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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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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大公子所料,祁堇宮一大早就迎來了幾個不速之客。見到大公子,他們極有禮數地行了禮,之後便打開天窗說亮話,要大公子交人。

大公子早已梳洗完畢坐等他們發難,聞言拂袖道:“元妃昨夜高燒不止,一直在寢宮,從未去過景辰宮,是誰許你們如此攀汙元妃?”

為首的玄衣束發,眼神精明,正是昨夜聞人九見到的宋夜生。

他拱了拱手道恕罪,道:“昨夜慕蘭夫人暴斃,小臣在慕蘭夫人的房間找到了元妃娘娘的首飾,為證清白,請大公子交出元妃娘娘。”又說,“小臣也是奉旨行事,望大公子不要為難。”罷了微微擡頭,眼神中閃著幾分精光。

大公子執起一旁冒著熱氣的茶,極緩慢地喝了口,“只是一件首飾,元妃與慕蘭交好,多次去過她的房間,落點東西很正常。何況元妃前幾天不慎染了天花,高燒不止,連門都出不了,恐無法奉旨了。”

宋夜生狐疑:“天花……?!”

凡人有生老病死,仙人卻超脫這四苦之外,常理聞人九是不會沾染天花的。

大公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猜疑,道:“元妃修為淺,前兩天下了一次界,凡間元州正鬧天花,才不慎染了。怎麽,疑心我?”

宋夜生思忖了一會,忙道:“不敢!天花極易傳染,為防萬一,小臣還是將元妃娘娘請到靈樞館,不出兩日必好。”

“不必。”大公子站起來,“我已從天宮淩霜府請了白烏仙子,元妃病好之前,怕是不能出門了。”

宋夜生想了想應是,“大公子說的是,淩霜府能人輩出,必定比靈樞館的大人們高明,小臣明日再來請元妃娘娘。”

宋夜生回到元後處,遭元後狠狠地拿鎮紙砸中,“沒用的東西,拿個人都拿不住!也罷,明日我親自去。”

大公子回到寢宮,聞人九還在睡,素洗見他回來,忙開門將他迎進去,大公子在外間駐了一會足,吩咐道:“馬上去請白烏仙子。”

聞人九睡得淺,聽到外面有動靜當即醒了過來,大公子將她摟進懷中,拿手指梳理著她有些打結的發,“怎麽不多睡一會兒,時候還早呢。”

聞人九順勢抱緊他的腰,貼著他的胸,道:“夢裏全是慕蘭,我……我怕。”

“你要記著,你得了天花,高燒不止。過會兒白烏會來,你要記著配合她。”

“……”聞人九察覺了什麽,坐起身對上他的眼睛,“發生了什麽?是不是我去過景辰宮的事,被發現了?”

大公子低低地一聲喟嘆,重新將她抱緊,下顎輕輕抵著她的肩窩,“一切有我,我會保護好你。”

聞人九心裏仿佛被什麽紮了一下,微微的刺痛蔓延開來,繼而是難以言語的暖意。

誰說他不在意自己,至少……他還願意保護自己。這便夠了……

第二日元後親自帶了人駕臨祁堇宮,見到大公子也不寒暄客氣,冷著嗓子要聞人九。

大公子彎腰作揖,道:“回娘娘,阿九天花未愈,恐驚擾娘娘鳳駕,小侄已請白烏仙子前來診治,還請娘娘耐心再等兩天,待阿九病好,必奉娘娘旨意。”

“本宮昨日已聽聞,阿九病了我也很著急,白烏仙子雖盛名在外,但是既然奉新大人來了,也不好叫人白跑一趟,他最擅長治天花,不如讓他也看看阿九的天花,或許好得更快。”元後說罷朝身後人使了個眼色,那人拱手奉旨,擡步就要走。

大公子擡手攔住他,臉色有幾分不快,“醫者之道,各有千秋,奉新大人醫術雖高明,可和白烏仙子醫風不一,兩者共同醫治,恐反而誤了阿九病情。”

“放肆!”元後拂袖,端莊的容色上閃過厲色,“慕蘭不明不白死了,房間裏有她掉落的耳墜,本宮雖然明白她不會是兇手,可悠悠眾口難堵,本宮有心請她過延心宮一審還她清白,你卻百般阻撓。矜兒,本宮的旨意,在你眼裏難道就不是旨意嗎?!”

這一記罪名下來,迫得大公子彎膝跪了下去。

“小侄不敢。”

奉新極有眼色地趁此機會進了後院,寢宮裏門窗緊閉,裏外侍奉的人都蒙著紗,她們事前已經得到了大公子的允許,沒有任何阻攔地就讓奉新進了寢宮。

白烏正在裏面等著他,見他進來,將一條絲線交給他,眼尾微微上揚。

“奉新大人,男女有別尊卑有序,委屈大人在外絲診了。”

奉新恭了恭身,卻沒有立刻接過,而是對屋子裏侍奉的小仙女道:“敢問娘娘如今是些什麽癥狀?”

小仙女從善如流道:“娘娘前天夜裏突然驚厥寒顫,腰部酸軟,昨日一早開始發燒,今日已經有些糊塗了。且手臂、背部多處斑疹。”

他點點頭,又對她道:“可否扶娘娘的手於帷幕之外,讓小臣看一眼斑疹。”

小仙女看一眼白烏,見她點頭,無聲扶起簾子將奉新帶了進去。內室燃燒著濃重的藥熏,饒是奉新常年接觸藥草也被這味道熏得腦子暈了暈。

奉新靠著外側站,小仙女先是在床頭輕聲請示,緊接著一道極其嘶啞難聽的聲音傳來:“準……”

小仙女小心翼翼地將聞人九的左手伸出帷帳,滿是斑疹的手臂依稀可見原本白皙的皮膚,一股惡臭隨之撲鼻來,奉新絲毫不避諱地仔細查看一番,才沖小仙娥點頭示意將手臂放回去。

他退出內室,這才不緊不慢地拿過絲線診脈……

“如何?”

元後不知何時站在他的身後,奉新忙站起來道:“回元後娘娘,的確是天花。”元後意味深長地看一眼長長垂在地上的珠簾。

“多久能好?”

奉新拿捏了一下措辭,謹慎道:“三日。”

門外忽然急急行來一個侍女,神色慌張,還沒見到元後就直直跪在門外:“元後娘娘,搖光公主不知何故急發高燒,胡言妄語,背部多處胞疹,狀似天花!”

元後蹙攏了眉:“搖光?她怎麽也得了天花?”

侍女哭著求道:“公主病情危急,奴婢懇請奉新大人過去一瞧。”

奉新不敢妄動,擡眼看了看元後。元後極為不快,“搖光修仙百年,怎麽也得了凡人之病,說出去笑話。”又極低地一斥,“罷了,奉新你去看看。”

白烏低眉也跟著說道:“奉新大人放心過去便可,這裏有我,三日之內,必讓元妃娘娘大好。”

奉新這才敢收拾藥箱快步往心悅殿走去。既然奉新已確診聞人九確實得了天花,元後也不好多說什麽,草草囑咐了眾侍女好生照顧聞人九也走了。

聽得寢宮關門的聲音後,一直緊緊垂下來的帷帳被從裏拉開,聞人九坐在床尾,直直盯著外側躺著另外一個女人。對方不僅手臂上滿是斑疹,甚至擴散到了臉上。方才奉新牽絲診脈的,不是聞人九,而是這個女子。

剛才侍婢的話她一字不落地聽到了,她不太明白,搖光好好的怎會得了天花?

倒是白烏思緒轉得十分快,一猜便猜到了:“想來是她想幫你這一回,假托自己從你這也得了天花,好更讓元後相信。”

聞人九心裏湧起一股詭異的感覺,就好像一個饑餓許久的怪物對著你張開滿嘴獠牙,卻只是為了幫你咬開困住你的鎖鏈好讓你順利逃脫?!

然而她暫時顧不得想那些。

“三天後我們怎麽辦?”

白烏擡起那個女人的手,用藥膏敷在患處,聞人九在一旁看了一會,突然醒悟過來自己該去幫忙,忙上前解開女子的衣服,好讓白烏將藥膏塗滿全身。

“你是他的妻子,遇到事了理應先相信自己的丈夫。”

聞人九一怔,默不作聲地幫女子翻過身去。

抹完藥膏頗費了一番功夫,白烏又用紗布將她層層包裹。

那個病人是從凡間鬧了天花的村子裏帶上來的女子,帶來之時已病入膏肓,此番雖卷入壺天鏡紛爭,卻能借機治好天花,也算是她的福氣吧。

白烏施完藥就回了自己房間,素洗端著一碗藥緊接著進了寢宮,見聞人九單手支頭坐在書桌前發呆,便輕手輕腳上前喚了一聲。

“娘娘,這是最後兩帖藥,喝完就好了。”

那是靜心養神的補藥,前些日子她心緒大亂,大公子請了白烏下來,也順手讓白烏給她開了方子。

聞人九忍著苦一口氣喝完,只聽素洗忖度許久忽然開口:“娘娘,大公子心裏一直都有您,他不是個善於將心裏想的說出來的人,我侍奉他幾百年,他對娘娘的心意,我看得十分明白。這一次大公子和慕蘭之事,我一個下人不敢評論半句,可事情都過去了,大公子心系與您,您又何必和他置氣。”

聞人九低下眉去,繼而默不作聲地看窗外,窗外疏風搖葉,綠蔭如雲。

“我都知道。”她低頭取下一支鬘華簪子,遞交到素洗手中,“請你幫我轉交,帶他一句話——只願一生此一人,天長地久無盡時。”

素洗沒想到自己這一番話能讓她回心轉意,還以為又得無功而返,當即好生收好簪子,“娘娘放寬心,大公子必定很歡喜您想通這一切。”

寢宮裏有一處暗室,雖是暗室,布置卻相當不錯,將病人擡到那裏最合適不過,聞人九也是第一次發現這個地方。

“娘娘才來一年多,您一定不知道大公子以前的日子。他不是帝君所出,地位尷尬,帝君早有廢大公子之心,但是礙著繼位初的承諾無法動手,便想方設法抓大公子的錯處,動輒責罰。我記得大公子很小的時候,特別喜歡吃酥酪,帝君不許,他就偷著吃,被發現後帝君罰了他面壁一個月,獨自關在一座廢宮裏……”

素洗環顧著這大小不過二十幾步的房間:“這一千年來大公子始終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許娘娘會怪大公子不擇手段,可是那也是被逼出來的,沒有誰願意每日過得勾心鬥角,他只是為了活下去,活得更好……”

聞人九仔細望著屋子裏的每一處擺設,一琴一畫、一桌一椅……她輕輕地撫過桌子,撫過上面的硯臺筆架……

“他……一直都一個人?”

素洗輕輕嗯了一聲,“就連璇璣公主,也不知這些□□。天真的還以為……壺天宮其樂融融。”

聞人九心裏仿佛被什麽揪住。

那些事情,她從來不知道,她只是單純地以為,帝君不喜歡他而已。

“真的是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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