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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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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安寺在城外北郊,平日香火旺盛,待到初一十五更是人山人海。

自打歸京,祝珣心上的擔子沒有一日放下來過,每日沈重壓抑,樁樁件件幾乎墜得他透不過氣來。

偶來靈安寺,一是上香,二當散心。

不知出來這一趟是否有暗示作用,在寺中上了香後,祝珣的心中也稍感寬慰,可仍有一絲莫名的緊繃之感揮之不去。

因連月雨水,讓城外本就難行的路途又加上泥濘,馬車軲轆轉入水窪卷了濕泥,晨起便出城,按這樣的速度走下去,歸城後只怕要天黑。

馬車走走停停,借著馬車窗口投入的光亮祝珣看了幾頁書,卻忽然聽得良啟在馬車外低聲喚道:“公子,前面好像是奚家大小姐和奚家少爺。”

聽到奚家大小姐這幾個字,祝珣眼眸一怔,卻也未多說什麽,只默默翻過一張書頁,餘光看向窗外。

不多時,馬車停住,祝珣這才擡眼,隔著馬車簾問道:“怎麽停了?”

良啟道:“公子,奚家的馬車好像陷在泥裏出不來,堵了路,咱們不太好過。”

城外通山的路的確不好走,狹窄不平不說,又被連日大雨和了泥,車馬通行照比以往費時費力很多,馬車陷在泥裏出不來阻了路也是常事。

隔著一道輕薄的布簾,祝珣在馬車裏靜頓片刻,良久才同外面的良啟道:“那就稍候片刻,不急。”

良啟命趕車的車夫停了馬,祝府一行車馬暫停。

此時的奚昕然立於一塊勉強站得住腳的高石上,四周皆是泥陷,方才馬車壞在半路,還是同行的奚霽林將她背出來的。

今日奚昕然自靈安寺出來,歸途中馬車軲轆陷入泥坑中,車軸又松散分離就停在了半路上。

此次出行是為欒嫂供奉,以防府中人多嘴雜,除了奚霽林和車夫便再沒帶旁人,這下可好,一時出了岔頭,連個搭手的人都沒有。

站高望遠,奚昕然一早就遙見著路那頭徐徐行進一行人,三五人騎高頭大馬,中間圍著一輛素簡的馬車。靈安寺香火鼎盛,來往高門大戶也不稀罕,可唯一刺了奚昕然的眼的便是馬車上掛著的兩個搖晃的銅燈,各寫了一個“祝”字。

再瞧坐在頭馬上的一身黑衣束冠之人,不正是祝珣的帶刀隨侍七殺嗎。

那麽馬車裏的人那個人是誰可想而知。

冤家路窄,越不想在此刻遇見誰卻偏要碰見。

她眼底一沈,眉心有慍意,低頭催促道:“修好了沒有?何時能走?”

她這一催,讓本就焦灼於修車的車夫更加心慌,額上急的布了一層的汗,卻還是先拿好話寬撫著奚昕然,“大小姐莫急,就要好了。”

話是這般講說,實則連奚霽林都瞧的出來,他這一副無從下手的樣子,哪裏有那麽輕松。

祝珣的馬車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他這才將車簾掀了一個角朝外面良啟吩咐下去,“去前面看看,可有什麽能幫忙的。”

良啟應聲下了馬車,很快便行至奚昕然的面前,好歹兩家從前定過親,各家人也都差不多混個臉熟,良啟直言道:“奚大小姐,我們公子遣我來看看情況,不知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見有人來,車夫幹脆就不裝了,急的滿臉汗,起身便道:“車軸壞了,軲轆又陷進泥裏,我自己實難弄出來。”

本來奚昕然還想明聲講一句“不必”,卻聽車夫這樣說,想吐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良啟淺看一眼,知那馬車軲轆沒救了,默聲扭頭折返,回到祝珣馬車前回道:“公子,奚家馬車軸壞了,今日怕是不能用了,修起來要費些時間。”

“您看,咱們是繞路而行,還是......”

此時山中天光漸暗,若繞路回去定要花上好多時辰,可眼下瞧看,似亦無從他法。

祝珣思忖片刻,“你去將奚小姐和奚公子請到馬車裏來吧,再留下兩個人幫著處理奚家的馬車。”

若擱以往,祝珣不會管這些事,也不會管奚昕然是否會困在路上回不回的去,可眼下偏生對她生出幾分惻隱之心。他說不明這是什麽感覺,許是因為兩個人的婚事鬧的不悅,到底他的責任更大些,全當是對她的幾分愧意。

畢竟都在京裏,擡頭不見低頭見。

當良啟將話帶到奚昕然面前時,她想都沒想一口回絕,冷著臉道:“不必,誰要上他的馬車,若是嫌我們擋了路,讓他繞路而行就是了。”

聲音比方才還要高亮,祝珣在馬車裏聽的一清二楚,半個音也不差。

似早就料到她會這般,馬上的七殺隔著簾子聽著裏面的人輕笑一聲。

良啟自小伶俐,辦事妥貼,聽她這般講,隨而又道:“奚小姐,您瞧這山路難行,天色又不好,怕是很快又要下雨,您這等馬車修好還指不定要等到何時去。夜裏山中不安全,您帶的人又少......”

半哄半嚇,倒真讓奚昕然有了幾分猶豫,卻仍是硬著頭皮不肯應聲。

奚霽林是個能屈能伸的主,他才不會置氣,在高石下輕扯了奚昕然的衣袖,小聲勸道:“姐,咱們回家要緊,不過是順路而行,待入了城,再另外租輛馬車就是。”

經不住幾句勸,她一來怕下雨弄臟衣裳,二來怕天色真的黑下來,林子裏萬一出來些什麽,後悔莫及。

若只是為了和祝珣置氣那倒是不值。

思來想去,也就罷了,朝著奚霽林直挺挺的伸出兩根手臂,“背我過去。”

她的鞋子可沾不得泥。

見此,便知她是答應了,奚霽林自一旁挪動過來,在她身前微彎起身,隨之感覺背上一沈,將奚昕然背了起來,朝著祝珣的馬車行去。

良啟一路跟過來,先一步掀了馬車的簾子。

將奚昕然好生放在馬車上,她彎身探頭,一擡眼便與裏面的人打了個照面。

此刻她背著光,倒是看不清裏面人的樣貌神情。

離他遠遠的坐下後,奚霽林亦跟著上了馬車。

“祝大人。”奚霽林同他打了聲招呼,祝珣朝他微點頭。

姐弟倆挨在一起坐著,這本就不大的馬車變得有些失衡,祝珣也只能微站起,挪到他們二人對面去坐,稍加些平衡。

他微微側身掀了馬車的簾子,朝外面的人吩咐下:“走吧。”

車夫應聲,馬車緩緩啟行,繞路歸城。

山路顛簸,三個人坐在馬車裏一句話也不講,奚昕然在手裏扯著自己衣帶角上縫繡的珠子玩,氣氛詭異的要命。

祝珣亦是這般覺著,好在角落裏放備了一壺梅子湯,來時未動過。他伸手自小箱中取了兩只幹凈的白瓷碗來遞到奚霽林的面前,“到城中還要有些時辰,天氣悶熱,喝些梅子湯解暑吧。”

奚霽林雙手接過後順手遞給奚昕然一只,見她不肯接,便一手握一碗由著祝珣將梅子湯倒入碗中。

這才再遞給奚昕然。

這會兒她哪裏有心思喝這東西,根本就不想沾祝珣的邊兒,此刻馬車微微晃動,震的白瓷碗中的梅子湯在碗中也晃動不平,似稍有不慎便能灑出來一般。

她眉尾一挑,雙手接過。

知姐莫若弟,二人離的相近,雖方才她那挑眉的動作極快,可仍被奚霽林收入眼底,他知這不知心裏又打了什麽主意,一不挑明二不問,只當沒看到。

單手接過那碗白瓷梅子湯,奚昕然並未急著往口中送,只捧著碗身。

現時對面的人目光並未落在她身上,而是借了馬車窗子的光亮翻動書頁。

她只稍看一眼,對面這張朗風月明的容顏照比兩年前要看起來沈穩重定,仍舊是那副不近人情的冷然模樣,氣質若霜雪,似永遠拒人於千裏之外。

不得不講,祝珣出身名門,容質卓然,京中那些官宦之家出身的公子哥或多或少都會沾染一些惡習漏慣,或是吃喝嫖賭敗壞家財,或是不學無術養些外室。可他身上從未發生過這類事,那些吹到她耳邊的奚風碎語拼湊到一起,頂多是說此人冰冷,不近人情,但卻無人說他私下混亂。

除了那次——被奚昕然目睹他與旁的女子私會。

欽慕的佳公子自此在她心中形象一落千丈。

她甚至覺得祝珣他不幹凈了,和京中那些放浪形骸的輕浮公子哥也沒什麽兩樣。

越想越氣,借著馬車行路坑窪一陣不小的動蕩,奚昕然身子誇張的前傾過去,就勢將手裏的白瓷碗朝對面送出,八分滿的洛神花色梅子湯一滴不剩的揚在了祝珣身上,立即在他牙白繡墨竹的長袍之上潑出一片艷紅色。

夏日衣衫單薄,沁過碎冰的湯落在身上立即漫透,袍前一陣穿皮的冰涼襲來,也讓祝珣忍不住自牙關處吸下一口涼氣。

再擡眼,對面手執空碗的姑娘睜著看似無辜的大眼,實則難掩眼中的喜戲與得意之情,眉目一挑,晃了晃手中的白瓷碗同他道:“抱歉,一時沒拿穩。”

一側奚霽林看的傻了眼,抑頭將自己碗中的梅子湯一飲而盡,全當沒看到。

即便知她是故意,祝珣也沒打算同她計較,只默然放下手中書頁,不急不慌的自一側小幾上拿過帕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拭自己袍上的水漬,最後才看似隨意的丟出一句:“無妨。”

這般胡鬧的人,他當是應該氣慍的,但是他沒有。

為何他沒有,他也不曉。

只覺得對她無肝火可動。

奚昕然承認這種小手段不光彩,既上不得臺面又傷不得他分毫,可她心裏卻痛快許多,她做人準則便是有氣絕不能悶在心裏,哪怕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可這心中暗喜尚未持續多久,緊接著又是突如其來的顛簸一下,馬車明顯朝一側傾倒,此下比方才那下來的還要嚴重些,她重心不穩,整個人在座位上朝前滑去。

身輕纖細,如燕一般猛朝祝珣那頭紮撲,手裏的碗都甩飛了,且聽一聲脆響,碗身撞在車壁之上,有碎裂之音傳來。

身前有物襲來,祝珣下意識的伸手去接,恰環了她的肩膀,二人抱貼在一處。

奚昕然身後的長發甩到祝珣的臉上,她身上的淡然的茉莉香亦鋪了他滿臉。

肩上是祝珣掌心的溫度襲來,方才那一瞬,奚昕然的雙手手掌亦下意識的攀扶住他的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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