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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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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瑜說話軟綿綿的,字字句句卻帶著刀子似的,她還特意在“低賤”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她這話一出來,原本安靜的升平樓頓時響起陣陣竊竊私語聲。

“原來她不是侯府小姐啊!”

“ 到底是從南陽城小地方來的,竟然是個村婦的女兒,難登大雅之堂。”

……

不少貴女邊交頭接耳,邊斜眼打探著姜嬈,與姜嬈席位相近的幾個貴女甚至往一旁傾著身子,拉開與姜嬈的距離。

這紛雜的議論聲,在靜謐的大殿中頗是突兀和明顯,難以忽視。

祁瑜面色得意,聽著這不絕如縷的議論,她好像已經看到姜嬈日後因身世而被所有人鄙視的場景,村婦的女兒,拿什麽和她這樣的貴女相爭。

她是村婦的女兒,只這一條,她便比不上自己尊貴。

祁瑜轉過身,沈沈的目光移到姜嬈身上,原本肆意囂張的笑意淡了下來,預想之中姜嬈可能會因身世暴露而畏畏縮縮、自覺低人一等,在所有人面前展現她最難堪的一面。可是,她並沒有在姜嬈面上看到一絲失態。

姜嬈身姿筆直的坐在那裏,神色坦然自若,八角宮燈裏的燭光照在她身上,宛若上好的玉石般熠熠生輝,沈穩又奪目。

她恍若沒有聽到和看到那些議論以及嫌棄的眼神,或許是她聽到、也看到了,也絲毫不在意。

顧貴妃眉眼一挑,殷紅的唇溢出幾聲輕笑,“ 村婦的女兒?這可有意思了!多虧瑜兒告訴我們,不然大家要被蒙在鼓裏了!”

顧貴妃又看向晏安,一副為他好的作態,“ 晏大人你乃青年才俊,婚姻更是做不得兒戲,如今竟與一個村婦之女有了姻緣,真是可惜啊!”

祁瑜拿著帕子掩唇,一副小白花無辜的模樣,“ 我也是偶然得知,本不想說出來讓姜姐姐難堪,可世家郎君成親講究門當戶對,晏安哥哥才貌雙全,我唯恐晏安哥哥被蒙騙,如今才不得不說。”

“祁小與顧貴妃的好意,晏某承受不起。” 晏安神色冷淡,聲音清冷,他起身來到姜嬈身旁,長身玉立的站在姜嬈那邊,冷冰冰的對著祁瑜道:“ 何為門當戶對?表妹是誰的女兒又有何重要?不勞祁小姐費心。”

祁瑜眼眶浮現淚花,“晏安哥哥,你誤會我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怕你受了蒙騙。你是世家郎君,又是新科狀元,怎能和這等低賤的村婦之女在一起!”

“低賤?” 隨著祁瑜的話音落下,姜嬈清冷的聲音響起來,她雙眸的目光好似山巔的皚皚白雪,又恍若沁涼的一汪碧水,冷冷的看向祁瑜,質問道:“ 敢問祁小姐,村婦之女低賤在何處?”

面對著姜嬈毫不留情的質問,祁瑜面色有些難堪,“自是低賤,泥腿子永遠低人一等,泥腿子生出來的女兒,哪裏比的上開封城的貴女高貴,即便麻雀飛上枝頭,那也改變不了骨血裏的低賤。”

姜嬈起身,來到大殿中間,她神色自若,有力的聲音響徹大殿,“ 我大祁開國皇帝祁正帝,出身農家,後在市井中長大,最苦寒時只得居住寺廟度日,然祁正帝參軍時智謀雙全,最終建立大祁朝,實現南北統一。大祁建朝二百年來,出現過無數賢臣名將,成為國之長城,不少皆是村婦所生。”

姜嬈直直看著祁瑜,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莫非在祁小姐眼中,這些人也是低賤!”

面對這姜嬈的句句逼問,祁瑜面色有些難堪,她咬著唇,不知該如何回應。

姜嬈不再搭理她,沖著祁宣帝一跪,雙膝跪在冰涼的漢白玉地面上,挺直身姿,直直看著上首的祁宣帝:“ 陛下,小女確實不是侯府小姐,乃村婦之女,可從不曾覺得自己母親有何低賤!小女父母上陣殺敵,自食其力,無愧於心。”

“祁小姐口出低賤二字,不僅侮辱了小女生母,侮辱的是千萬的子民,侮辱的是所有值得受人敬佩的賢臣名將,侮辱的是每一個農家百姓!”

“身為女兒,看著他人辱母而無動於衷是不孝,小女不能眼睜睜看著泉下有知的父母被人欺辱。正是有千千萬萬像小女父母這樣的將士和婦人,我大祁才能國泰民安,子民才能安居樂業,才有祁小姐這般的富貴日子。如今祁瑜出言不遜,辱小女生母,祈求陛下為小女做主!”

姜嬈一字一句回響在大殿內,飄入在場之人的耳中,也進入祁宣帝的耳中。

祁宣帝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麽,他不那麽清明的雙眸看著下首的姜嬈,年輕的女郎纖腰細肩,看上去柔柔弱弱,可那挺直的身姿格外的堅強,一字一句振聾發聵、令人深思。

晏安走到姜嬈身旁,撩起官袍,同樣跪在姜嬈身旁,頎長的身姿如松如竹,“陛下,我大祁的子民,無高低貴賤之分,由不得輕易被人侮辱。百善孝為先,表妹做為子女,更是應維護自己的父母不受欺辱。”

“ ‘無父無君,是禽獸也’,表妹正是心掛父母、心懷百姓、敬畏陛下,才不能就這麽無端忍受祁小姐的侮辱。臣亦請求陛下為臣的未婚妻做主!”

看著姜嬈與晏安的行徑,席上緊接著有幾位婦人和臣子上前,他們同樣是農家人,自是不滿祁瑜口中的“低賤”二字,深覺受到了鄙視和屈辱。

這幾位臣子乃通過科舉考試入朝為官,有幾位還曾受過晏家的恩惠,他們一一沖著祁宣帝跪下,“ 請陛下為姜姑娘做主。”

太子祁毓走過來,他朝著祁宣帝拱手作揖,“父皇,兒臣雖為太子,卻也不敢指責一句子民低賤。而瑜堂妹做為父皇您的侄女,一言一行代表著皇室。她出言不當,辱子民在先,姜小姐教訓的正是好!換位思考,如若有人當著兒臣的面,對父皇您出言不遜,那兒臣定要好好將此人教訓一頓。不管是姜小姐,還是其他農家子民,都不能無端受此侮辱。”

祁瑜此時臉色蒼白一片,哪還有方才的趾高氣揚,得意的笑顏早已消散,她身子抖了抖,看著姜嬈挺直的身影,看著那些祈求陛下處置她的一列大臣,不由得心頭浮現幾分恐慌。

她最初只是想要借此嘲諷姜嬈,可姜嬈能言善辯,竟然將這麽大的臟水潑到她頭上。

她咬著唇,豆大的淚珠落下來,“陛下,瑜兒不是有心的,更無意抹黑陛下、欺辱百姓,姜小姐這是在故意為難瑜兒!”

姜嬈似笑非笑,打斷她的話,“祁小姐這話說的好沒道理,小女從不曾主動惹事,倒是祁小姐故意為難小女,陛下看在眼中,心知肚明,豈能由你顛倒黑白!”

“祁小姐自小學習規矩,應當知道,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說出的話負責任,而不是事後一句輕飄飄的無心之失就可以揭過的。”

上首的祁宣帝暗自點頭,他擺擺手,“都起來吧,跪著做什麽。”

他看向姜嬈,“你放心,朕不會讓你白白受了欺負。”

“ 瑜兒,朕一直以為你乖巧知禮,從不曾想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語。” 祁宣帝有些失望的看著祁瑜,“回去抄寫經書十遍,以此悔罪。你辱姜姑娘母親在先,現在就對姜姑娘賠罪。”

祁瑜蒼白著臉,面上是火辣辣的難堪,她垂下頭,沒人能看清楚她的神色,默了片刻,咬牙應了一句,“ 是。”

蜀王妃起身,她討好的看向祁宣帝,“是臣婦教導無方,瑜兒並沒有什麽惡意,如今瑜兒已知錯,不若這賠罪就免了吧,省得傷了姜小姐與瑜兒的和氣。”

太子祁毓在一旁道:“蜀王妃這番話不對,若是祁姑娘不向姜小姐賠罪,那才是傷和氣呢!還是說,蜀王妃對父皇的處置結果有所不滿?”

“不敢有不滿。” 蜀王妃深吸口氣,“瑜兒,來向姜小姐賠罪。”

祁瑜低著頭,緊緊掐著自己的手掌心,殷紅的血漬滲出來,半晌出了聲,“是我不對,還請姜姑娘諒解。”

姜嬈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祁瑜,頗顯大度的開口,“ 還望祁小姐以後謹言慎行,別再丟了陛下的臉面。”

阮氏從席上起身,向祁宣帝行了禮,她沈穩出聲,“陛下,命婦不得不說幾句。晏府眾人早已知曉嬈兒身世,沒有大肆宣揚出去,是因著不管嬈兒是何身份,她都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姑娘,是南陽侯的愛女,是晏府的表小姐,更是命婦認定的兒媳。”

“嬈兒不是那等故意為難人的姑娘,若不是今夜受了委屈,她也不會讓陛下為她做主,實在是祁小姐那番話太過傷人。”

祁宣帝不在意的道:“阮夫人無需多言,朕知阮夫人素是明理,今夜這事也確實是瑜兒的錯。至於姜小姐身世一事,朕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這到底是何回事?”

祁宣帝對姜嬈的身世來了興趣,他仔細詢問姜嬈的身世。

姜嬈坦坦蕩蕩的講述一遍,“一切都是陰差陽錯,臣女是在一場戰役後出生的 … 臣女不曾見親生父母一面,可也知道,臣女的父親曾是一名將士,在沙場奮勇廝殺,最後身子受損,陳疚舊苛纏身,只得脫下鐵甲,回鄉養病。臣女的母親雖是村婦,可也一直隨軍,為將士安排好吃食住行,讓將士無後顧之憂。不管是親生父母,還是養父母,臣女都為他們驕傲。”

祁宣帝聽的入了神,他年輕時也曾帶兵打過幾次仗,對待將士自是有特殊的感情。

聽了姜嬈的話,祁宣帝思緒飄回到十幾年前的沙場上,他悠悠嘆口氣,“如此說來,你生父以前還跟著朕一道上過沙場,是朕手下的兵。後來戰役勝利後,朕本打算好好犒賞這些回鄉的將士,可是當時朝堂動蕩,瑣事繁多,待朕登基後,又是一系列事情要處理,賞賜一事不由得耽擱了下來。而回鄉的將士各自分散,難以尋覓,這麽一耽誤,竟沒有給這些將士賞賜。”

姜嬈清甜的聲音又道:“哪怕沒有賞賜,父親也從不曾有絲毫怨言,參軍打仗,父親從來不悔。”

“不悔?” 祁宣帝不由得重覆出聲,他看著姜嬈真摯的雙眸,一時有些動容,“ 十幾年前朕錯過了給將士們的賞賜,如今再不能錯過。傳令下去,不管花費多少人力,也要給當年那一批回鄉的將士送去賞賜。”

祁宣帝又看向姜嬈,面上有幾分滿意的笑意,“你父、你母值得欽佩,你也是個好姑娘,雖是女子,忠孝仁義不輸男兒,朕為你們二人賜婚是正確的。

“你生父、養父都是將士,你有你這兩位父親的風範。你父母的賞賜就由你來接受,朕賞你黃金百兩、錦綢十匹,玉如意一柄。”

姜嬈唇角揚起笑意,謝恩道:“臣女謝陛下隆恩。”

夜色已深,祁宣帝早已離席,宴席上的眾人散去,方才那些暗中疏遠、嫌棄姜嬈身份的貴女,如今看到她得了陛下的賞賜和稱讚,又統統圍上來,面上帶著虛情假意的笑意,七嘴八舌的討好道:“姜妹妹不愧是將士之女”、“姜妹妹能得陛下賞賜,這可真是莫大的榮耀,以後姜妹妹閑著無事,經常來姐姐府上做客” ……

祁瑜陰郁的看著人群中的姜嬈,她的心裏嫉妒和厭恨絲絲縷縷,瘋狂的生長著,布滿心頭。

看著姜嬈面上的笑意,她覺得刺眼,祁瑜朝著姜嬈走去,“ 你得了陛下的賞賜又如何,不過是攀了高枝而已,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麻雀即便飛上枝頭,也成不了鳳凰,你永遠,都是泥腿子的女兒。”

姜嬈漫不經心的瞥了她一眼,唇角揚起譏諷的笑,來到祁瑜面前,揚起素手,毫不留情的朝著祁瑜面上就是一巴掌。

祁瑜側臉瞬間火辣辣的疼,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姜嬈緊接著又是狠厲的一巴掌。

連續兩耳光下去,祁瑜不由得踉蹌後退幾步,她兩頰瞬間紅腫,上面還有深深的五指印跡。

她捂著臉,不可思議的看向姜嬈,“ 你竟然敢動手打我?你憑什麽?”

姜嬈兩瓣朱唇輕笑,“ 因為你該打,日後再讓我聽見類似的話,可不是兩耳光就能揭過去的。”

其他圍著的貴女,看見這番場景,心頭對姜嬈的輕視一掃而光,姜女郎看看淑婉溫雅,沒想到也不是好惹的。

祁瑜氣的身子直顫,她捂著臉,不再是那副小白蓮的作態,歇斯底裏的叫起來,“ 姜嬈你等著,我要去向聖上告狀。”

姜嬈掃了她一眼,不在意的笑了笑,“ 祁小姐盡管去,這麽多姐姐們看著呢,祁小姐言語惡毒,辱我在先,我不過是正當的回擊而已。”

說完這話,姜嬈徑直出了升平樓。

祁瑜喘了幾口粗氣,陰鷙的看著姜嬈離去的身影,目光沈沈。她知道自己即便去向祁宣帝告狀,也討不了什麽好。

姜嬈害她受了陛下訓斥,給她兩耳光,讓她當著眾人丟了臉面,姜嬈這個村婦之女帶給她的恥辱,她早晚要報覆回去。

升平樓外,太子與晏安恰好看到這番場景。

祁毓眉峰挑起來,玩味的看著晏安,笑著打趣道:“ 姜姑娘看著嫻雅,今夜這利落的兩耳光,倒是讓孤驚訝。子瞻,孤看你以後的日子慘了,你以後可不能惹姜姑娘生氣。”

晏安笑了笑,沒吭聲,腦海中卻在回想姜嬈方才梱掌祁瑜時的颯爽模樣。

太子拍著晏安的肩膀,“如今父皇為你賜了婚,估摸著再過不久,孤便能喝上子瞻你的喜酒了。”

晏安輕笑一聲,“今夜多謝太子為我與表妹說話。”

祁毓搖搖頭,“ 道什麽謝,你我乃至交好友,無需說謝。行了,快回去吧,明日還要上值呢!”

上了馬車的姜嬈,想起今夜一事,可真是百感交集,起初有被賜婚的喜悅,後來又有被羞辱的憤懣,當然也有打了祁瑜兩耳光的解氣。

她正思忖著,只見馬車簾子被打開,晏安來到她的馬車裏,在她對面坐下。

姜嬈雙眸看著晏安,片刻後笑了笑,她有些不好意思,“表哥,今夜是我給你和舅母添麻煩了。”

自己的母親被接連羞辱,她不曾見過親生母親一面,可若是連她的聲譽都無法維護、眼睜睜看著她被人羞辱,那自己也不配為人子女。

她是出了氣,可因著她,連累晏安跟著下跪,勞煩阮氏起身為她辯解,姜嬈有些過意不去。

晏安墨眸深深看著她,骨節分明的大掌輕輕敲了敲她的眉頭,“說什麽傻話呢,你是我的表妹,再過不久,我們便是一家人,表哥從不曾覺得有關你的事情是麻煩。”

姜嬈一楞,接著笑吟吟的看向晏安,她的雙眸亮晶晶的,好像漫天的星辰倒映在其中,她應了一句,“ 嗯。”

在這一刻,她心頭暖暖的,甜甜的,比吃了桂花酥還要甜。

她真的好幸福啊,有疼愛她的家人、有關心她的親人,還有喜歡著她、處處站在她身旁的二表哥。

晏安握上她的手,垂眸看向她的手心,輕輕出聲:“ 疼不疼?”

姜嬈俏皮的搖搖頭,接著想到了什麽似的,又點點頭,她拉長了調子,軟糯的出口:“疼!”

聽到她這嬌氣的一聲,晏安眉梢含著笑,拉起她素白小手,垂首朝她手心輕輕吹了幾口氣,溫柔的將她的纖手握在掌心中,他墨眸看著姜嬈,“對不起。”

祁瑜本與姜嬈無冤無仇,故意針對姜嬈的原因,晏安心知肚明。

姜嬈搖搖頭,認真的看著他,“這不是表哥你的錯,你從不曾招惹過她,這樣的人就是欠收拾,她偏要上趕著惡心我,我自然不會給她好果子吃。”

姜嬈又狡黠的笑道:“ 再說了,看在表哥你這麽俊的份上,我怎麽會生氣呢?”

晏安碰了碰她的臉頰,雙眸中盡是笑意,慵懶的道:“ 原來表妹只是喜歡表哥的這幅皮囊呀?”

姜嬈雙眸盈笑,傾身在他下頜處親了一下,很快就離去,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睫毛,“ 容顏喜歡,什麽都喜歡,表哥你這麽好,我特別喜歡你。”

一連串的幾個喜歡,反倒是一直沈穩的晏安,此時耳尖泛起些許緋紅,他整個人如沐浴在和煦的春風中,心裏妥帖又舒適,心頭滿當當的,只覺踏實。

他墨色的眸子中盡是暖暖的笑意,“ 能被你喜歡,是表哥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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