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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鏡重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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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清涼,聞人九滅了大部分的燈燭靠著窗翹首等人,迎面一陣冷風,吹得她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收緊了衣襟。眼看月上柳梢,隔著重重疏影大公子才快步出現,一襲白袍在萋萋卉木中十分明顯,聞人九忙關了窗,急步到燭前吹滅燈,閃身躲進帷幔後面。

大公子推開門才發現屋子裏漆黑一片,記得方才進院子時還瞧見屋子亮著一盞暗燈。

“阿九?”

一絲微風透過半開的窗戶縫湧進來,掀起帷幕輕揚,幽幽月光透過薄窗盈滿房間,大公子還沒來得及尋思出什麽,腰間就被一雙手緊緊抱住。

“阿九……”

“噓——別說話。”聞人九貼著他的後背,徐徐的微風吹動她的衣袖,“對不起……以後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就算被千夫所指、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會變……”她閉了閉眼,“你不許說不,不許拒絕我……不許什麽都一個人扛。”

一絲極微妙的感覺滑過大公子心頭。

從沒有人說過這樣的話,他也從沒有想過會有那樣一個人能和自己患難與共。漫長的歲月裏,他都是一個人扛、一個人撐,在他的觀念裏,那都是男人的事,與女人無關,所以即使後來出現了璇璣公主,他也瞞得十分好,唯一知曉的就只有素洗。

“阿九……”他握住了她的雙手,聲音如月下清泉流過,“那些事,你不需幫我承擔什麽。”

“如果我是你的丫鬟,我很高興有這樣的主子。可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想一輩子畏畏縮縮地站在你的背後,就像一個無知小兒……”

“我……”

“別說話。聽我說……”聞人九道,“我們可以感覺到我們之間的鴻溝,成親五百十二個日夜了,我想靠近你的心,可我做不到,我以為是門第之故……所以我謹言慎行。直到慕蘭之事,你知道我那時多麽怨恨你嗎?”

大公子心裏突地揪了一下。

“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我不能容忍我的丈夫背叛我,更不能容忍欺騙,我一直在想若有一天你想娶妾,我會不會答應……”

“會嗎?”

聞人九忽然笑了一下,“直到今天以前,我都以為我會。可是今天,我一下明白了。之所以會答應,只因我不了解、不懂你,因我不想有朝一日被你厭棄,所以我會選擇妥協。可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的怨恨只會多不會少……”

大公子突而轉過身來將她擁入懷中,雙手扣著她的腰,慢慢地用力。

“阿九,我說過不會娶妾,就必定不會。”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你是個寡情的人,卻也是個長情的人。若我早一天知道這些,慕蘭之事我根本不會信了表面看到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大公子驀地沈默。

聞人九又說,“相信我,好不好?”

“阿九……”

大公子沈默了很久很久,終是妥協地一聲付之一嘆。

月色灑著她的發,如鋪了一層銀霜,大公子依著她的發輕撫,忽而道:“你放心。二弟明日就可回來,等他回來,一切都迎刃而解。”

聞人九擡起頭:“什麽意思?”

大公子只微微地一笑,沒有說話。

她很快就知道了大公子的意思。

無懷寒回來之後對著慕蘭的屍身坐了整整一夜,而後不知從何處發現了一封遺書,怒上延心宮,未再出來。

三日之期已到,房間裏的女病人早已被醫好悄悄送回凡間,聞人九特意將房間收拾好再用香薰熏了一遍。

“遺書你是放的?”

大公子斟茶一飲,“元後想得到,我就想不到?”慕蘭本就不被帝君元後所喜,只需一封遺書盡訴她在壺天鏡受到的不公,無懷寒便會深信不疑。

聞人九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杯在手心裏捧著,水色清明,裊裊霧氣慢慢熏花了她的眼睛。

“你……”

“什麽?”

聞人九搖了搖頭說無事,滿腹心事地將茶水飲盡。

大公子看了眼天色,“時候差不多了,我先出去一下。”

“……早點回來。”

聞人九目送他走出院子裏的月亮門,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雖然她沒問過他也一字沒提過,可那個問題一直在她心頭縈繞。他對慕蘭既然是逢場作戲,那麽他圖什麽呢?二公子既然沒有任何與他爭奪儲位之心,他的敵人就只有帝君和元後,接近慕蘭對他能有什麽好處?反倒是慕蘭死了,他從中可大大獲利……

潛意識裏,她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卻又不希望他真成了那樣一個不擇手段的人。

花園裏的風十分清涼,挾著馨香而過,她隨手攀下一枝梨花抱在懷裏,想到一年前自己和他就是在梨花園裏相遇,那時候的她也是這樣抱著一枝梨花。

她笑了出來。

身後陡然逆著風飄過一道奇香,那香味很特殊,與周圍的花香極為格格不入,聞人九回過頭去,霎時臉色微變。

“清竹仙子……?!”她下意識地看了眼宮門的方向。

看出了她的疑慮,清竹福身而道:“娘娘莫怪,帝君有要事急召娘娘,婢子怕一番禮數下來誤了帝君正事,這才貿然闖了祁堇宮。”

“……無妨。”

還不及聞人九找借口拖延,清竹立刻接口,“那就請娘娘隨婢子走一趟,轎子已備好。”說罷側身讓開,一頂精美的轎子赫然出現在聞人九眼前。

她是早有準備而來,聞人九無從推拒,只能上轎子,臨掀簾之際,她忽然想起什麽,道:“我這樣離去,恐矜尋不到我會著急,容我先和旁人知會一聲。”

清竹沒什麽表情道:“娘娘放心,婢子已遣人與素洗姑娘知會過。娘娘請上轎。”

聞人九拖延之策失敗,無言地點頭,只得上轎。

清竹施展千裏縮地術,不消片刻就到了延心宮,卻並非帶著她往主殿走,而是拐進了一個涼殿裏。

偌大一個涼殿,所有侍奉的仙子都被遣在門外侍候,只帝君一人對著一副棋局深究。聞人九跪地請安,然而帝君卻恍若未聞,只顧研究棋局,過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才似乎想起她來。

“起吧。”他拂袖收好棋局,示意她坐在自己對面,“陪本君下副棋。”

聞人九望著一格格縱橫開來的棋路,道:“回稟帝君,侄媳……不會棋。”

帝君將一枚黑子交給她,“無妨,隨便下。”

聞人九遲疑半晌才接過黑子,想了半天,直直往天元下了過去……

帝君顯然是讓著她的,一副棋竟下了足足一個時辰還多,聞人九心知帝君幾乎用擄的方法把自己帶來絕不是為了下盤棋,運氣好只是問話,運氣不好……怕是要軟禁了。

她忐忑不安地陪著下了很久,不知不覺已是滿頭冷汗。

就這樣下了三副,帝君似乎終於察覺到了她不適,這才大手一揮,很是善解人意地道:“對弈是個十分耗心力的事,看來你是累了,不如下去休息休息吧。”

聞人九早已被棋子攪得暈暈乎乎的腦子登時一個激靈,忙站起來要謝恩,然不等她說話,帝君卻叫來不知何時站在一旁侍立的清竹,道:“帶聞人妃去相知館休息。”

清竹從未有過表情的臉上閃現詫異,隔了一會才應下,輕步到聞人九面前,示意她跟自己來。聞人九的驚訝不比清竹的少,她以為帝君會向自己問話,卻僅僅是和自己下了幾盤棋。

她向帝君告了謝,才快步跟著清竹走。

然而她前腳剛離開涼殿,後腳大公子便到了。得知聞人九被帶走的消息時,聞人九早已被帶到了帝君面前,大公子連儀容也來不及整理便直直進了延心宮。

“叔叔,懇請叔叔體諒阿九大病初愈,精神不濟,恐擾了叔叔龍體安康,懇請叔叔讓阿九隨小侄回去休養。待阿九精神徹底恢覆,小侄再帶著阿九向叔叔請安。”

帝君微微地一笑:“阿九剛陪著本君下了很久的棋累了,本君讓她休息去了。來,過來陪叔叔下一局。”

大公子眉頭不可見地一皺,依言上前。

帝君下了一子,道:“看你神色不佳,今日來去奔波,可是累了?”

大公子心裏頭一驚,也下了一子,道:“阿九突發天花,小侄來找醫者醫治,頗費了一番功夫。”

帝君笑了笑:“阿九入我壺天宮已有一年多,我看她修為卻沒有多少長進,你們兒女情長沒什麽,只是你身為她的夫君,也要註意一下她的身子。身為仙人卻感染了天花,竟連累搖光也得了,說出去笑話。”

“是。”大公子又落一子。

涼殿內突然沈默下來,一人一子下得十分沈悶,唯有兩旁廣口大花瓶裏插著的桃花迎風送來陣陣微香。

“你弟弟昨日回來了。”

帝君忽然這麽來了一句,大公子沒有立刻接話,心裏忖度了許久才下了一子,道,“小侄一心記掛阿九的病情,還沒來得及去景辰宮。出了這樣的大事,弟弟可好?”

帝君冷冷地一笑:“你說呢。”

大公子沈默不言。

“為了一個女人鬧起來,成何體統!”帝君下了一子,正好將他的黑子包圍,“既然你近來為了阿九的病勞心勞力了,接下來就由本君遣人給她好好調養調養,延心宮龍氣惠澤,利於養病,待她身子大好了,本君便送她回去。你也替本君好好勸勸你弟弟……本君是他父親,他是真心還是假意都一清二楚。”

大公子藏在袖子裏的左手緊緊收攏成拳,他溫良地一笑,“是,小侄替阿九多謝帝君厚愛。二弟那裏,帝君無需擔心,小侄一定讓弟弟回心轉意。”

帝君註視著他的每一個表情,聽他這樣說,才笑起來:“不枉本君苦心栽培你一番。”他將子落回棋盒,又說,“阿寒鬧得不像話,本君將他拘在三思閣裏,你去瞧瞧吧。”

大公子站起來抱拳一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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