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一片虛無之中，這一次他們感受到的不是面對絕境危險時的恐懼，而是壓力，龐大的精神壓力。

很快他們來到一座螺旋向上的階梯跟前，階梯上頭直插雲霄完全看不到盡頭。喜樂依舊帶頭走在前面，領著他們一步步往上爬。

這一次是顧清風走在最後。他剛剛踏出一步就感覺有一股無名的壓力朝自己襲來，好像泰山壓頂一般，雙腿顫抖發軟，無法呼吸。他看了眼雲天和莫凡，毫不意外看見他們的臉上同樣顯現痛苦之色，不過相較起來似乎自己承受的壓力更重。難道是因為他原本的修為最高，又或是什麽其他原因？

顧清風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希望用痛感來刺激一下自己的神經，然後頂著壓力繼續往上走。每上前一步，他都感覺壓在身上的重擔就大了許多，雙腿越發的無力，甚至連站穩都是一種奢侈，意識漸漸開始渙散，甚至不受控制地開始胡思亂想。

這時候他的眼前逐漸浮現出一個人影，那是他的義父，劍靈閣閣主顧遠。

顧清風是棄嬰，一出生就被親身父母丟在小河邊自生自滅，幸好被路過的顧遠發現救下了他。顧遠單身多年一直沒有成婚生子，於是就把他帶回劍靈閣收養並給他取了名字跟自己姓顧。

顧清風很小的時候就無意間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大概因為這樣所以性格清冷不茍言笑，也不愛與人交往，但他十分依賴顧遠。從小顧遠也特別疼顧清風，不僅費心照顧他的衣食住行，還將自己的畢生所學教給他，他們之間的關系亦師亦父，非常親厚。記得他八歲那年有一次練劍傷了手，顧遠親自為他包紮敷藥，當時顧遠眼裏的疼惜顧清風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最近幾年，顧遠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變得敏感易怒，對他更是苛刻。不久之前，顧清風因為抓捕玄武龜失敗被罰，他的後背被帶刺的皮鞭打得皮開肉綻。當時站在一旁的顧遠眼裏只有無窮的怒火，無情地看著他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依舊殘忍地下令要他在刑罰堂靜思己過，不許任何人去給他上藥甚至不許給他帶吃的。要不是有同門的師弟可憐，偷偷給他塞了些幹糧，說不定顧清風就真的因為傷勢過重死在刑法堂裏。

那一次顧遠的冷酷真的傷了顧清風的心，他不知道義父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此刻他的腦海裏，顧遠時而慈祥時而暴怒的樣子不停地轉換，讓他心神開始混亂起來。

“清風……你太讓我失望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顧清風擡頭看向上方，雲天、喜樂和莫凡都不見了蹤影，站在離他大概十步階梯之上的人是顧遠。

“義父……”顧清風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一團漿糊，他無法集中精力去思考。在看到顧遠的那一刻他是驚喜地，卻在接觸到顧遠那冰冷的視線後全身不由一顫，那雙眼眸裏全然沒有了昔日的溫情和慈愛。

“我讓你去拿玄武龜的水霧，那可是療傷聖藥，你為什麽不去完成任務？”顧遠質問的聲音如同他的眼神一般冷酷無情。

“我根本打不過那玄武龜，我已經盡力了。”

“哼！那幾個小子不是把玄武龜殺了嗎？聖藥在他們的手上，你去把藥搶回來不就行了！”顧遠怒斥道。

“不……義父，我……”顧清風慌忙搖頭。

“怎麽，我交代你的任務，你不願意？”顧遠面色陰冷道。

“當然不是，只要是義父你吩咐，我一定會努力去辦！”

“那好，殺了他們！把藥搶回來！”

“不……我不能這樣做……”

“為什麽？他們三個人只有那個姓莫的是靈師五階，其餘的一男一女根本沒有修為，殺了他們對你來說易如反掌。”

顧遠的身影消失了，出現在顧清風前面的又變回了雲天和喜樂他們。但是顧遠的聲音依舊不停在顧清風耳邊催促：“殺了他們！我讓你殺了他們！”

顧清風的心裏劃過一絲不安：“義父……”

“清風，你從小跟在我身邊，義父待你如何？”

“義父待我如親生兒子，沒有義父就不會有今天的我。”

“既然這樣，只要我說的，你都會照做對不對？”顧遠的聲音放緩了許多，帶著些許的誘哄。

在顧遠的溫柔低語中，顧清風緩緩地走向前，前面的三個人徑直走著，似乎根本沒留意到後面的動靜。顧清風和走在前面的莫凡只有一步之隔，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到他的衣襟。

顧清風顫抖地伸手，看著靈力一點一點在掌心凝聚。只要一掌，一掌就能直接殺了莫凡，甚至還能一舉把前面的雲天和喜樂一並除掉。

但這一擊顧清風遲遲沒法揮出去。

雲天，那個與他性子相近的少年，他們互相理解互相欣賞；莫凡，大大咧咧的個性卻也樂觀開朗，他不會被自己的冷臉所嚇退；還有喜樂，那個可愛善良的姑娘，身上自帶一股特別的親和力，讓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這是顧清風第一次感覺自己有朋友，他喜歡這些人，他希望能和他們做朋友。

“不……不……義父不可以，他們……他們是我的朋友……”

“朋友？”顧遠冷笑了下，“你的朋友比我還重要嗎？！”

“不是的，義父，你聽我的解釋……”顧清風的聲音裏充滿哀求。他不明白，義父為什麽非要逼他。

“既如此，你就陪他們一起去死吧！”顧遠的身影再度出現在眼前，這一次他的神情冰冷至極，眼中帶著懾人的寒意。

顧清風只覺得一股力量不停往他的腦袋裏鉆，像一把刀在逐寸逐寸地切割著自己的神經，整個大腦仿佛在遭受著淩遲的懲罰。

“啊……”

顧清風抱著腦袋痛不欲生，他痛得甚至不停用手去撕扯自己的頭發，企圖要用一種另一種痛感去抵禦靈魂深處的劇痛。

“不要……義父，求求你，不要……”巨大的壓力和苦痛終於把顧清風壓垮，他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來回打滾。

“只要你願意殺了他們，你就不會再痛了。”顧遠的聲音又再度溫柔起來。

“不！不可以！”顧清風死死地咬著下唇，努力維持自己的清醒。當初他不願意為了捕捉玄武龜而犧牲劍靈閣的兄弟，今天他更加不會出手傷了自己的朋友。

顧清風感覺自己快要爆炸了，鬼使神差地他居然抽出了自己的劍，然後拔掉劍鞘企圖自刎。

就在他拿著劍揮向自己的那一刻，突然一股力量把他手裏的劍卷了過去，然後聽到的是莫凡的一聲大喝：“顧清風，你傻了？！”

緊接著頭頂刺痛，幾根金針深深紮入腦袋，顧清風有一瞬間的意識空白，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剛剛又發生了什麽。等他再度清醒過來時，腦袋裏的劇痛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隨身佩劍就丟在自己腳邊，雲天他們幾個則是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

“我這是怎麽了？”顧清風茫然地問道。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差點自殺！”莫凡氣急敗壞地說道，這地方真夠邪門的！

剛剛他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幾乎舉步難行。腦海裏閃出亂七八糟地畫面，看到了他過世的娘親和妹妹，也看到了莫志軒和莫凡，不過好在他這次學乖了不停念叨著是假象假象，下意識咬了舌尖刺痛自己清醒過來，結果一睜眼就看到顧清風想要自刎，嚇得他連忙去奪劍。幸好他武技不弱，就算沒了靈力身手和反應還是不錯。

至於雲天，跟莫凡的經歷差不多，但是他的心性畢竟堅忍許多。而且在天靈宗後山初見喜樂時，他就已經領教過靈應大師的威壓。有了那次的經驗，雲天很快也清醒過來。只是沒想到這次居然是顧清風中招了。

莫凡把玄靈劍奪走後，喜樂也反應過來立馬給顧清風施針，才算徹底救下他一命。

“謝謝。”弄明白前因後果，顧清風的臉色不由爬上了一絲尷尬。四人之中輪靈力，他的修為最高；論年紀，他是兄長無疑；論見識，他作為劍靈閣的大師兄在炎武大陸上行走多年，沒想到居然如此不經壓力。

顧清風知道這還是跟他義父有關，顧遠最近幾年性格大變的事情對他還是造成了一定影響，那個待他如親生兒子的慈父似乎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師傅。

假象裏顧遠陰冷的嘴臉還歷歷在目，不知道為何，顧清風有種直覺。如果讓顧遠發現自己明知道玄武龜聖藥的下落而不取，他就會是這樣的反應，甚至不惜動了殺心。

“我們才走了一半的路，前面還有更多的危險。你們一定要記住，不要被假象所迷惑，必須緊守本心才能成功登頂。”喜樂對著眾人嚴肅說道。

進山不過短短一日，他們就接連面對不同的考驗。而且每一次的考驗似乎都是特別針對他們當中的某一個人。雖然是危險，但喜樂卻又隱隱覺得，越是這樣越代表他們找到了真正的路，這是玉龍山專門給他們出的考題。

恐懼、壓力，下一次又會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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