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近的都先回去吧，留下兩個值班，別讓身體出毛病。”

派出所大廳裏，黃石看著滿身雨水的眾人，第一次提前讓他們離開崗位，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小鎮，應該不會有哪個人來報案吧。

這些警察倒也“不抗拒命令”，簡單的點頭後留下了本該值班的兩個，剩下的披著雨衣就離開了。

“不留一個記筆錄嗎？”剩下兩人其中的一個問道。

黃石脫下沾滿雨水的外衣，走到門前使勁的擠出上面的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同樣從頭到尾完全被雨水浸濕的林蘭，然後回答道：“今天不審。”

林蘭突然覺得有些尷尬，雖是一個警察，不過此時此刻也是個女人，即使穿著雨衣，除了後背，身子前面幾乎被濺的體無完膚，裏面的衣服粘在皮膚上讓她很不舒服，一股黏黏的感覺，可她卻又只好忍著。不過當聽到黃石說今天不審的時候，她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先回去吧小蘭，”他說道：“生病就劃不來了。”

林蘭點點頭，確實也不用那麽著急，而且她隱隱感覺頭已經有些發痛，如果自己再穿著這一身濕衣服的話，沒準真會發燒什麽的，那樣會耽誤很多事的。

“那，他呢？”

林蘭有個一直以來的習慣，每次抓捕回來一個犯人，當天晚上她總會派“重兵把守”，因為她曾經看過一篇有關監獄犯人方面的統計，發現被捕的犯人當天晚上通過各種手段越獄的次數最多。

“我會給他找套衣服，並且給他送去一碗飯的。”

黃石顯然誤會了林蘭的意思，他以為林蘭是在擔心同樣淋了幾個小時雨的周元。

不過林蘭也沒解釋，既然都自投羅網了，應該不會再逃走吧。想到這裏，她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另外，”身後又傳來黃石的聲音：“拘留室的門很嚴實。”

林蘭有些詫異，原來自己想到的黃叔叔也早已想到。

從派出所回到家裏步行大概要花費十分鐘左右，林蘭擡頭望著這末日般的天空，心裏不禁有些悸動。這雨，好像根本沒有停下的跡象。

跑步的話，五分鐘就夠了吧。雖是這樣沒錯，不過當林蘭雙腳踏入降水量已到鞋跟的地面時，不斷濺起的水花還是讓她感覺到瑟瑟發抖。

在雨中奔跑？林蘭突然想起這好像是一首歌，唱的是一個失戀的女人傷心絕望的奔跑在大雨中，嘩啦啦的雨水砸在身上，女人閉著眼，完全不在乎路的前方。

雖然心裏的感受不同，不過此時此刻身上的感受應該是一樣的吧。林蘭感覺自己身上又變重了，半瞇著眼，雙手放在頭上，雖說大雨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不過她還是能夠看得清旁邊的房屋，還是能夠看得清，前面的一家屋檐下，好像站著一個人。

地上放著一把藍色的傘，很大的一把傘，雖然大雨好像是阻擋住了她的去路，不過由於屋檐的緣故，並未濺到她的身上。

當然，也沒有濺到她懷中的孩子的身上。

林蘭停下了腳步，慢慢的朝她走過去。這是第四次見到這個女人了，不同的地點，懷裏卻始終抱著一個孩子，這次也不例外，仍然還是用那個毯子把他蓋得嚴嚴實實的。林蘭想起了黃石對她說的話，這女人是個瘋子，他還說，她懷裏是她作為裁縫最得意最好的作品，那不就是一個還在哺乳期的孩子嗎？林蘭想不懂，至少看上去的確還在吃奶的年紀。

林蘭撩下雨衣的帽子，雨水順著她的頭發留到後背上。不到兩米的距離，女人似乎有些害怕，她一副“你是誰，別靠近我”的表情，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看上去，很正常啊，林蘭心想，不過既然都遇到了這麽多次，她應該也對自己有印象吧，恰巧跑的也有些累了，就當是在這裏休息，相互了解一下應該沒問題吧。

其實這也算是個職業毛病吧，林蘭已經把眼前的女人當做“可疑人物”來看待了，所以開口的第一句話直接就是“你在這裏幹嗎”而不是陌生人之間打招呼的“你好”之類的話。

女人顯然被嚇到了，又往後退了一步，林蘭這才意識到自己打招呼的方式可能不太對，立馬改口說道：“哦，你別誤會啊，我不是什麽壞人，我跟你一樣，我也是個母親，不過我的孩子要比你的大。”

她試圖用同為母親的稱謂來增進點距離和共觸感，這的確也確實奏效了，女人看著她慈祥的笑容，手不自禁的就摸了摸懷裏的孩子。

林蘭自然也看到了她這個動作，於是繼續說道：“恩，這麽大的雨，你站在這裏是在等什麽人嗎？還是說，這是你家嗎？”

林蘭手指了指身邊紅色的大門，女人搖了搖頭告訴她這不是，然後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個方向。

“這樣啊。”

林蘭心想，這女人是啞巴嗎？

一股寒風猛地吹來，吹在林蘭身上，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如果再待在這風雨裏，肯定會感冒發燒的。

於是她手指著這雨說道：“天太冷，雨太大了，你還是快回去吧，別生病了。”

女人笑著搖了搖頭，聽懂了林蘭的話，卻並不想聽她的話。也許人家有自己的事呢，林蘭心想，自己還是不要多管閑事吧。

女人又低下了頭，她把毯子掀開了一個角，手輕輕的撫摸著懷裏的嬰兒，不過林蘭看不到，她剛好擋得很嚴實。

“我能，看一看你的孩子嗎？”

上一次就想看了，那麽熱的天包在裏面，現在天這麽冷還包在裏面，到底是怎麽想的。

女人似乎在猶豫，不過很快眉頭就舒展開來，她把毯子重新蓋上，然後擡頭微笑的看著林蘭。

林蘭知道她同意了，於是慢慢向她走去，不到兩米的距離，她只用了不到五步。

她看了一眼女人，這個再一次邂逅的陌生人此時此刻離她這麽近，林蘭突然感覺心跳加速了。

右手已經觸摸到了毯子，軟軟的，和想象中的感覺一樣，考慮到天氣冷怕孩子突然受凍的緣故，林蘭只輕輕地掀開了毯子頭部的一角。

如果說剛才在臥龍亭那裏，那個黑色的塑料袋裏面裝著的頭蓋骨讓林蘭嚇得心裏面不斷咯噔的話，那麽現在當毯子被掀開後，那所謂的嬰兒露出的頭部，讓林蘭直接嚇得後退了一、二、三步，她狼狽的差一點摔在了地上。

天啊，那居然是一個假人！不，傀儡！不，木偶！那居然是一個木偶！

黃色的跟人一模一樣的皮膚，凸起的鼻子，微張的血色的嘴巴，鼓起來的酒窩，兩只眼睛瞪得死死的，即使手沒有觸碰到，林蘭都可以感覺得到它的硬度，比骨頭還硬。

又一聲驚雷，伴著銀白色的閃電，這是林蘭聽過的最響同時也是最恐怖的聲音。擡頭看去，女人不知何時已經齜著牙，陰笑著看著自己，那同樣睜的碩大的眼睛看起來就和懷裏的木偶別無兩樣。

林蘭驚嚇的忘記戴上雨衣帽，尖叫著朝雨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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