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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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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懂行的?”姚太妃噌地站了起身,不悅道,“順太妃這話是什麽意思?敢情你們都是串通好的?”

順太妃溫順一笑,說:“這世上啊,做任何事情都是有跡可循的,臣妾不過是瞧見了一些蛛絲馬跡,提前做好準備而已。”

姚太妃臉色難看,柳眉都擰了起來,硬裝出底氣十足的模樣,轉身又坐了回去,說道:“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你們這些人,今日就是串通好了來潑哀家的臟水!”

順太妃仍然一臉平淡,說道:“是不是臟水,得驗了才知道——陛下。”

蕭利從的眼神移了過來,順太妃才繼續說:“我請來的這位,陛下應當是有所耳聞的,是毒是病,還是要大夫說了才算。”

她話音剛落,門外走來一個窈窕女子,發上戴著銀簪銅鈴,右耳垂墜著一只骨花,一身的異族裝扮。

蕭輕霂瞧見來人忍不住瞇了瞇眼。

異族女子走上前,兩手交叉放於肩下,微微俯身向大齊的帝王見禮:“見過陛下,民女辛夷,從吐谷溪來,略懂醫術,願用微薄之力為陛下分憂。”

姚太妃哼笑道:“我道是哪個‘懂行的’,不過一個丫頭片子,她會什麽?”

辛夷聞言向姚太妃笑道,語氣不卑不亢:“多謝娘娘誇讚,按大齊的漢話來說,民女今年已比那半老徐娘還多出個十歲,不曾想在娘娘眼裏仍是個丫頭,倒叫民女不好意思了。”

姚太妃正想發作,順太妃立刻接了話頭,向蕭利從說道:“陛下,這位姑娘是吐谷溪神醫阿多都的女兒。”

蕭利從立刻變了神色,站起身來,說道:“竟然是神醫阿多都的傳人,虎父無犬女,聖手的後人定然也是聖手。”

辛夷並沒有接皇帝的美言,說道:“不敢自稱聖手,只是盡力而為罷了。”

蕭利從走下來,說:“那不知辛夷姑娘對瑾王殿下的沈屙舊疾,有何高見?”

辛夷拱手道:“不瞞陛下說,瑾王殿下昔日求醫問藥時,民女曾有緣為殿下看診,只是那時民女才疏學淺,也是一頭霧水,後來機緣巧合再次見到了這種癥狀的病患,才得知那確為一味慢性毒藥。”

蕭利從神色肅穆,又問道:“怎樣的慢性毒藥?”

辛夷說:“需每日服下一定的毒藥,歷時三五月後便會咯血,被投毒初期或許會有乏力嗜睡等癥狀,隨後便會骨骼疼痛,渾身發冷,久而久之便會氣血衰竭而死,但毒發到致死的過程極長,短的也要兩月有餘——這毒實在陰險惡毒,連納蠻人早就下了法令,將其劃為禁藥了。”

順太妃插話道:“靜妃的病癥與姑娘說的大致不差,起初還以為是有了身孕,後來便開始咯血。不過聽瑾王身邊的婢女說,瑾王殿下倒是沒有乏力嗜睡的癥狀,只是某天突然咯血骨痛,日日疼得難以入睡。”

辛夷看了一眼瑾王,又說:“我聽聞過靜妃娘娘的病癥,比起殿下的的確又有所不同——殿下中的毒比靜妃娘娘的藥效更加生猛。”

辛夷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藥方,交給了一旁的太監,呈給了皇帝,說:“大夫本就是該為病人治病解疼的,我往納蠻邊境走了幾趟,得到了一些啟發——這裏有兩張藥方,一張是靜妃娘娘吃下的,一張是瑾王殿下中的招,請陛下看看。”

蕭利從接過來看了半晌,疑惑道:“看著並沒有什麽差別——”

突然蕭利從自己抖了抖藥方,說道:“這張方子裏多了一味薏堿草——這薏堿草是什麽東西,朕竟然從未聽說過。”

姚太妃的神色霎時變得極為驚恐,手指緊緊抓住了桌案的邊緣,眼神也慌張起來。

順太妃靜靜盯著她,半點神色波動沒有。

辛夷笑道:“陛下好眼力,就是這味薏堿草,加快了毒的效力,也讓毒發的癥狀更加兇猛。”

蕭利從把藥方交給太監,眉頭緊皺道:“那不知道這味薏堿草又能說明什麽?”

辛夷說:“一味毒藥,哪裏都可以配出來,旁的藥材有幾味都是只生長在納蠻,不說如今,就是十年前,大齊與納蠻就是水火不容,這毒必然要從納蠻出來,但這味薏堿草卻只有大齊才有,且生長在深谷中,極其難采摘,很少有藥農願意冒生命危險去拿這味藥——”

辛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說來也奇了,這麽稀有的東西,竟然在郢臯的藥坊裏便有賣——陛下,薏堿草珍稀不假,但要是拿它入藥還是要慎之又慎的,因此敢開薏堿草這一味藥的大夫幾乎沒有,既然郢臯就有藥坊出售薏堿草,陛下可以叫夥計去拿賬本,十年前的枸杞黃連定然沒有賬本會記,但薏堿草十年也許就賣一次,定會留有記錄,陛下一查便知。”

蕭利從聞言立刻叫了身側的太監,說:“去讓季陵替朕走一趟。”

吩咐完蕭利從又問:“姑娘可還有別的高見?”

辛夷謙虛頷首,說道:“民女醫術淺薄,不敢有何高見,只是這毒實在惡毒非常,是生生把人耗盡氣力而死,我實在想不出是有什麽樣的深仇大恨,十多年前要對一個孩子下這樣的毒手,我知道這是陛下的家務事,但醫者仁心,民女曾親眼見過毒發的慘狀,實在無法閉目塞耳作壁上觀,還請陛下重重懲處始作俑者。”

蕭利從也微微頷首:“那是自然。”

不一會兒太監踏著小步跑進了殿內,說道:“陛下,已經查過了,那藥坊裏確實留了記錄,不過拿走薏堿草的人用了化名,並不能查出是誰。”

半晌沒說話的順太妃幽幽開口:“是誰又有什麽重要,那藥坊的主人不知道是誰?”

太監遲疑了片刻,說道:“是姚安姚大人名下的。”

姚太妃的臉色唰地一白,此時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只是反反覆覆地去抓扣椅子,護甲蹭掉了都沒發覺。

順太妃的神色終於有了些恨意,轉頭問道:“不知道姚娘娘還有什麽話想說?太監宮女說是姐姐你,薏堿草從姐姐兄長手底下的藥坊裏出來,還真是太巧了。”

蕭利從冷哼:“殘害皇族血脈可是死罪,娘娘還有什麽話想辯白嗎?”

姚太妃臉色白得不見人色,半晌才說:“那個……什麽薏堿草,哀家並不知曉,陛下要問不如去問我哥哥,我去哪裏知道。”

蕭利從冷眼看她,說:“先把璉秋拿下,問問她有什麽話要說。”

姚太妃猛地站起身,怒道:“陛下不會是想屈打成招吧!重刑之下,什麽話問不出來!”

蕭利從笑了一聲,說:“娘娘給皇子投毒若存疑,但有意封鎖宮殿,苛待皇子,幹涉太醫診治這幾條也夠治娘娘的罪了——順娘娘還坐在這裏呢,太後對當年之事也是有所耳聞,娘娘也要指摘太後的不是嗎?”

姚太妃渾身發抖,勉強用手撐住了桌案,聲音嘶啞,說:“我要見父親!”

蕭利從的眼神驟然一冷,一擺手:“請姚太妃閉門反省,待事情查明了,再說別的吧。”、

姚太妃狠力一推,把上前來攙扶她的宮人推開了,有些淒厲地叫道:“你、我要見我的兒子!我要見梁王!”

蕭利從眉心輕動,冷聲道:“別急,都會見到的。”

姚太妃在宮人的拉扯下離了宮殿,只餘留了些歇斯底裏的叫喊。

待宮殿裏的這場鬧劇收了尾,天色都已經暗了又明,不過兩個時辰便該上早朝了。

蕭利從擺布了姚太妃,便立刻讓人去查封了姚安手下的各處店鋪,降旨停了他的職,並命都察院著手去查郢臯近些年進出邊境的商隊情況。

朝會上又將納蠻奇毒與薏堿草的事情公之於眾,直言懷疑朝內有人勾結納蠻裏應外合,又命禦史臺徹查,一時之間朝內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蕭輕霂只是靜默旁觀,卻覺得身心俱疲,在宮中待了好幾日,自己的生辰都錯過了,這天本想早點出宮,卻不知怎的,他下了朝竟然拐去了慶順宮。

蕭輕霂進去便瞧見她又如往常一樣抱著薩婭的舊物縫縫補補,明明一切如常,他卻莫名地心裏發緊。

蕭輕霂走到她身側坐下,眼睛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沒有作聲。

順太妃笑了笑,頭也不擡道:“我昨夜還夢見薩婭,她一個人在玩,看著好可憐,我想她自己應該會很寂寞——”

蕭輕霂還沒來得及揣摩她的話,又聽她問:“嵐松什麽時候回來?”

蕭輕霂楞了楞,心內突突直跳,說:“不久了,月餘吧。”

順太妃手上的活計停了停,擡眼看他,又低下頭去,說:“還要月餘……可惜,我還想再看看他,許久沒見了,每次回來長得都不大一樣了,不知道他現在該是什麽樣子。”

蕭輕霂心裏極不安穩,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強顏笑說:“是,說起來嵐松該娶妻了,娘娘也該替他掛念著了。”

順太妃只笑:“你的婚事你都不樂意讓人掛念,他能願意讓人安排麽?你們自有你們的福氣,管得多了,你們要煩的。”

蕭輕霂坐不住了,半跪在她身側,聲音有些發顫:“娘娘……”

順太妃看了看他,擡手輕撫了他的頭頂,緩聲說:“生死都有命,薩婭……薩婭……你想薩婭嗎?”

蕭輕霂低下頭,好半天才說:“我很想她。”

順太妃笑了笑,眼神不知道飄去了哪裏,她說:“我也很想她。”

她的手放在蕭輕霂的頭頂,輕輕摸著,說:“太久了,那時候你和嵐松都那麽小一點點,轉眼間這麽大了……我也老了……”

她說著自己笑了笑,說:“薩婭……將來去見了她,她還是年輕漂亮……她會不會認不出我……”

順太妃一只手把蕭輕霂攬在懷裏,另一只手緊緊攥著薩婭的衣服,臉緩緩埋進紅色的錦繡舊衣裏。

半晌順太妃才擡起臉,面上都是眼淚,她輕輕撫著瑾王殿下的頭發,眼神溫柔,她顫抖著聲音說:“歧潤,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都該知道的……嵐松也是好孩子,是我們沒有福氣……”

蕭輕霂連著衣裳抓住了她的手,眉頭動了動,眼圈先紅了。

她俯首親吻了這件舊衣,側頭看向他,笑道:“你最不愛哭了,怎麽也要哭嗎?讓你阿娘知道了,要笑你好幾天……”

蕭輕霂緊緊握住她的手,說:“娘娘,嵐松用不了多久就回來了,您不見見他嗎?”

順太妃聞言立刻又落了淚,眉頭緊蹙著,說:“歧潤,他……我也只能交給你了,我已經等不到了,你們要做的,都去做吧,我沒法……”

她說著突然哽了哽,緊緊抱住了那件衣裳,她上身傾在梨木桌上,眼睛不受控制地在落淚,洇濕了那件紅色的衣裳。

她閉住了眼,眼淚順著臉頰落在手中的衣裳上,她說:“歧潤,你都知道……我早就撐不下去了,我能為你做的,也不過這麽多……沒有薩婭的宮城,不過是一座金子打的熱鍋,裏頭都是煮沸的熱湯……”

她喃喃說了許多,最後睜開眼睛看了看他,說:“你記住你阿娘說的,雨是恩賜,你也是……嵐松也是,沒有誰是有罪的……有罪的是那掙不脫的宿命罷了……”

宮殿外炸起了一聲驚雷,轟隆隆的餘聲響了好一會兒。

一聲驚板摻著雷聲,嗡嗡地震顫許久,太監拔高的聲音從慶順宮響起:“順太妃娘娘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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