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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偽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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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帝王,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九五之尊,萬人之人,自然會有人對他百依百順,畢恭畢敬。

她既然謀心,互相利用,“情絲繞”的蠱毒月圓之夜才會發作,她又怎能讓他稱心如意?

揚湯止沸哪及釜底抽薪,她要將蕭凝裳一步步送上高位,烈火烹油,繁花似錦,再看她重重跌入深淵萬劫不覆,你看不過剛剛被她奪走那不值一提的“寵愛”,她那賢良淑德的偽善便按捺不住,對她出手了。

“我昨日剛剛新制了一些太極駐顏丹和芙蓉香肌膏,連著長寧宮所求的金丹,讓溫澤身邊的瑞清一並送去給貴妃娘娘~”

“諾。”

她上妝的時辰久了些,只能趕忙著人將殿外久候的聖女艷秾請了進來,卻是未見其人先聞奇香,一股似蘭非麝的奇香撲鼻而來,馥郁靡麗,經久不散,成碧聞不出來,但她身邊人早就沈浸其中了。

“落雲仙人玉安。”

“聖女妝安。”

兩人互相問安,成碧這才擡眼看清這位大名鼎鼎的西南九霄族聖女,不著那身張揚的紅裙,身上秋香色煙紗碧羅裙上繡連枝梔子花,而婉約精致的發髻間點綴玳瑁和琥珀,西南女子的神秘魅惑與大渝閨秀的清新雅致在她結合的淋漓盡致。

成碧說話一向喜歡開門見山,“不知聖女前來可是為了我身上的‘情絲繞’?”

“仙人快人快語,如今艷秾為陛下所用,陛下心憂仙人玉體安和,特意囑咐我來為仙人請脈。”

艷秾容色雖艷,但言語談吐行為做派卻是落落大方,不免讓她高看一眼。

面對謝宵種種試探,成碧卻是毫不避諱的伸出皓腕,“那就有勞聖女了~”她落座主位,嫣然一笑。

“不知仙人可與我九霄族上任聖女羽落有何淵源?”然後她自懷中取出一副絹畫小相,小心翼翼展開,那畫中女子清麗婉約,微微低頭淺笑不語,那一抹溫柔恰似一朵水蓮花不勝嬌羞。

不過令人驚愕的是,那畫中女子生得竟與她一般無二……

“聖女的意思是我乃九霄族之後?”

“不知仙人何時生人?可否告知艷秾~”她若有所思,又恐問成碧芳齡有所冒昧堂皇。

“貧道不過一棄嬰,被師傅所收所養,與師兄自小長於玉溪山,並無父母之源,可承歡膝下,故而聖女所問,貧道亦不能答。”

種種巧合,千頭萬緒,但越理越亂,才發現竟是死局。

她與上任聖女羽落究竟有何淵源?本以為山窮水盡,艷秾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轉瞬之間柳暗花明。

原來這位聖女羽落本家是姓梁的,而她逃離西南之境時,早已珠胎暗結。

“羽落花容月貌,天資卓越,一手蠱術出神入化,長老原想將她許配給五毒族的少主,但那年自中原來了一位意氣風發,風度翩翩的少年郎,無人知那少年郎的來歷,族中老人提起時總說聖女羽落笑靨如花,總是喚他‘桓郎’……”

成碧擡眸看著那與她甚為相像的畫中女子,語帶淒涼之意:“當年的‘墨點探花’可不恰恰姓桓,玉樹臨風,瀟灑臨仙,倒使寧江兩岸世族子弟汗顏自愧,無數名門閨秀傾心,甚至會青樓的花魁自薦枕席,卻是神女有意襄王無夢,到頭來香消玉殞,落了個幹幹凈凈~”

那位“桓氏玉郎”是一等一的風流人物,母妃那時年幼,提起來仍是心向往之,更何況姨母進宮前與他的那一段“孽緣”。

他是一等一的神仙人物,符合所有閨閣女子對夫婿的全部幻想和憧憬,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騎馬斜倚橋,滿樓紅袖招的時候,又是何等的風華冠蓋,他招惹的相思,欠下的情債又何止數不勝數。

誰曾料想西南與帝京千裏萬裏之遙,月老竟是如此不開眼紅線牽了這相思劫。

“仙人可知他現在何處?”見成碧對那“桓郎”身世來歷如數家珍,艷秾呼吸愈緊越發關切。

“他姓桓,名珩,字拂玉,先帝年間的‘墨點探花’,被昭訓皇後鴆殺於桓府,後又被先帝掘墓開棺,怒鞭骸骨,融為齏粉……”

艷秾哪怕見慣了世面,但聽成碧如此波瀾不驚的講述,仍覺膽顫心驚,她不再詢問反而欲言又止:“仙人可是還同陛下置氣,我自詡容色姝麗,不遑多讓,自西南一路北上見之識之,無不側目,傾心於我石榴裙下的兒郎亦是比比皆是。”

“他們惜我憐我,花言巧語者有之,珠翠誘惑者有之,溫柔小意者更有之,但無不是貪我容色,薄幸負心,如此皆是,於我觀之陛下對仙人才是一片冰心,舍己忘我。”

每日那一碗碗的龍血,誰人見了不觸目驚心,但無論旁人如此勸說,以頭搶地,陛下總是甘之如飴,他放血時甚至觀他嘴角輕抿微揚,淺笑晏晏。

艷秾蠱術醫道皆是翹楚,成碧她是活死人當然摸不出什麽脈象,她自知瞞她不過,也不曾遮掩,誰曾料想艷秾竟跑到獻賢殿來為謝宵鳴不平。

成碧巧笑嫣然,比之清荷多了些艷色,比之芍藥少了份輕浮,濃淡相宜的嬌媚俏麗,任誰看了都挪不開眼,“聖女是想勸我多去看看陛下?”

“陛下為了給您修建引鳳臺,今日早朝於太極殿賜死了數位言官,車裂之刑……”

此舉可謂引起軒然大波,與謝崇愛惜好名聲,對那些冒死進諫的言官敬而遠之不同,謝宵表面溫潤寬厚,但卻殺伐果斷,從不許有人置喙挑戰君威,倒是那幾位打算流芳千古的言官死了白死。

謝宵哪會怕什麽“寒了天下士子的忠心”,賜下千人孝衣,十裏喪葬,但墓碑之上卻嚴令一字不題,何來青史留名。

引鳳臺照建,人他照寵,依舊是奇珍異寶,綾羅綢緞緊著宮裏這位名不正言不順的落雲仙人,窮盡一切博得美人一笑,要不是依舊勤政,朱批不改,滿朝文武就真的沸反盈天了。

“那些人左不過是我說妖道□□,荼媚君心,褒姒妲己,惑亂朝綱,哄著陛下求什麽長生之道,可誰人知那些又何曾是我想要,我想求的不過是個‘生’字罷了,但這些哪怕貧道說出來,又有何人信呢?”

“陛下龍姿鳳儀,又掌天下之權,最最難能可貴的是他癡心一片,情深似海,這般鐘情天下女子誰不動容,難道換不了仙人一回眸嗎?”艷秾委實不解。

“看來聖女尚未領悟一個‘情’字,我與陛下朝夕露水,一夕之歡,又何來什麽情意,更何況陛下從來都不曾問過我,這些是我想要的嗎?金山銀山雖好,尚有人棄之如敝履,浪子回頭也罷,遲來的情深似海,尚不足手裏的一筷熱湯面來得實際,陛下這樣做不過是借我之名,行他之事罷了。”

誰又比誰來得更純粹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借她行事又成他之名,實在道貌岸然,讓人咬牙切齒,只有她敢啐他一聲“偽君子”了吧。

話黃昏恨話秋,憑欄望斷水空流。濁酒杯中深更淺,誰人織夢我知愁。

炎夏夜半的宸宮,終於施施然落了幾分陌然的涼意,帶著無邊徜徉的寂寥與蕭瑟,人在盛夏,心埋寒冬,誰曾料想獻賢殿裏竟是別有一番天地。

月光如水,燭光杳然,而那冷色暖色相互交融出的別致光線裏,灑落她一身瑩潤如玉,觸手生涼的嬌軀,只聽得美人輕輕嚶嚀一聲,仿佛貍奴縈語,撓人心魄,悱惻撩人。

她幾日不去含章殿伴駕,旁人只以為是她使小性子惹惱了陛下,卻不料內侍大總管阮顯日日三催四請,都請不來這位落雲仙人,他們這些禦前伺候的人為此吃了不少苦,恨不得立刻跪下喊她“祖宗”。

謝宵昔年美譽“天外謫仙人”,最是君子如玉端方知禮,不料私底下卻最為卑鄙,他借她手清除朋黨,整頓超綱,卻偏偏害她惹了一身“禍國殃民”的惡名聲~

她尚未去含章殿找他算賬,他卻不顧君威,做梁上君子上了癮,夜半三更翻來她這獻賢殿裏偷香竊玉,最是可惡。

知雪折竹二婢倒是習以為常,景帝登位前曾立西北不世之功,武學之上亦是無出其右,她們二人這三腳貓的功夫自是抵擋不住,更何況此刻殿內那燥人動靜,她們早已司空見慣。

負責司寢的紫儀殿掌事總管杜魏小酌一杯,連連感慨:“獻賢殿裏的那位仙人,可真是位有能耐的貴人,如此下去我可就要賦閑養老嘍~”

謝宵後宮雖比不上先帝鶯鶯燕燕,卻也是盡態極妍,爭奇鬥艷,本來陛下就非重色之人,能上龍床的寥寥無幾,除了數年前的那位昭儀娘娘,連貴妃都比不上獻賢殿的這位聖寵不衰。

成碧本就嫌謝宵在床笫之上惱人,不死也要脫身皮,更何況他身子看起來單薄,但最是道貌岸然,常常一時興起,徹夜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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