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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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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早有端倪,向來韜光養晦的他,竟然會為了蕭凝裳,主動去碰北戎的黴頭,哪次相見,凝裳她不是精心裝扮,笑意盈盈,那若臨花照水的盈盈拂禮,總是惹他側目,當時只是她沒心沒肺沒眼力見。

他向來是煩她纏著他的,凝裳知琴棋,懂書畫,不僅一手好女工,但那栩栩如生的妙筆丹青,她已是自愧不如,而他含章殿中的詩書工本,哪一本蕭凝裳她都看過,都能陪他娓娓道來。

哪次想見想邀,凝裳她不在他身側,三人同行,珍饈茶點,執筆書信……

如此細想來的點點滴滴,謝宵的格外留心妥帖,唯恐疏漏,蕭凝裳的盈盈一笑,嬌羞萬千,最後那封送到她手裏,連提筆小字都能落錯,她如何能誆騙自己,那是送信小廝的疏漏。

阿嫵阿汝,如此相似,不過一字之差,他那句“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分明正是情意繾綣,難分難舍的愛侶,總不能是寫給她的。

他是故意送這封信來,是故意譏諷她貪慕權榮,水性楊花,還是別有深意,另做他用,她已病得起不來床,無力深究。

大渝自詡□□上國,男子無不以三妻四妾為榮,自述鐘情如太子,敢為蕭凝裳忤逆皇後,但他東宮那些鶯鶯燕燕,還是時常嘗新鮮。

這些為君尊位的體面,陛下儲君如此,更何況尋常世族權貴,像父王這樣獨守母妃一人,後院清靜的寥寥無幾,更何況父王在未娶妻之前,房裏也有一二侍妾伺候。

成碧總以為她與他,同旁人定然不同,但如今看來他謝夙興也不過凡俗爾。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夏日午後,暑熱難當,哪怕獻賢殿內放了冰塊,但總覺得大汗淋漓,在玉溪山時,她會帶她貼身伺候的知雪折竹,到山後的冷泉沐浴嬉戲,林蔭如蓋,曲水流觴,好不快活。

在宮內種種規矩拘著,擡頭便是這四四方方的天,還有蛙鳴聒噪人心,酷暑煎熬,知雪折竹伺候更加殷勤得當,因為成碧身如冷玉,溫涼潤骨,靠近她是仿若清風拂面,宜人涼爽。

不多時,知雪自殿外問詢:“仙人,西南艷秾聖女請見。”

成碧吩咐折竹將那盆杜鵑枯枝挪了下去,整了下衣冠妥帖,並無不妥,才讓知雪把西南聖女請進來,她與艷秾並無交情,思慮定她體內纏郎蠱有關聯。

含章殿裏“關”了她數日,謝宵終於舍得放她回了獻賢殿,折竹是侍弄花草的好手,

而窗邊她自宮外帶來的那株杜鵑,早已枯黃了葉子無力回天。

她禦下極嚴,承自昭訓皇後恩威並施,剛柔並濟,見折竹惴惴不安,她出言寬慰道:“這宸宮更深露重,本就不是嬌養人的寶地……”

成碧手中的那枚赤金嵌翡翠滴珠護甲,是謝宵著阮顯親自送來的珠翠,她拿護甲勾起盆中那濕潤的泥土滿是血腥味,她黛眉未蹙,滿臉嫌惡。

與之送來的還有許多錦衣華服,中以正紅色居多,亦有她常穿的天水碧、柳葉青等色,珠粉、胭脂、眉黛已是上品,看來宮內這些女官司制,已全然將她當成了寵妃。

這些華服再繁麗,也比不過大婚嫁衣之盛。

她及笄那年姨母送來的鳳冠霞帔,是七十二位繡娘耗費整整一年的心血,上面金線繡成的九鳳羽毛若金,熠熠生輝,更綴了八十一顆鮫珠,顆顆明亮碩大,姨母更是賞了她封後時所戴的金釵為她添妝。

但偏偏事與願違……

後族長孫氏,最盛時一門五侯,姻親遍京都,門生掌朝堂,世族歷經百年,由盛轉衰,延至平帝這朝再興,長孫氏嫡長女嫁與當今陛下謝崇為後,嫡幼女嫁與西南成王為妻,可謂權傾一時,無出其右。

平帝謝崇早年間也是意氣風發,名聲赫赫,與昭訓皇後長孫宣柔也是天作之合,但謝崇剛愎多疑,為人柔懦,又湛於酒色,帝後大婚初也有過如膠似漆,相敬如賓之時,但情濃意寡,君恩流水,兩人品性相左,難溶於水,很快便成了一雙怨偶,相看兩生厭。

姨母崩世前,曾緊握著她的手苦苦念著一個男子的名字,她喚他“桓珩”……

成碧就算是再孤陋寡聞,也聽過隆盛二年“崇慶四君子”的盛名,而桓珩正是當時四君子之首,姿容絕世,文采斐然,同她父王並稱“文武雙璧”,隆盛二年被謝崇欽點為探花,他本為魁首,但因考卷末尾落筆之時,不小心滴落一滴豆大的墨痕,故又了“墨點探花”的美譽。

成碧千算萬算都不曾算到,姨母入宮前竟與這位“墨點探花”有一段情,更在大婚之前就珠胎暗結……

這便是後來蕭凝裳獻給謝宵的絕密,也是謝宵發動儲華之變奪位的最大籌碼。

先帝謝崇一生後妃無數,縱歡漁色,卻不料自己最器重最寄予厚望的嫡長子,竟然是他此生之辱,而那個冷宮出身最卑賤,自己最看不起的兒子,竟是他最後唯一的指望。

其中內幕成碧並不全然知曉,只知那年寒冬奇冷,姨母的身體每況愈下,而謝崇正沈浸在剛剛進宮的那批明媚鮮妍花一樣的采女中,未央殿的門他十數年不曾踏入了。

原本只待太子大婚,儲君監國一切順理成章,但是自冬至夜後,謝崇便免了太子請安,三日後更是褫奪太子璽綬,又調禁軍幽閉東宮,宸宮不明所以之下就變了天。

為了躲個清靜,謝崇躲進來宸宮東南五十餘裏的儲華宮,身邊跟了數百美人,其中更有新進得寵的華美人,也是陛下剛剛冊封的夙華夫人,因被太醫診出有妊月餘,一步登天晉位夫人,被當成寶貝疙瘩帶在謝崇身邊。

成王成準請辭,謝崇環顧身邊竟無可用之人,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只命手下宦官持兵符調兩千神禦軍駐守儲華行宮。

昭訓皇後在前朝後宮經營數十年,怎麽不會有眼線蟄伏聖駕身側,原以為不過是太子於東宮招.妓,德行有虧。

後來蟄伏謝崇身邊的小黃門冒死闖宮覲見姨母,才知事先是念慈郡主持先太後血書入了正陽宮,此為誘因,才致陛下動雷霆之怒罷黜太子。

她回獻賢殿這些時日,內侍大總管阮顯幾乎是一日十趟的往這邊跑,不厭其煩卻總還能找出些名目,見她不喜珠玉,便想方設法從民間淘換新奇有趣的玩意,眼見著這庫房多得都快堆不下了。

折竹替她梳妝,因要見客覺得她容色稍淡,還想往她臉上搽些胭脂:“姑娘,阮總管的意思連奴婢都看得明白,無非是請你去看看陛下……”

她閉目小憩,神色慵懶倦怠:“我剛從含章殿回來不過兩日,再說他未曾宣召~”

成碧出身將相世族,他成家也是隨□□鞍馬定天下的開國功臣,得封王爵,鎮守西南,世襲罔替,自小什麽稀世奇珍異寶未曾見過,這些時日她得寵於君前,除了謝宵賞的闔宮送的,連文武百官都聞風而動,往她獻賢殿這彈丸之地爭向獻寶,她倒是挑花了眼。

折竹剛進宮時頭上不過兩素銀簪子,如今竟也換了碧玉簪,連右手腕上戴的玲瓏翡翠鐲也價值不菲,那是旁人想走門路,刻意孝敬她身邊人,兩婢子素來謹小慎微,這般東西自然是成碧囑咐她們心安理得的收下,而且來者不拒。

這幾日切切實實的榮寵,倒讓成碧覺得當寵妃委實是件苦差事,效妹喜撕絲綢錦緞,仿貴妃要荔枝紅櫻,小廚房裏沒日沒夜熬著千年人參百年靈芝,她卻一口未喝全當了澆花水,就差照著褒姒烽火戲諸侯了。

後來才知宸宮庫房裏的綾羅綢緞,奇珍異果和著那些藥草,早就堆成了山,便是她一個人折騰浪費上幾輩子,還綽綽有餘。

“世人常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意濃情深,彼此歡喜之人總覺得時時刻刻黏在一塊,還猶覺不夠,為何姑娘總待陛下冷冷的?”折竹梳著她三千青絲。

“我記得你與知雪可是今年及笄?心底可是有了意中人?”

“姑娘莫要打趣婢子們,奴婢與知雪正是今年及笄,奴婢生在九月,而知雪是初雪生人~”

成碧睜眼,眸色如深道:“我雖出家為道,但佛家曾有禪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男女情愛不外如此,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若她為兒郎,大可刀槍劍戟與敵廝殺拼命,現如今卻只能在這宸宮裏算計人心,爾虞我詐,最為不恥。

“奴婢還是不懂……”

她轉身看到折竹眼底那一派的天真,仿佛看見了曾經的成碧,“千依百順是下策,若即若離是中策,求而不得才是上策。”她撫了一下折竹的肩膀,“無礙,以後慢慢便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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