你太讓朕失望！你就是個孬種！”皇帝恨恨地看向三皇子，憎恨之餘面露痛苦之色，他捂著胸口壓低聲音，重重地對三皇子道，“退一步講，你真是被他們挑唆的，但你若不心存謀反之意，願意去配合他們，你何至於有今天。說到底，你一點都不無辜。”

皇帝說完這句話，像是給自己最後一句安慰，無論如何，他處置老三，都不會算太過冤枉了他。這個孩子他給了他太多機會，但很可惜，他從沒有珍惜過。

三皇子看出皇帝決絕之態，嚇得魂飛魄散，急急忙忙痛哭流涕地爬到皇帝身邊，請求他原諒，再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

皇帝冷眼看著三皇子哭哭啼啼的慘樣，目光裏卻是透漏出越來越多的失望之色。

這時候，大皇子站出來，對三皇子道：“三弟何不聽大哥當初一句勸，好生跟父皇認錯，父皇乃仁愛明君，只要三弟誠摯認錯，願意將功補過，我相信父皇會給你一次機會。”

皇帝聽到大皇子這樣為三皇子求情，神態微微緩和了些，輕淺地舒口氣。三皇子感受到皇帝態度的變化，忙磕頭哭著給皇帝賠罪，承認自己謀反一事，確不該沖動之下，做這樣沖動之決定，只求皇帝開恩，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

皇帝冷哼一聲，失望地看向三皇子，正要開口繼續罵他，這時候大皇子穆瑞遼站了出來。請求皇帝饒三皇子一條性命，讓他暫且閉門在家思過。

“兒臣只身前往柳州城談判之時，他其實大可有有機會斬殺兒臣，但他並沒有。兒臣相信三弟尚有仁愛之心，他只是被那些利益熏心的亂臣賊子蠱惑了，聽信讒言，而一時頭腦發熱做錯了決定。兒臣相信，便是他真有一日可以兵壓京城，也一樣不會傷害父皇和手足們。”穆瑞遼說罷，便跪了下來，誠摯懇請皇帝放過三皇子。

在場的其它眾位大臣都被大皇子這樣寬宏的氣度所震懾到，有幾名最先反應過來，立刻也跟著跪地，齊聲懇請皇帝開恩，請求皇帝遂了大皇子之言，饒過三皇子。緊接著，又有大半數大臣跪下，也做了同樣的懇求。

賈赦冷眼看著這些跪地的大臣，人有些多，他記不住，遂看向宋奚。

宋奚感受到賈赦的目光，這才掃視一眼跪地的大臣們，方把目光收回，持續保持著他一張冰冷如玉的臉。

眾臣齊聲懇求的結果，自然是保住了三皇子的性命。

皇帝對於三皇子最後三嘆氣，便不多言二句，擺擺手，打發他下去後，方宣旨撤掉他身上所有的權柄，將他親王級別的魏王爵收回，改敕封為三等將軍，永居福建三等將軍府。這個命令，跟圈禁廢黜沒什麽分別。

三皇子若是親耳聽到，恐怕又會是一陣哭鬧哀求。不過皇帝早然意料到如此，也沒有耐心去聽，遂提前把他打發了出去，也算是念及最後一點父子情。

皇帝下了這命令之後，方若是瞬間老了十歲一般，此刻他雖沒有劇烈的咳嗽，卻是比咳嗽的時候顯著還沒有生氣，整張臉灰白。

太監宣告退朝，忠臣行禮恭送。

只聽一聲驚呼“皇上”，便有太監喊叫禦醫的話。眾大臣們這才擡首，看到整個人掛在太監身上已經昏厥的皇帝。隨後，他就被攙扶到內殿安歇，餘下的大臣則退到殿外，誰都不敢離開，有序分列兩列，靜候消息。

高伯明進殿許久之後，方有太監來傳話，留丞相、四殿大學士，禦史大夫，以及六部尚書，遣散其餘大臣。太監令叫了執筆聖旨的文官前來。

烏丞相一聽此話，忙上前試探詢問。

首領太監與烏丞相是老相熟，便眨了下眼，給予他一個肯定的暗示。餘下眾人也意識到了怎麽回事，紛紛面色凝重，在心中唏噓不已。

賈赦跟在宋奚身後，隨即入殿，叩首。隨即便聽到頭頂傳來輕淺的咳嗽聲，以及皇帝一聲聲溫和的宣告。

“大皇子慧敏仁善，甚肖朕躬，今朕身心俱疲，難堪國事。欲有心立其為皇太子，暫理國事。諸臣當戮力同心，悉心輔弼，同扶社稷。它日若朕……”皇帝的冊立，便在一聲聲斷斷續續的咳嗽中述完。

話畢，首領太監取來玉璽，遞給皇帝。皇帝抖著手，使盡全身力氣，方把玉璽穩穩地蓋在了聖旨上。

在場眾臣呼萬歲。

皇帝仿若耗盡所有力氣一般，靠在床榻上，微微粗喘著氣，再沒有氣力說什麽，只是動了動手指。首領太監會意，命眾臣退下，隨即又宣召候在殿外的大皇子覲見。

烏丞相等先走了，宋奚和賈赦緊隨其後。賈赦手裏拿著冊子，聽著宋奚念著之前跪地迎合大皇子話的那些大臣名字之後，眸底便閃露出一絲了然，隨即把冊子收進了袖子裏。

“大皇子被冊封太子了，你就沒什麽想說？”賈赦偏頭看宋奚。

宋奚忽然停住腳步，然後輕笑了下，勾唇看向賈赦：“你覺得我該高興？”

“不該麽？”賈赦反問。

宋奚：“原因呢，他當太子，甚至登基，於我有什麽好處，有什麽變化麽。”

賈赦點點頭：“是啊，你而今已經身居高位，除了那個位置，恐怕你也沒有什麽地方可攀了。不過維持眼前的榮耀，也算是一個追求。”

“比起這些無聊的追求，我喜歡選一些有挑戰的。”宋奚好笑的看眼賈赦，讓他再動點腦子，“別把我想得這麽不堪。”

“你這人我就沒琢磨透過。”賈赦嘆道。

宋奚：“一下就被你看透，你便會對我失了興致，我倒寧願你一直看不懂我，一直看我。”

賈赦哈哈笑，目光炯炯地盯著宋奚：“宋大人，你表達愛意的方式，總是如此與眾不同。不過，我倒是算喜歡。”

“說的真勉強。”宋奚嘆了一聲，道罷了，本來他還備了些禮物準備去榮府，而今卻是沒心情了。

“什麽禮？”

“你忙的連自家孫子的百天也忘了？”

“倒是，你一定要去吃酒，正好我有一件密事要和你說。”

……

寒冬料峭，雪梅開在枝頭。

太子西去剿匪，大獲全勝，京畿眾百姓夾道歡迎，高呼皇太子驍勇，真乃大周最勇猛的太子爺。

百姓們躍躍欲試，都想一探太子爺面紗之下的真容。畢竟太子爺坐在威武的棗紅駿馬上，穿著銀色鋥亮的盔甲赫赫聲威，面紗之上露出的眉眼清俊至極，極為勾起人的好心之心，讓人禁不住很想知悉其全貌如何。

歸朝之後，皇太子從宋奚和烏丞相手中接過權柄，以儲君身份，襄理朝政。太子決斷英明，處事利落，朝臣之中，無一不臣服。

最後一聲“還有奏本沒有”之後，穆瑞遼照常例又去瞥向賈赦一眼，發現他還是很安靜。從他襄理朝政以來，不僅《鄰家秘聞》和《大周朝聞》停刊了，賈赦也變得分外安靜，連帶著他率領的禦史臺都一起消停下來了。穆瑞遼總覺得這其中有些詭異，但是他想查，卻是怎麽都查不到。因為對方一動不動，叫他如何著手查？

穆瑞遼看向身邊的首領太監。

首領太監會意，開口又問一遍，可有奏本沒有。

殿內一片安靜。

片刻之後，正當穆瑞遼以為這次上朝又是在平靜中度過了，忽然就聽一聲“臣有本要奏！”，側目去看，正是賈赦，此刻他已經從列班的隊伍中站了出來。

穆瑞遼：“你有何事？”

賈赦：“臣要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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