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堂簡單的展示課, 並不是正式的演奏考核，所以每個人表演的時間只有五分鐘。

貝拉的曲子接近尾聲，她的表現實在是太完美了。也許有一點小瑕疵, 但菲奧娜的水平還沒到可以挑剔她的地步。

菲奧娜完全喪失了上臺的勇氣。她的背挺得筆直，別人看不見的雙腿卻在止不住地顫抖。

森林波爾卡的曲譜她早就爛熟於心，但她在練習時犯下的錯誤突然一遍遍在她的腦子裏重演。

她想把這些錯誤的東西擠掉, 它們卻伸出粗壯的根系, 深深地紮根進她的腦海內的土壤。

……她完蛋了。

必須要想個辦法, 哪怕只是拖一下都好，再多給她一點時間, 她能練好的……

菲奧娜閃過了很多個念頭, 第一反應就是裝暈。但這樣不行, 鬧出來的動靜就太大了，她不用想都知道，只要她一倒下去，下一秒鋼琴老師就會尖叫著叫救護車。

可是事到臨頭，除了她身體突然出問題外，菲奧娜根本想不到其他可以拖延上臺的理由啊！

她甚至連不適應這個鋼琴的手感的理由都考慮過，可是那樣只會把她架得更高，讓以後的她更難以應付。

腳踩不動鋼琴踏板？耳朵突然聽不到了？或者是手沒辦法動了？

這些都逃不過身體檢查, 可是她好端端地坐在這, 怎麽可能突然受傷啊！

貝拉的演奏完美收尾, 成功贏得滿堂喝彩。

馬上就要到她了。

在焦灼地四處張望時, 菲奧娜的視線突然定格在桌上的粉紅色保溫杯。

班納博士說, 那是可以調節溫度, 快速燒水的定制版。

——

托尼在基地內接到了斯特爾女士的電話。

他當時正在逐個查看音樂學校的實景地圖, 考察它們的校園環境。上一個學校已經讓菲奧娜感到不滿意了, 這次他得好好挑。

“接通吧。”

順便和她溝通一下，他想給菲奧娜轉學的想法。

電話接通後，斯特爾女士的聲音卻聽起來局促不安：

“真的很抱歉，斯塔克先生。我們沒有照顧好菲奧娜，她在學校燙傷了……”

托尼的心情就像是坐上過山車，從她開口道歉時就覺得不妙，各種不好的猜測紛紛浮上腦海。

但幸好，只是燙傷，比起讓他心臟快要跳出來的綁架恐怖襲擊要好多了。

不過，那也是相對而言——他的菲奧娜離開基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麽就突然受傷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其他事先放一邊，我女兒的情況怎麽樣，有安排醫生給她治療嗎？”

“有的有的。”那邊的聲音聽起來更惶恐，“我們第一時間給她的右手進行冰敷，目前也已經擦了藥膏，準備給她輸液消炎，但是被拒絕了。她說想自己去醫院，您看……？”

托尼一拍腦袋，他剛才怎麽忘了，菲奧娜自己就是治療職業，燙傷這種事根本用不著看醫生。

那些圍著她的其他人，反而影響她使用能力。要不是他們耽誤了時間，菲奧娜早就好了。

“等我幾分鐘。”

說完後，電話就被急匆匆掛斷。

托尼倒是想穿上戰甲飛過去，但他返程還得帶菲奧娜一起回來。盡管心裏再著急，他也只能憋屈地選擇直升機。

幸好鳶尾花中學有足夠大的空地，感謝老爹霍華德當年投資時很舍得。

菲奧娜受傷的是右手。根據她身邊同學的描述，她在起身時不小心撞到了開蓋的杯子，為了扶住傾斜的保溫杯，滾燙的開水灑在了她的手上。

確定完是她自己的“責任”，不得不說校方很是松了口氣。

至於為什麽會那麽湊巧，杯蓋為何被打開的問題，沒有人去關註那些細節了，追究起來也沒意義。

當托尼匆忙地趕到門診部時，菲奧娜表現得很平靜，就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

但她右手上的一大塊紅腫還是很刺眼。

托尼心疼地不得了，受傷範圍怎麽會這麽大啊！

他還以為，就是哪根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熱源，結果她的整個手背都紅了。

“爸爸……”

對上托尼擔憂的視線，起身站起來的菲奧娜既心虛又愧疚。

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向托尼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受傷。

托尼快步走過來，先是檢查了她的右手。湊近了看，都長出水泡了。

“疼不疼？”

問了也是白問。

果然，菲奧娜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看著托尼格外嚴肅的表情，習慣了這位花花公子，往常出現在封面上那種風流倜儻形象的醫護人員，內心都有些打鼓。

雖然菲奧娜受傷，無論如何也怪不到學校頭上，雖然托尼不像是那種會不講道理遷怒的人，但Boss的女兒上學第二天就進了門診部，還是讓打工人感到戰戰兢兢。

“是我不小心把水杯打翻了。”

感受到周圍不太妙的氛圍，菲奧娜硬著頭皮主動說，“我當時……太著急上臺了。是我沒註意。”

“呃……”托尼還能說什麽，這麽大一塊的燙傷讓他心疼死了。可是責怪菲奧娜不夠小心，他又說不出口。

“回家吧。”

托尼牽著她的左手，一直到他們坐到直升機上，他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菲奧娜害怕了。

她沒想過會鬧得這麽大……在她的原計劃中，只要先逃掉這次鋼琴展示，她在離開學校後，隨便找個地方就能治好自己。等放學回家後，覆聯成員們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但她沒想到，輔導員會立刻通知托尼。

明明只是一點小傷。托尼也知道，她自己能解決的。

等關上飛機艙門後，托尼終於開口了：“先治療吧。”

菲奧娜忙不疊點頭。以她現在的施法水平，解決這點燙傷輕而易舉。

次級治療術生效後的瞬間，她傷口上的紅腫消失，又恢覆了往日的嬌嫩。

看到她的右手恢覆後，托尼的臉色這才有所和緩。

“我給你請了幾天假，不用急著去上學。如果你的手好得太快，那太引人註目了。”

菲奧娜配合地點頭。

直升機內突然陷入了尷尬的沈默。

托尼又不說話了，菲奧娜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安妮……”

托尼突然叫了她一聲。

菲奧娜身體一抖，就像是突然受到了什麽驚嚇。

她擡起頭來，看到了托尼無比覆雜的眼神。

她的心跳如擂鼓。

最終，托尼只是伸手揉揉她的頭發。

“沒事，叫一下你而已。別緊張。”

頭頂傳來的觸感並不能很好地安撫菲奧娜的情緒。她和托尼相處了那麽多天，當然不至於傻到，會認為對方看不出自己拙劣的手法。

……她的音樂課導師，她的輔導員，甚至是她的同學們，他們可能只是一時緊張。等緩過勁來後，就會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真的是個很蠢的下下策。

可是她當時想不到那麽多，站起身時整個人都是恍惚的，伸向水杯的手仿佛也不受大腦控制。

直到滾燙的開水狠狠刺激著她的痛覺神經，菲奧娜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托尼嘆息著，握住

她剛剛治好的右手。

“以後，不會再這樣不小心了吧？燙傷雖然能被治好，受傷的時候可是很疼的，你得漲漲記性了。”

菲奧娜小聲應下。她的頭壓得很低，目光緊緊盯著自己的手，不敢往上移動半分。

“你真是把我嚇了一跳。”托尼繼續說道，“接到電話後，我本來想穿戰甲飛過來的，那樣比較快。不過沒辦法帶你回去，而且你應該也不太希望自己上頭條。”

菲奧娜更加愧疚，她知道托尼每天是很忙的。

用直升機在學校和基地間一來一回，又要浪費他多少時間。

“對不起，爸爸……”

“沒事的。”

是一句簡單的應答，而不是像以前那樣，會很溫柔地親吻她的額頭。

菲奧娜的心被猛地揪住，她想擡頭看看托尼此刻的表情，卻又不敢。

他平靜的語調更是讓她局促難安，此時她竟然無比渴望托尼能批評她一頓——

說她太不懂事了，就為了這點小事，大張旗鼓地折騰，害他擔心，還影響了他的行程安排。

菲奧娜寧可被托尼教訓，也不想像現在這樣，頭頂上懸著一把刀，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

“別想那麽多。”

托尼拍拍她的手，“這幾天就當放松了，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如果怕耽誤課程，我給你找幾位臨時的私人教師。”

“這件事就別告訴其他人了，省得他們擔心。”

見他略過了這個話題，像是不再追究的樣子，菲奧娜心中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如果被托尼拷問，即使對方能猜出是怎麽回事，她還是會感到很難堪。

可是他給她留下最後一層遮羞布，還開導她放松，在其他人面前保密，更讓菲奧娜感到無比的羞愧和難過。

……她到底做了什麽啊。

她微微張開嘴唇，卻說不出任何為自己解釋的話。

菲奧娜知道，托尼肯定很生氣。

他那麽驕傲，怎麽能接受被冠以自己姓氏的孩子，只是一個遇到點事情，就想方設法逃避的膽小鬼……

他會很失望，然後對自己的愛和關心，都會慢慢減少。

都是她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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