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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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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人聽到裏面摔破瓷碗的碎裂之音,馬車急急停下,隨後只聽良啟在外說道:“公子,山路難行,方才馬車輪子撞上一塊石頭,您和奚小姐奚公子不要緊吧?”

方才馬車傾的急,奚昕然整個身子幾乎都沖進祝珣胸懷,這會兒馬車停穩,他懷裏的人一垂眸便能瞧看見一邊瘦勁卻寬展的肩膀。

素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姑娘生平頭一次羞紅了臉。

遠遠瞧著二人就似摟抱在一起,祝珣自知十分不妥,可溫軟在懷,不禁也讓他有了一絲異樣之感。

他喜怒不形於色,凡是情緒不上臉,所以自祝珣臉上倒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有那麽一瞬間,他腦子也是懵的,幾乎不分東南西北。

待情緒沈定,他才將人放開,將扶著讓她自自己懷中退了出去。

來不及,也不大好意思再將視線落在奚昕然的臉上,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側頭朝外回道:“讓車夫駕車仔細些!”

不難聽出,語氣有些淩色。

良啟不曉裏面何種場景,既主子這般說,定是擾了心神,他急忙應聲下去,轉頭便又說了車夫一通。

當馬車再重新駛起之際,也明顯較比之前緩慢許多。

奚昕然幾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座位上的,平日趾高氣揚萬事仰頭的人生平頭一次似一朵雨打過的嬌花,嫩白的臉上浮上一層桃似的粉。

看左看右偏就不看他。

一側坐著的奚霽林也傻了眼,此刻才回過神來。

馬車裏的氣氛再次尷尬到了極點。

目光無意一掃,正落在奚昕然的手指上,只聽奚霽林低呼一聲,拉起奚昕然的腕子道:“姐,你手怎麽流血了?”

順勢朝自己手看去,恰正看到食指第2節 背處有一道不算長的口子,血色糊漫了半指。

不提不曉,這會兒他提起方覺出來疼。

幾乎同時,祝珣亦擡眼瞧看過去,視線所及之處,是她指上的星點血色。

就在那血色入眼的剎那間眼前一黑,擁心而上的心臟痛楚又再次襲來,之前宮裏那回別無二樣。

就如同,有人拿著一柄刀,從他心口刺入,用刀尖兒在裏面渾攪幾下。

這種痛感,讓祝珣感到似如墜地府。

與之前相同,一段不知從哪裏飛出來的一片記憶再次自他腦中閃過。

——【三月春色,他坐在書房內看書,一雙軟白的小手覆上他的雙眼,甜似脆梨的聲線在耳畔游來,調皮的問他:“猜猜我是誰?”

心下甜似蜜,既不發聲亦不猜,他只扯著停在自己下巴處的一雙雪腕順勢朝身前一帶,身後的姑娘便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舍不得用力太久,隨她將腕子自自己手中抽脫出來,而後順勢環上他的肩。

眼前的那張臉他看的一清二楚,竟然是奚昕然......】

如頭回一樣,這種感覺來的急去的快,只是瞬間的事,甚至眼前再次恢覆明光之時面前那姐弟倆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沒有動過。

二人不是祝珣的近侍,任誰也沒有發覺方才他的異樣。

奚昕然眼珠微動,這傷口料想是方才那失手落出去的瓷碗碎片劃的,心裏暗自罵街,明明方才揚梅子湯一事讓她好個得意,竟想不到現世報來的這樣快,丟了臉不說還傷了手。

碰這幾回釘子都是在祝珣身上,她不禁想,上輩子二人便應是仇人了,要不然他怎的偏生哪哪都同自己過不去!

那痛消失的無影無蹤,可卻讓祝珣心有餘悸,更加古怪的是方才腦子裏閃過的那場片段,萬分真實,真實到就似那本來就是他的記憶一般.......

有了方才一場,祝珣蒼白著臉擡眼瞧看對面的人,心中有股怪感升騰,那鬼魅似的女聲又似隱隱於他耳畔環繞游離,一聲聲喚著他,擇瑄,擇瑄......

最後奚昕然手上的傷口用帕子包住,一路上三個人都沈靜的要命,連素來聒噪的奚霽林亦一言不發。待入城之後天色已經黑透,一如按照先前所講好的那樣,姐弟倆一入了城便急急下了馬車,另租旁車回府去了。

直到奚昕然下車,祝珣心口處一直提著的那口氣才松快吐出,望著她方才坐過的位置有些失神,幹脆掀起馬車簾子朝外吩咐道:“良啟,回府後去請個郎中來見我。”

“是,”良啟回頭應下,隨而又多嘴問了句,“公子身子不爽利嗎?”

馬車簾子被祝珣放下,良久,他才在馬車裏慢悠悠的說了聲,“嗯。”

......

外頭租來的馬車倒底不如自家的,就連方才祝珣所乘的那輛素簡的都不如,車身簡陋,車內隱隱還透著股子怪味兒。

這讓本來就心焦的奚昕然更加煩亂。

這會兒城中已經沒什麽行人,只聽著馬蹄聲踏踏傳來。

奚昕然側過身,雙手一把扯起奚霽林的衣襟,硬將人扯到身前來,只瞧著幽暗的馬車裏,奚昕然目露兇光,“奚霽林我警告你,方才的事你要是敢說出去半個字,我就.......”

一時竟也想不出什麽懲治他的狠招。

眼前的人被她欺負慣了,自然會意,“什麽事兒啊,什麽事兒,咱們這一路上租了馬車回來也沒什麽事兒啊!”

見他機靈,奚昕然這才將他放開,隨之又氣烘烘的坐到一旁,奚霽林一邊雙手輕撫著自己身前衣襟的褶皺一邊委屈說道:“你看看你,整日的欺負我,我這陪你跑了一天,你鞋上連片泥都沒沾,到頭來還怕我多嘴,我何時將對你不好的事講出去過。”

聽他抱怨,奚昕然幹脆閉上眼捂上耳朵,可這雙目一旦閉上,腦中便浮過先前那般景象,她自覺臉皮算厚的,可這回當真讓她紅了臉,慌了神。

天似篩子,時不時的往下落些雨,二人回府之際已近戌時,付過車馬錢,奚昕然頂著雨朝階上奔去,才叩門環幾聲,府門便開了一條縫隙,門房小廝見是自家小姐少爺,幾乎帶了哭腔道:“大小姐,少爺,你們可算回來了!”

緊接著小廝拍大腿又道:“府裏出大事兒了!”

二人急匆匆奔入府中,尚未行至正堂前便聽到有隱隱哭聲傳來,奚昕然與奚霽林對視一眼,而後加快步子朝堂中暖黃的燈光奔去。

顧不得院前水坑,二人踏水而入,奚昕然幾乎是提著裙跳過門檻。

見二人回來,堂中眾人齊刷刷看向他們,堂中哭聲也立即止了,卻只瞧著奚夫人坐於主位中滿目紅絲,淚染臉龐,一側坐著的周姨娘亦是如此。

見奚昕然歸來,似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似的,素來柔弱的奚夫人啞著嗓子喚了句:“昕然......”

“母親,”她亦回了一聲,快步行到奚夫人身前蹲下,手掌不覺與母親的纏握在一起,“爹怎麽了?”

頭一次,在素來不曉愁的奚昕然臉上出現了一絲慌亂無措的神情。

奚夫人自小出生貴家,性子又是與世無爭,似一朵嬌養的溫室花朵,從不費心力更不擔事,想與她說,卻又欲言又止,仿若有什麽難以啟齒的事,只是哭。

“母親,您別哭,您告訴我爹怎麽了?”奚昕然自是知曉母親的性子,心裏急的狠,卻又不忍同母親說一句重話。

方才門房小廝亦說不清楚,奚昕然也只聽曉了個大概。

好在周姨娘還算有些理智,取著帕子擦了淚,而後輕拍奚昕然的肩說道:“昕然,你別急,老爺他......”

周姨娘停頓片刻,而後才鼓了勇氣道:“今日傍晚時,你爹他在青樓裏與一個嫖客大打出手,弄出了人命......”

別說奚夫人對此難以啟齒,就算是奚昕然聽了亦是腦子嗡地一聲。

幾乎同時與奚霽林高聲反問道:“什麽?”

“是城北的一個叫什麽春滿樓的青樓,方才有人來報信,說你爹與裏面的人爭一個妓子,二人發生爭執,最後動起手來,你爹失手將人推下了樓,那人腦子撞在樓梯角上,當場就沒了......”

講說到此,周姨娘再也忍不住,再次落下淚來。

只瞧奚昕然聽完這些久久回不過來神,由蹲轉坐,僵挺地坐到了地上,一雙杏仁似的大眼滯頓放空,人一下子便傻了。

“昕然,你站起來。”到底是奚夫人不舍得女兒,彎身將她自地上拉坐起來。

最後連奚昕然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坐回椅子上的。

“那爹現在在哪呢?”奚霽林緊忙問道。

周姨娘道:“出了人命,自是不能讓他回府,聽說那頭報了官,現在你爹被人帶到衙門去了。”

放空許久的腦子一下子回過神來,奚昕然猛喝下口茶壓了壓心驚,而後才又道:“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爹又怎麽會去青樓呢,還同人大打出手?”

無論哪件單拿出來都不像是奚遠懷能做出來的事。

在奚昕然心中,他爹為官幾十載,雖算不上什麽青天在世,卻也凡事不敢歪斜,為人正是謹慎小心,既不敢得罪人,又不敢沾染半分惡事。

做人做事從不站隊,可謂是人中油條。

“不知道,現在衙門不讓探望,只聽說這件事鬧的很大,許多人親眼見著了,假是假不了的。”奚夫人又言說道,心口陣陣發堵,卻是怎麽也想不到常日從不踏足花街柳巷的人竟會鬧出這麽大的事。

一時間失望也有,傷心也有,手足無措。

眼見著家中如此,奚昕然自是愁火中燒,母親這個人沒什麽正主意,周姨娘亦是,奚霽林又是個不成器的,眼下家中無旁人可依靠,奚昕然只能振作起來。

明明她心裏也慌的厲害,卻仍然硬著頭皮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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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慰母親與周姨娘道:“母親,姨娘,你們別慌,待明日一早我再親自去衙門問問,該使銀子的地方咱們就使,好歹父親也是朝中官員,我總覺著這件事不似父親能做出來的,說不定有什麽誤會。既出了人命,自然是要先將人扣留在那裏的。”

“若衙門不讓我見,我再去入宮求姑姑,這件事一定會弄清楚的,不會讓爹白白蒙冤。”

“對對,我也去,明日一早我就跟我姐去衙門,總能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的,”奚霽林上前一步,忙搭腔,“就算真的是爹鬧出的人命,也總得有個前因後果吧,萬一他是失手呢......”

他若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便穩準狠的堵人心口,眼見著奚夫人又要掉眼淚,周姨娘萬無可奈的朝他翻了個白眼。

奚昕然還想勸些什麽,只聽門外又有人急奔而來,人未至聲先到,“夫人——夫人——”

語調慌忙,將一屋子人的心膽都吊了起來。

眾人齊齊回過頭去,還以為是衙門那裏又有了什麽消息,奚夫人急急自椅上站起,奚昕然陪著母親來到門口相迎。

來報信的是府中的李管家,提了長袍踏著院中雨水奔來,見了門口的人尚沒站穩便撲跪下來,雖還未講明,卻瞧他滿目急愁,哭喪著一張臉,奚昕然便暗道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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