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揚不再說話了，他像往常一樣圍著操場跑了幾圈，然後在食堂不緊不慢地吃早餐。

兩名幹部一直跟著他，甚至在他吃飯的時候也坐在他旁邊。食堂吃早餐的其他中隊的兵看到路揚，想上來搭訕，但看到他旁邊的兩名幹部就都忍住了，遠遠地擠眉弄眼，投以同情的眼神。

看到他將盤子裏的最後一個饅頭消滅掉後，旁邊的幹部站起身來。路揚突然覺得受到了侮辱，他猛地拍起了桌子：“我是犯人嗎？你們這前也跟著後也跟著，吃頓飯都不讓人安生，什麽意思？”

兩名幹部沒有說話，但神情十分尷尬，食堂裏還有一堆兵在吃著早餐，聽到路揚發脾氣，所有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不要這麽咄咄逼人，就算開除我，你們讓我安生地吃完這頓飯行不行？”

一名幹部輕聲提醒他說：“路揚，註意你的態度。”

路揚打心眼裏看不起這幫“勢利”的文職和耍嘴皮子的，他眉頭一皺：“我什麽態度？老子就這個態度，你們要不爽就去找任江南過來，我正好還有幾句話想當面問他呢！”

“你小子少狂，都這個時候了還這麽囂張，難怪基地要開除你。”幹部也拍案而起：“你再這麽胡鬧，我就通知軍法處了。”

“去，現在就去！”路揚也站了起來，指著門口大聲吼道。他已經豁出去了，反正橫豎都是不痛快，索性鬧一場。

另外一名幹部肯定不希望事態擴大，這樣鬧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他拉了一把自己的同事：“算了，他心情可以理解，我們也就不要跟他計較了，讓他慢慢吃！我們去外面等他。”

兩名幹部鐵青著臉，走出了食堂。

其他兵這才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勸他：“兄弟，你這是幹嗎？別把事情鬧大了，對大家都不好。”

“路揚，你這牛脾氣真是讓我們嚇出一身汗來，這是什麽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鬧到最後吃虧的是自己，不要再鬧了。”

“實在不行就安心撤吧！憑你的本事，到哪都是人才，不要意氣用事。”

“就是！你的事我們都知道了，這次你是真有點冤，不過好在離咱們不遠，有時間兄弟們去看你。”

路揚聽到這句話，立即瞪大了眼睛：“什麽意思？他們要把我趕去那裏？”

“你不知道啊？”

路揚搖搖頭：“不知道！”

“沒有開除你，只是把你發配到了警衛隊，去當排長。”

“虧他們想得出來！”路揚無語了，自己好歹也是一上尉，居然把自己貶去當個排長，而且把他調到了警衛連，其實已經是開除出了二十一區。

他嘆息一聲：“唉！真是造化弄人啊！一天前有人讓我去當營長，我沒答應，可這才一眨眼，我都貶成排長了。排長就排長吧！我去上任了，弟兄們有空記得過來看看我。”

一堆兵看怪物一樣地打量著他，然後哄堂大笑。

路揚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樣子，於是也跟著苦笑一聲：“你們這幫沒良心的，兄弟被貶你們居然還笑得出來。走啦！我這弼馬溫上任去了。”

見他沒事，戰友們才稍稍安心一些，大家把他送到宿舍。他的私人物品被人搬走了，也沒有什麽東西可搬，但這幫家夥還是搶著幫他背包，將他送到基地門口。

基地的門外面，警衛連的錢連長帶著幾個連隊的幹部，還有陳小順等幾個他的“徒弟”早就等候在哪裏，一看到他們出來，警衛連的人打仗一樣從二十一區的兵手裏搶過了他的行李背包。

錢連長笑呵呵地沖兩位幹部說道：“人我們親自來接了，就不麻煩兩位了。”

兩名幹部巴不得，把出一紙公文讓他簽了字，算是完成交接了。路揚沖送他的弟兄們揮揮手：“回去吧！就這幾步路，你們要實在想我了就過來看看我，當然我是被貶的受害者，你們可不要空手來。”

戰友們又是一陣大笑，他們覺得被二十一區開除，對路揚來說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這讓他們隱隱有些受傷——一個離開二十一區不會難過的兵，讓他們情感有些無法接受。

路揚頭也不回地走了。

離開這個他可以為生命悍衛的地方，他的心裏翻江倒海的，如果不是有警衛連的人在場，只怕他早已痛哭失聲。警衛連沒人說話，就連平時一看到他就成話癆的陳小順也沈默地跟在他的後面走，仿佛是自己做錯了事情。

離開了二十一區的大門後，錢連長先是拍拍路揚的肩膀，終於說話了：“兄弟，別有什麽想法，今後就拿警衛連當自己家了……也不知道怎麽說，這時候好像說什麽都不合適啊！？”

路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何嘗不知道這老錢的心思，一個被發配的小排長，連長竟然親自帶人來迎，無非是怕他被人送到警衛連尷尬，就沖他照顧到自己的感受這一條，這老錢還是個不錯的人。

“老錢我沒有你想得那麽脆弱，今後就跟你混了，還請多多關照啊！”

錢連長說：“我說句心裏話你不要罵我！”

“你說！”

“其實我挺幸災樂禍的哈哈哈，要不是你這次被貶，我們小小的警衛連怎麽可能請到你這尊大神啊！？所以請原諒我把自己的歡樂建立在你的痛苦上。”

路揚不禁笑了：“老錢，看不出你還挺陰險的啊！我這幾個徒弟還好吧？”

陳小順笑著從旁邊冒了出來：“師傅，我們好著呢！”

錢連長說：“五班長，今後可不能再叫師傅了，得叫排長。”

“對，叫排長，要不錢連長去哪找優越感啊？”路揚沒人事一樣地和錢連長開著玩笑，幾乎所有人都相信了，路揚離開二十一區並沒有那麽傷感，他和往常一樣，該怎麽樣還怎麽樣。

錢連長說：“你小子也不用挖苦我，我實話給你說，你到我這裏來當個排長是有點委屈，但我可不敢拿你當排長看，在這裏沒二十一區那麽多的規矩，只要不是違紀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幹涉你。這樣，你還到一排去，那裏你人頭熟，很多都是你的學生，也方便你開展工作，你看行不？”

路揚說：“我這次是一擼到底了，也不敢有其他要求，一切聽你錢連長的。”

錢連長又說：“我還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把連裏的訓練抓起來。我知道你這個小子在我這裏呆不長，說不定哪天就調到其他部隊去了，所以我得趁你在這裏的時候好好壓榨一下。”

“行，都聽你的，我都這樣了，還怕你壓榨嗎？你放心吧！我會堅持站好最後一班崗。”

錢連長聽到這話，沒再吭聲，他們把路揚送到一排的宿舍，本來排長作為基層的一線帶兵人，必須和戰士們同住，通常數人一間宿舍。但不知道錢連長是怎麽考慮的，將他安排到一個四人的宿舍裏，除了陳小順，另外兩個兵也是他的學生。他的私人物品早就擺放在了宿舍裏，所以也沒什麽可收拾的。

幾個人幫著路揚放好東西，就被錢連長打發出去了，宿舍裏就剩下了他和路揚兩人。

“你小子剛才說那句話是什麽意思？”錢連長坐在椅子上問道。

“哪句話？”

“站好最後一班崗。”

路揚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想了想扔給了他。“沒什麽意思，老錢你這人還挺仗義，我也不想瞞你，我準備寫轉業報告了。”

“你小子大好前程的，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路揚嘴皮動了動，沒說。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調你到這裏來當排長，其實只是對你一個小小的處分，說不定哪天就讓你回去了。”

路揚苦笑一下：“我也不是什麽物品，他們想讓我來我就來，想讓我走我就走，我不想呆了誰也留不住我，總不能把我槍斃了吧？”

錢連長沈默了一下，遞給他一支煙：“別犯渾，咱們退一萬步說，像你這樣的兵，就算二十一區不要，其他部隊照樣不會放過。對了，我聽說你岳父是個正師級領導，他的部隊難道就不想挖你？”

路揚有自知之明，他說：“以前肯定是沒問題，選擇也很多，但現在我身上背著處分，再靦著臉去找人家，你不覺得有些丟人嗎？行了老錢，這事我自己慢慢想。”

錢連長有點生氣地站了起來：“說半天，原來你還是看不上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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