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裏唯一的那盞燈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打開了，此時正散發著一層層昏黃的光圈，讓他有一種眩暈的感覺。這一度讓他產生了強烈的幻覺，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夢還是真，因為他此刻清清楚楚地看見，在他的床前站著一個穿著清朝服飾的年輕女人，深灰色的綿衣，紮著一塊頭巾，臉色臘黃，雙眼無神，正沖自己露出一絲詭異的笑……

很多年前，路揚曾經在一本街頭刊物中讀到過有關故宮的詭異之事，據說每當電閃雷鳴之夜，故宮深處總有那些屈死的宮女冤魂游蕩，發出淒慘愴然的哭笑聲。在他的老家流傳著一句俗語，叫“生處怕水，熟處怕鬼”，因為陌生的地方你不知道水的深淺，熟悉的地方總伴隨著各種傳言和耳聞目睹，就像現在他睡得這間房子，本來沒什麽，因為有了車新民講的“歷史”，這棟抽象的老宅一下子就變得具體起來。

深更半夜的古宅大院、背負著數十人命的兇宅、陰暗的燈光、淒慘的女鬼……

這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麽地真實，路揚第一次感覺到了莫名的寒意從骨子裏湧出來，盡管他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真實地擺在眼前，也許，科學也有無法到達的地方？也許真的有另一個空間存在？

他就靜靜地睜著眼睛，望著床前的女鬼，沒錯，他是有一絲害怕了。

那女鬼也沒有動，她就靜靜地站在離他數米之外的床前，嘴裏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在這間空曠陰暗的房子裏久久回蕩。良久，那個女鬼的身形突然左右飄移起來，幻化出無數道影子，在屋子裏回來移動著，如果這是人裝扮的，她怎麽可能移動得如此之快？

這更加深了路揚心底的恐懼，他終於坐不住了，想坐起來，他在自己的心裏說道：“路揚，你是一名軍人，你殺人無數，你一身正氣還怕鬼嗎？就算她是鬼，你也要憑著一身正氣碾壓她。”

想到這裏，他準備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抓鬼……然而就在這時，又一件詭異的事情出現了，他居然渾身無力，四肢根本不聽從使喚，除了意識清醒以外，連大腦都是昏昏沈沈地無法擡起來。

“我草！什麽情況？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壓身’？”路揚自言自語道，他的潛意識裏在掙紮著，想爬起來，就在這時，床前的那個女鬼的頭突然掉落在地上，鮮血像頸部噴濺而出，全身血淋淋地，一步步地走向自己……

就在這時，更加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從他身體下方突然伸出了兩只慘白的手臂，將他一把摟住。

路揚使盡全部的力氣才摸到了那兩只手，那兩條手臂冷冰冰地，就像是從自己的身體裏長出來的一樣，黑色修長的指甲堅硬而鋒利，深深地抓在他的皮膚上……

“我草！”路揚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了恐懼，他的全身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只見他突然發出一聲暴吼，一只手竟然奇跡般地掙脫了床下鬼怪的糾纏，右肘猛地往下一計重擊。

伴隨著一聲床板破碎的巨響，床上的女鬼發出一聲慘叫，雙手迅速脫離了他的身體，消失不見了，與此同時，那名準備撲過來的無頭女鬼也消失了。

房子裏又恢覆了原有的寧靜，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路揚漸漸冷靜下來，大腦愈發清醒，四肢慢慢地恢覆了知覺，只是身體有一種虛脫的感覺。

這冬天的晚上，他全身卻已經濕透了。他一翻身坐了起來，床前的地板上一絲血跡都沒有，除了他一肘擊碎的床板，房子裏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這時，門外傳來了零亂的腳步聲，有男子在猛地敲門：“開門，開門。”

“什麽人？”路揚問道。

又傳來計潔的聲音：“是我。”

路揚的雙腿還是沒什麽力氣，他不知道這是驚嚇過度還是“鬼壓身”的餘毒未除，他踉蹌著去打開了門，計潔和老趙還有一名穿著軍裝的哨兵走了進來，他們動作太快，差點將體虛的路揚推倒在地上。

“什麽情況？你屋裏怎麽這麽吵？連院門口的哨兵都聽到了。”老趙往屋裏四處觀察了一下。

路揚想了想，沒說鬧鬼的事，他怕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還讓人恥笑。他一屁股坐在床上，說道：“可能是感冒了，有點不舒服。”

老趙轉身對那名哨兵說：“你去通知醫生，讓他們過來一趟。”

“不用了。”路揚阻止住他：“輔導員，麻煩你給我倒杯水。”

計潔沈默不語地給他從保濕瓶裏倒出一杯溫開水來，路揚喝了幾口後感覺好多了，然後他對老趙說：“你們怎麽還沒睡？”

“早睡了，哨兵跑來鬼叫鬼叫的，被吵醒了。”

路揚說：“我的配槍能還給我嗎？”

“你要槍幹什麽？在這裏你是絕對安全的，不需要配槍，你的配槍在離開基地的時候我們會還給你的。”

路揚半真半假地說道：“用槍辟邪啊！你不是說這房裏煞氣重嗎？還有什麽東西能比槍的殺氣更重，更能震住煞氣的？尤其是我那支槍，上面掛著好多條人命呢！有它在，我睡得踏實些。”

“學員在基地不能配合。噫，你是不是害怕了？害怕就說，我給你換間房睡。”

路揚仔細地回想了一下，他突然起身，將床上的被子全部掀開，只見床板下居然是一個活動的大箱子，被他打碎的床板一邊有一個圓形的孔，如果人睡在下面箱子裏的話，雙手可以伸出來抱住自己。

“媽來隔壁的。”路揚罵了一句，又將那個大木箱拖了出來，床靠近墻壁的一側赫然出現了一個洞口，原來人可以從這個洞口進入箱子，再從箱子裏伸出手抱住自己。路揚用手在木箱裏摸了一下，居然摸出了幾根女人的長發。

一種被欺騙的憤怒湧上他的心頭，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將計潔拖了過來，拿起她的手指頭仔細看了看，果然，她的指甲上還有沒來得及洗掉的黑色顏料，他突然變得粗暴起來，一只手像虎爪一樣地緊緊捏住她的手腕，瞪著眼睛吼道：“你們這是什麽學校？裝神弄鬼的學校嗎？”

因為路揚用力過猛，計潔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松手！”老趙嚴肅地盯著他吼道：“我告訴你，這是特工必修的一門課程，所有人來這裏來的人，第一個晚上都要住在這裏，經過這一關。”

看著計潔那張原本可愛的小臉因為疼痛快要扭曲了，路揚終於緩緩地松開了手。

“身為一名特工人員，有可能在隨時置身於任何環境下，這是對特工人員的心理素質、應變能力以及勇氣的測試，你叫什麽叫？對待你的領導都這麽不禮貌，也一點也不理智，這哪像個特工做的事？”

路揚沈默了一會兒，說道：“我還要怎麽理智？你們知道用這種方式測試我的後果嗎？今天算是計潔命大，如果不是我中了你們的迷藥，她現在有可能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她如果死在我手裏，這個責任誰負？你還是我？你們要記住一條，我這雙手可是殺過很多人的，它並不那麽溫柔。”

老趙可能意識到了路揚說的這種後果，他停頓了半晌：“我們正是考慮到這點，所以才動了點手腳，沒想到你居然還是沒有完全被控制，這是我們的疏忽。不過你的表現還是不錯的，意志力和身體素質也要比我們想象得好很多。”

“拜托今後不要再用這種低端的游戲來測試我好嗎？”路揚的臉色陰沈，如果眼前的這三位是敵人的話，恐怕他已經暴怒地將他們撕成碎片了。

“學員，請註意你的態度。”

“我什麽態度？我告訴你們，有本事就把我退回去，訓練特工的目的是什麽？是更好地為這個國家服務，而不是淪為你們手中的游戲，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踐踏一位軍人的尊嚴，我想請問一下，你們這是在培養自己的特工，還是在培養敵人？”

三個人都被他的這句話嚇了一跳，這句話從一個職業軍人的口裏說出來，其實已經很嚴重了，也足以看到他內心的憤怒和極度不滿。

他們意識到自己遠遠地低估了眼前這個兵。

老趙沒有說話，倒是計潔示弱了，她說：“路揚，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吧？這只是一個例行的測試罷了，你反感我們可以理解，但也不至於成為對立面吧？”

路揚冷冷地說道：“出這道測試題的人，是腦子進了水還是腦袋被門擠了？這和勇敢還有意志力有什麽關系？你們自己試過嗎？”

老趙沈默半晌後，無奈地說話了：“背上你的行李，換個地方睡覺，其他的事明天對你重新進行評估的時候再說吧！”說完他帶著哨兵轉身出了門。

計潔也要離開的時候，路揚在後面喊住她：“輔導員你記住了，下次這種危險的事情千萬不要做，否則的話……”

計潔轉過身來，靜靜地望著他：“否則會怎樣？難道你還想對我先奸後殺？”

“你這麽年輕漂亮，如果誤傷在自己戰友的手裏就太可惜了。”

計潔沒有生氣，她繼續靜靜地看著他：“你真是個怪胎，我進基地兩年了，第一次見到你這種人。”說完她也出去了。

他們給路揚換了一個睡覺的地方，是一間完全凸出於懸崖的玻璃房，說白了其實就是一間禁閉室。這是一間奇葩的禁閉室，空間狹小沒有暖氣，僅僅只有一張單人床，床上有一床薄棉被，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更離奇的是這間房子完全是懸掛在懸崖外面的，兩根巨大的鋼索將玻璃房子吊在空中，風一吹就左右搖晃，四面八方是深不可測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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