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賈禦史此言可作真？”穆瑞遼挑眉, 眸子裏閃出一絲興奮之光。

“在朝眾目睽睽之下, 臣所言豈能兒戲。”賈赦拱手, 看似恭敬地對穆瑞遼道。

“駁回。”穆瑞遼幹脆道。

在場的大臣們興奮勁兒剛提起來，轉而就被太子爺的話激得滿臉驚詫。難得這個事兒多的賈恩侯要自動離朝, 太子也一直和他作對，看不上他，而今為何不同意？

賈赦緩緩擡眼, 瞅向穆瑞遼。

“你是聖人的愛臣, 本宮做不了主。”穆瑞遼對賈赦友好一笑, 顯然在暗示賈赦，如果真是誠心想辭官, 那便去找皇帝便是。

賈赦會意, 表示他會去和皇帝說。

穆瑞遼看了眼那邊神色不變的宋奚, 沒看出什麽。遂等下朝之後, 叫住了宋奚，問賈赦此舉何意。

宋奚望著賈赦離開的背影, 瞥一眼穆瑞遼：“這話太子爺還請問他本人, 我如何知道。”

“你們之間的關系在朝中已不算是秘密, 還需我多說明？”穆瑞遼回答道。

宋奚冷笑, “那你更應該清楚, 他在某些事情上的執著。我插不上嘴，也不會去插嘴。”

穆瑞遼也跟著笑了，“看來你二人之間的感情沒有我想象的好。”

宋奚未語。

穆瑞遼拱手對宋奚道了聲打擾, 隨即又道，“賦稅改制一事，還要煩勞舅舅多操心。”

“殿下剛剛覆任太子之位，便‘助農桑，輕賦稅’，對天下百姓來說是莫大的好事。”

穆瑞遼聽此言高興的笑起來，對宋奚愉悅地點了下頭，便轉身邁著輕快地步伐離開。

皇帝而今已經遷到京外夢蘭行宮中修養。皇帝一直愛蘭如命，這座行宮是在太子監國以來，在短短一月的時間內改造而成。行宮內四處可見盛開的蘭花，品種多樣，數不勝數。

賈赦來此處覲見的時候，可沒有心情欣賞這些。他脫了鬥篷，整理儀容，便在太監的引領下，進了皇帝此時休憩的寢殿。

皇帝半臥在羅漢榻上正在看書，聽聞賈赦來了，立刻把手中的書放下，擡頭看他。

賈赦剛做了行禮的動作，皇帝便出言免了他的禮。

皇帝輕磕了兩聲，讓賈赦落座。

“你今日怎的來瞧朕了，真是新鮮。”皇帝道。

賈赦看眼周遭陪同伺候的十二人，起身再次行禮對皇帝道：“臣特來請辭。”

賈赦說罷，便將奏折雙手奉上。

“請辭？賈愛卿你這是做什麽？”皇帝驚詫問。

賈赦便把《鄰家秘聞》和《大周朝聞》兩本書沒有皇帝的審查，擱淺難以進行的事告知了皇帝。“朝中諸事也有太子監管，無需臣置喙。臣覺得臣在朝野並無大用，倒不如賦閑歸家，養些花草，享子孫福。”

皇帝聞言臉色立刻陰冷下來，“賈恩侯，你這是在跟朕談條件嗎？”

“臣誠心請辭！”賈赦叩首。

皇帝立刻站起來，抖著手指的指賈赦，爆喊了一聲：“你！”

轉即他揮手驅走屋內閑雜人，在屋內對賈赦爆吼起來。

殿外被驅趕出去的太監戴權等人聽到皇帝這樣的吼罵都嚇了一跳。他們伺候皇帝這麽久，還是頭一次見著皇帝這樣生氣過。可見皇上對賈大人真報以期望，很可能將來會安排給他一個重臣之位，讓他輔佐未來的新君。誰知賈赦傲氣，眼皮子淺，這太子爺兼管朝政沒幾日，稍微忽略他而已，他自己就先鬧情緒，來這討嫌了。這麽拿大的大臣，皇帝以後怎麽可能會對他唯委以重任，讓他輔佐新君。

戴權這會子在心裏直嘆賈赦傻。不過他的脾氣，朝中人都知道，性子耿直，鐵面，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再加上宋大人近來因為忙於太子交代的任務，無暇東顧他，他最終能幹出這樣的蠢事來也不奇怪。

殿內又斷斷續續傳來皇帝的一陣陣吼聲。門外候命的宮人們也感受到了殿內的壓抑範圍，都緊縮著脖子屏主呼吸。

緊接著殿內又安靜了，等了會兒，你都還沒有動靜，以戴權為首的宮人們就禁不住好奇，紛紛豎起耳朵，微微偏著脖子朝殿內的方向傾聽。突然間，門開了，只見賈赦背著身子從殿推內出來，臨到門口，他方轉身大邁步出門，一張臉陰沈的可怕。

戴權瞟眼賈赦匆匆離去的背影，緊忙進殿查看皇帝。皇帝正精神萎靡地靠在榻上粗喘著氣。戴權等那去伺候，勸慰皇帝不必生氣。

“朕一氣之下真想把那廝……”皇帝咬了咬牙，咳嗽了起來，他轉而接過戴權端來的清肺茶，一飲而盡。

“這賈大人也真是，什麽時候不來，偏偏這時候，聖人剛剛修養身子好一些，他就來攪和，也不知他存的什麽心。”戴權感慨道。

皇帝立刻警惕看戴權，“你意思他有什麽算計？”

“奴才不清楚，奴才只是心疼聖人的身體罷了。”戴權感慨道。

皇帝斜睨一眼戴權，嘆了口氣，“賈恩侯為人的確有些問題，但他的才華也是獨一無二的，且這些年立下過赫赫功勳，朕惜才，確有些不舍，也盼著太子為君時，也會有此禮賢下士，任賢治國的氣度。”

戴權忙表示太子爺一定會如此，“自打太子爺監國以來，朝野內外對太子爺可是一片稱頌呢，就沒有說不好的。要真說有什麽缺憾，便只有那一點了。”

戴權意指太子樣貌一事，他深知這也是皇帝一直芥蒂的事。

“一個刀疤而已，正好向天下人宣告，我大周的新君可是在戰場上廝殺，為保家衛國，為大周百姓們流過血的人。”皇帝握緊手裏的奏折，這本正是賈赦剛剛呈送給他的那本，他轉而對戴權道，“朕已經暫時允準賈恩侯歸家休養。你傳口諭給太子，告訴他，做明君，需先懂得禮賢下士。”

戴權應承，這便退下去傳口諭。

皇帝冷眼盯著戴權去了，方緩緩拿起手中的折子，瞇著眼又翻看了一遍。

賈赦歸家後，便真的修養身子，足不出戶。

三日後，賈赦方見從柳州歸來的豬毛鬼三等人。豬毛等當初被留在柳州後，便聽從賈赦的吩咐，暗中調查了消息網柳州分舵的叛徒。查清叛徒身份為柳州分舵的副首領白禹之後，鬼三就暗中聯系了分舵首領極其其他可信之人，重新做了一個更為隱蔽的消息網。

柳州分舵中只有一小部分被絕對信任的屬下們，在暗中悄悄活動，聽從鬼三的調遣，小心行事。而明面上，對副首領白禹，他們則都是悠閑地做戲，一直保持警惕，沒有被他發現。

至於杜春笑，他的確與馬天漠、湯天利等人有聯系，但他與這些人的關系又並非牢靠。並且他還念著宋奚的恩情，遵從了賈赦的囑咐，一直收留鬼三等人在他安排住所之中，且並沒去警惕或者監察有三等人每天的行動。

“在太子進柳州之後，屬下們便得了機會，立刻出城。這之後便就在半路的豫州分舵，收到了老爺的留信，讓屬下們跟著去追查在逃的湯天利和王天放。屬下們追查至今，終於回京了。”

這一路上所有的事情，鬼三等人雖然已經通告消息網暗中通知給了賈赦。但而今好不容易見面，未免消息在傳輸過程中出現紕漏，鬼三和豬毛便又重新覆述了一遍。

“太子進柳州城，成功說降三皇子謀反一事的經過，你們知道多少？”賈赦問。

鬼三搖頭，表示一點都不清楚，“屬下們之後有暗中打聽過，一點消息都沒得到。柳州衙門的人說，太子爺只帶了七八個人進城談判，說話的時候，幾位大人都閉門在屋內密探，並沒有知曉。也便是說當時知情的人只有太子殿下，王天放、馬天漠和湯天利四人。後來說是叛軍臣服，太子也安全離開，當晚就率領大軍前來柳州城。湯天利也大開城門迎接，誰知再之後半夜出了打鬥聲，有人說湯天利等人是詐降，要突襲全殲太子大軍，來個甕中捉鱉，但所幸被太子識破，所以叛亂很快就被平息了。但湯天利和王天方卻從西城門逃走了。馬天漠據說是死了，但小的們都沒看到過他的屍身，不敢確定。”

“杜春笑在這期間一直沒有出現？”賈赦問。

鬼三點頭，“老爺走後，他便以小的們人多惹眼為由，把小的們另安排了一處宅院，由小的們自己營生，並不看管。出事前一晚，屬下前去狀元樓，發現早已經人去樓空，連個店小二都沒有了。”

“湯天利和王天放二人，你們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追蹤到？”賈赦又問。

鬼三搖搖頭，愧疚的表示自己無能，“按理說兩人匆忙之下逃跑，總該會留些痕跡。但屬下們排查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線，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查到，就好像這倆人憑空消失了一樣。沒有半個目擊證人，倒是有不少人看到太子爺派去追那二人的兵馬了。”

太子回京後只提到了‘三天’兄弟，沒有提過杜春笑。三皇子面聖和皇帝極力辯白之時，也只提到了‘三天’兄弟，沒有杜春笑。但賈赦肯定，馬天漠等和杜春笑是有關聯的。這湯天利、王天方和馬天漠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應該是有過命的情義在，而今一死二逃，卻是有些蹊蹺。死的那個除了太子一家之言，並沒第三家人看到屍體可證實。逃得那兩個，也有雷同情況。

太子是杜春笑的第一個主人，而今他回來了，杜春笑站在他那邊，倒是說得通。而“三天”兄弟若和杜春笑若是一夥的，便是說他們三個和太子也是一起的了。

杜春笑這人，賈赦了解一些，他對宋奚是念著恩情的。當初賈赦之所以敢找他，把鬼三等人托付給他，也是從宋奚口中了解過他是個重情義的人。賈赦和他見面之後，他的表現也確實還算誠實。他應該是不希望自己摻和進這件事情裏，所以一方面不想愧對宋奚，一方面也不想背叛大皇子。

以杜春笑的頭腦，他當時應該猜到自己不可能一直老實地呆在衙門坐以待斃，一定會逃。而自己當時從柳州衙門出逃後，湯天利並沒有派兵大街小巷緊密搜查，士兵們只是象征性地在大街走一走，這很有可能是因為提前受到過杜春笑的囑托。

杜春笑到底是臣服於誰，還是個謎。

而湯天利、王天放和馬天漠三人的淵源，則很值得追查。

便是他們三人共同源於的地方——臥龍村。賈赦也仔細查過臥龍村所屬州縣的戶籍資料，上記載而今和臥龍村有二百餘戶，八大姓氏，村子裏民風淳樸，一團和氣，且讀書氛圍濃厚，近二十年來出過不少秀才舉人，進士也有過十幾名。這些戶籍資料，乍看之下，都沒有什麽問題，但再往上深挖，比如臥龍村的起源，剛巧就在大周剛剛建立後的三年。再比如村子裏八大姓的祖先，也都是剛好查到這個時間段，就沒了，而最終這位祖先的身份到底源自哪裏，祖籍哪裏，並不是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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