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穆如襄說葵這次是失足落入湖面被水淹死的，因此死後變成水鬼，樣子極其難看。不過又據說她每一世死的時候都與水脫不了幹系——諸風可是雨師。

“報應。”我總結道。

而後招來一個爆栗。

這次去陰間居然又是在夜晚行動，奈何給的理由是白天要陪我休息，我心下一轉，那幹脆夜裏我也跟他一起去，反正他說他要陪我。

與上次不同的是，今天是十分昏暗的環境，無星無月，只有船頭一盞燭光閃耀，在忘川上搖搖晃晃。竹卿在後面擺渡，我坐在她旁邊，奈何坐在船頭。

燭燈下他的臉一側更加蒼白，另一邊卻因陰影顯得鼻梁更加挺拔，眼眶深邃，一雙迷人的長眼閉著，像是睡著了一樣安詳。

下了船，先去買了上次我超愛的肉串，奈何帶我進了鬼門關。原來……鬼門關的鬧市區也這麽鬧騰……街坊小攤擺滿了道路兩旁，鬼來鬼往，頗有摩肩接踵的感覺，討價還價的聲音也不時充斥我的耳朵。

雖說早已見過鬼的相貌之分，但差距也不能太大啊，左前方還是一個白衣青絲的公子哥，右前方居然就出現了一個少了腦袋、十二只手、走路歪七扭八的‘殘疾’鬼……這視覺反差，差點把我刺激地一口氣沒喘上來。

“還記得我上次帶你來對你說的什麽嗎？你看見的帥鬼，基本都是以人身示人的。”奈何坐在馬車裏向我解釋，路途稍遠，於是他差竹卿盤了輛馬車。

“你上次說的可是我會哭都來不及。”我甩他一對白眼。

“對呀，你個死迷美色的小妖可別見了帥的就往上撲，”邊說還拌個鬼臉，加上幻術後展現給我看，血淋淋的，“說不定他們鬼身就是這樣！”

我被嚇了個半死，於是聲音提了八度：“你家阿葵才長這樣！”

奈何在馬車裏差點笑斷氣。

馬車奔了一會停下來，竹卿拉開了簾子：“主人，到府上了。”

跟著奈何下了車，入目便是那漆紅鑲金的大門，我不禁走上前用手摸了摸：“我了個娘哎，是真金子。”

“你可以刮點下來當閑錢用。”奈何不緊不慢不輕不重的說，還一手推開了大門，儼然一副‘爺就是有錢’的神情。死毛狐貍，有錢了不起啊！

我恨恨的收回手，不滿的跟在他後面。

這街上還真大，叢林繁花掩映，在七扭八扭的路上我也終於暈了頭。不過好在他已經停下來，伸手推開了那扇紅木雕琢的門。

眼前，赫然是一襲藍色的身影。

真的是藍色，而且全身都是。包括發色、皮膚、以及眼睛。娘哎……這就是水鬼？

只見她笑吟吟地面向奈何，將他向屋裏攬：“你終於過來啦，正好一起吃吧。”

奈何任由她拖拽了進去，然後大門“砰”地關上。

抽嘴角……態度好差！外面這麽冷也不請我去坐坐！好可惡！

大門又被我“砰”地踢開。

奈何金色的錦裘被葵拿去掛著了，他坐在桌前，面對飯菜也不動筷子，只是皺著眉。我帶著一大半的冷氣坐到他旁邊，用冰涼的手貼到他臉上，他一下就激醒：“幹嘛？”

我翻了一個眼，鄙視之：“見到人了變傻了？還不趕緊吃。”

“我們不是吃過了麽？”他斜眼打量我，然後恍然大悟道：“你要想吃你吃就行。”

我橫他一眼，恨鐵不成鋼之。

一身藏藍色緞面荷花裙，踏著盈盈碎步步，葵又從裏間出來了。青絲綰起，留下兩縷垂在頰邊更顯清秀。真是不得不由衷讚嘆一下，淑女還就是淑女，這打扮就看得出來。同樣一張臉，怎麽差別那麽大呢？

“東面幾間屋子我已收拾過了，一會兒住下就行。”葵往奈何面前的瓷碗夾菜，完全無視我。

“不用，看看你就走了。”

葵擡起頭，笑意盈盈的看看他：“是有事麽？還是陪這只小妖精？”

小妖精？得，確定是我沒錯。

奈何沈默了一會兒，咬緊了下唇，眉毛也是越皺越緊。終於，他下定了決心，道：“是不想再因為你浪費時間了。阿葵，我已經厭煩了。”

“厭煩？”葵放下碗筷，收斂了笑容，“奈何，我們不是朋友麽？朋友也會厭煩麽？”

“你明明知道！”奈何‘咻’地站起來，帶翻了桌上的杯子碗筷，“我對你的感情……不只是朋友……可是你都！”他說到這兒，哽咽了一下，似是委屈被卡在了喉嚨，即將噴發卻又被硬生生的哽回。他放低了音調，聲音幹澀沙啞，“阿葵，三百年，我癡心守候你三百年，為你打點一切，可留給我的只有你和他的感情。我已經厭煩看你離去，所以我寧願找一個我更喜歡的人。”

“可是她，不也是有我的緣故嗎？”葵輕聲說著，眼淚竟也止不住往下跳，“她的身上，不也有我的影子麽？沒有諸風就沒有她的存在。奈何，你不要走，好嗎？我不想一個人在陰間孤獨地……”

她話未說完，我就一掌掀了桌子。

“沒有諸風，就沒有我？”我冷笑，挑著眉看她。奈何的身體在發抖，他此刻也在做著權衡吧，美人的三言兩語就被搞定了，真沒出息。“要是可以，我也希望我不存在。我就是個錯誤，居然和你長了一樣的嘴臉！”

“你……你這是幹什麽？”她被我的行為舉止驚嚇到，掩著櫻唇大驚失色的看著我。

幾盤貌相不錯的菜因為翻了桌子而覆到地上，油水湯汁在地上流淌。小巧的燭臺滾了幾圈，小火苗也‘撲’的滅了。腳邊的狼藉簡直就是我內心的寫照，她的一句話，徹底戳穿我。

“既然奈何道明了自己的心意，我的目的已經達成。”我緩緩地的站了起來，居高臨下般的俯視著她。開口滿是冷漠的諷刺，“葵小姐，祝你們早日修成正果。”

“青蘅，別鬧。”奈何握住我的手腕，固執地牽住。

胡鬧？原來造成現在局面的原因，是我的胡鬧造成的。又來一個人指出我的錯誤。這錯誤是我犯的嗎？是我造就的麽？為什麽明明是他們的糾纏，卻偏要將我牽扯進來，然後怪罪於我！

“奈何，你即已表明心意，葵小姐又求你留下，你牽住我幹什麽？”我笑吟吟地看著他，語氣卻淡漠了許多。

我原本只想讓他松手，放我離開。然而他卻背離了我的意思，另一只手扶過我的腦袋，深深的吻了上來。唇齒間真實的存在以及淺淺噴發的呼吸都令我措手不及，驚慌中瞪大眼睛向後退了一步，身子也晃了幾下。他他扶住我的腰，唇瓣在嘴角輕擦，軟軟的。略有急促的呼吸間，他輕聲道：“從右邊的小路一直走走，到馬車裏等我，好麽？”

第一次、第二次被親都是他，第一次的時候我還傻，不知道它的含義。現在長大了許多，被他吻住居然心如鹿撞，眼神也不知道往哪飄好，最後也只好看著他的眼睛，幽綠色的眸光華流轉。

“快放開我哦！你閑的了是不是。”這麽一下，我的聲音竟柔媚了許多，自己也有點難以置信。奈何也笑了笑，又在我唇上舔了幾下，才慢慢松開，“想吃什麽叫竹卿去買就好。”

這種令人尷尬的狀態下我連多呆一刻的勇氣都沒有，轉身就沖出了門去。

出去的路比剛才那條用了更長的時間，一出大門就看見竹卿一個人倚在馬車旁。黑色鬥笠被她掀開了簾子。一張足夠傾城的臉便現了出來。瀲灩的桃花眼，尖尖的鼻頭，薄薄的紅唇，略略勾人的下巴，這樣貌比我好看了多少倍。但此時她卻只是倚在車旁，閉目仰頭，似是在向某處仰望。

☆、Chapter.8蓮都

作者有話要說： 直到現在，我依然認為最浪漫的話是“我等你。”

那個時候我把你想象的太完美了，你在我的幻想裏，就像諸風一樣——是的，最開始對於諸風的設定，就是完美的。

可也就是這樣的完美，在別人眼裏，就是個渣男。

對不起。

你從來沒對我說過，也從來沒有多留意我一眼。

——by初四的自己

青蘅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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