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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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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了,樓沂南從放在馬背上的挎包內拿出了一件披風披在了祁承乾的身上,出神想著事情的祁承乾為之一驚,這才感覺到身上被風吹得冷颼颼的。帶絨的披風接觸到皮膚有著柔順的質感,連著祁承乾的心都變得柔軟。

說話的時候有些軟綿,讓樓沂南覺得靠在自己懷中的身子是那樣的寂寞與脆弱。

“你準備的倒是充分。”

“覺得天要下雨了,會起風轉涼,帶件披風以防萬一。”馬背上的挎包內放著火折子、幾個硬的餅、一件披風、金瘡藥等小藥丸還有一些別的應急物件兒,挎包旁邊還放著一身蓑衣,這是他此次前來卓爾圍場的標配,就怕出現什麽意外情況,事實證明他是正確的,萬能的小挎包在今夜起到了大作用。

被人呵護關愛的感覺是很美好的,祁承乾已經不知不覺的陷入其中,他心中尚存的那一分理智已經被欺壓到了角落裏頭,還負隅頑抗的說就一會會兒,只要讓他感受一會會兒的關懷就可以了。

“剛才所殺可都是重臣之子。”

“他們聽到了不該聽的,就應該知道自己的下場。”樓沂南話說得輕描淡寫,但其中的陰沈與狠厲令人膽寒。眼中的兇狠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溫柔,他不容任何人向祁承乾潑臟水,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就這麽殺了如何交代?”祁承乾不無擔憂的說道,他並不願意樓沂南因為替他出頭而惹禍上身。在祁承乾沒有察覺到的時候,他已經為樓沂南在考慮,出於本能的。

“不用擔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樓沂南胸有成竹,天時地利人和,這些人不死實在是太可惜了。

如果祁承乾回到剛才那個地方,就會看到柞樹旁,幾個黑衣人巧妙的給死士處理傷口,弄得就和被石塊、枯枝給劃出來的一樣,然後又加以掩蓋,死因就變成了被亂泥裹住窒息死亡。這番動作就連有著三四十年的老仵作都看不出來,因為教導他們這一手的就是一名有著豐厚經驗的的仵作,樓沂南請他過來當教官可沒有少花心思。鷹隼的人已經學習了一段時間,現下是考驗他們的時候了。

其中一個黑衣人說話了,聽聲音很年輕,還帶著幾分的憨厚,“頭,你說隊長怎麽知道有泥石流要來的?”

“隊長算無遺策,當然知道。”語氣裏帶著盲目的信任。

“是哦,隊長就是厲害,要是我能有隊長那麽厲害就好了。”憨厚的那人十分向往的說道。

被稱之為頭的男人照著他的後腦勺給了他一巴掌,“別做夢了,隊長那是神人,要是能夠學到十之一二就受用終生了。走,我們該換地方了。”

“知道了,立刻行動。”

幾個黑衣人牽著馬,馬背上馱著屍首,動作迅速而輕巧沒有發出大的聲響、不留任何痕跡的離開了此地,再看地上,連一個血跡斑痕都沒有,一場殺戮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當祁承乾真正見識到的鷹隼的厲害時,驚艷、驚嘆不足以形容,此刻他還不知道,所以心中隱隱的有著擔憂,但看樓沂南信心滿滿的模樣又覺得自己杞人憂天,於是不管了。

想起方才,他帶著肖冰志等人在林中慢走,不知不覺的便走遠了。然後一支準頭實在是不怎麽好的箭射了過來,因為突然,祁承乾雖然躲過去卻一腳踩在了一個坑裏面崴了腳。他還沒有質問斥責的時候,宋炳易卻跳了出來,這就有了先前發生的一幕。

就算是殺了宋炳易,祁承乾也無法平覆心中的憤怒,在上一代的愛恨糾纏中,母親是最無辜的一個,卻也是下場最悲慘的一個,而他何嘗不是上一代糾葛的犧牲品。

想到過往,祁承乾嘲諷的笑了,這是樓沂南前世今生第一次看到祁承乾笑,卻笑得悲傷而刺目,讓樓沂南心痛不已。

“別笑了,這樣的笑不適合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樓沂南緊緊的摟著祁承乾,不想讓他悲傷、不想讓他難過,可是靠得如此近的兩個人,心卻沒有湊到一塊兒,一顆心拼命的靠近,一顆心驕傲而自卑的躲藏了起來。

聽了此話,祁承乾嘴角的笑反而更加燦爛了,“我從來沒有這樣笑過,母後死後,就沒有高興的笑過了,別人也不喜歡看到我的笑容。你有沒有覺得宋炳易說得是真的,我還寧願是真的。與其背一個黑鍋抑郁而終,還不如坐實了它,死得也不怨。”

祁承乾突然轉過身,看著樓沂南的問道:“你相不相信宋炳易說的?”

“當然不信。”樓沂南目光沒有任何躲閃,任由祁承乾看著,“逍遙散人坦蕩正直,元後賢良淑德,以他們的人品看就可以知道他們二人絕對不會做出茍且之事。”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相信,我和你說個故事吧。”祁承乾轉過身,幽幽的說道。

故事發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時候當今皇帝剛剛登基,帝位不穩,急需要拉攏臣子穩固自己的帝位。皇帝有一個弟弟便是睿王爺,睿王爺聰慧豁達,卻性喜自由,願意過無憂無慮的日子,並沒有參與到奪位之中當中,願意做一個逍遙的富貴閑人。

睿王爺與楚相的女兒楚氏有緣,兩人互生情愫,願結為連理、成百年好事,楚相也樂意看著他們小兒女成為一家。為了給楚氏無上的榮寵,睿王爺便去皇帝那兒求旨賜婚。

但睿王爺不知,楚氏也早就是皇帝看中了,楚氏生得好、性子也好,楚家貴女才配得起皇後之位,並且楚相也是他拉攏的對象,娶了楚家女一舉多得。

明面上皇帝答應了睿王爺的請求,實際上一道旨意,楚氏便成了中宮皇後。楚氏成為了皇帝的女人,雖然心中對睿王爺有著割舍不斷的情愫,但也選擇了將其深埋在心底,相夫教子、母儀天下,她都做得很好。

以前說過,皇帝表面看起來溫和斯文、謙謙君子,實際上心思重、思慮多,看著溫婉賢淑的皇後,他心裏面不安,總覺得皇後心裏面還有著睿王爺。看著自我放逐、遠去江南的睿王爺,他覺得這是睿王爺在拉攏江南勢力,企圖反抗自己。

有時候猜忌就是這麽簡單,不需要理由,只要我覺得你不好、反對我,那你做什麽都是錯,就連呼吸也是錯誤的。

自從出嫁後,皇後便信了佛教,一年一度的佛誕節她去大相國寺還願,回來後不久便被查出身懷有孕。而那天,睿王爺也去了大相國寺。

“那時,睿王爺初回京城便被敏王邀請,一同前去大相國寺,到了寺前,睿王爺得知皇後在寺中,便離開了並沒有進去。這些都很好查,寺中的僧人、隨行的侍從等等,一問便知。但他就連去查都不願意就給母後下了判決,就憑著敏王的一面之詞,可笑可嘆,多疑之人卻養了一條披著羊皮的狼在身邊,哈哈,真是可笑。”祁承乾大笑,笑母後出嫁從夫、相夫教子的癡心,笑外祖父耿介中正、一心為帝為國的忠心,楚家何其無辜,在皇帝盯上楚家的時候就已經擺在了屠宰的案板之上,只等著血腥的菜刀落下,而楚家卻渾然不知。不,也許是外祖心中是明白的,只因耿直忠誠之心不讓他有對帝王的動搖。

楚後被皇帝的冷嘲熱諷逼得郁郁而終,楚家因為擋了皇帝獨攬大權的道路而傾頹,睿王爺始終懷著的“不臣之心”讓皇帝惶恐,被貶為庶人後出家當了道士,成為了逍遙散人。

而祁承乾,皇帝的親生子被皇帝自己漠視,他就像是皇帝心中刺、眼中釘,只要一看到他皇帝就想到了楚後、想到了壓制自己的楚家、想到了比自己更得人心的睿王爺,於是祁承乾身為皇子在宮中過得卻不如狗,還是楚家小舅想盡了法子,讓他脫離宮廷,到戰場上掙紮求存。

當今皇帝身子不好,於國於民,無多少建樹作為,還培養親信、懷疑猜度忠臣,弄得朝野上下烏煙瘴氣,百官只求著迎合皇帝的喜好做事,而不是為國為民,這才有宋炳易之父之流在朝為官。但皇帝有一件事情是做對的,楚家敗落之後朝廷便撤了丞相一職,設立了內閣,行三省六部制度,皇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集中,為之後的繼位者打了堅固的政治基礎。

“讓你聽我說了這麽多,沒有覺得煩吧。”祁承乾從擁有了自己的勢力之後就開始著手調查當年的事情,他所說的便是當年最真實的展現,雖然帶有了個人的色彩,但樓沂南比他只會更加的憤怒。

皇帝的不仁不愛,冷漠無視,讓他的祁承乾在皇宮中過得多苦,小小年紀就到了軍中求存,在前世還因為他心中充滿苦楚,祁承乾有什麽過錯,上輩人的恩怨為什麽要算在他的頭上。

樓沂南對祁承乾充滿了憐惜,摟著他的手臂都變得更加的小心翼翼,“不煩,你能夠告訴我我很高興。日後有什麽煩惱都可以告訴我,我們會陪著你的。”

“多了一個‘們’字吧。”也許是將心中積壓的心事一下子說了出來,祁承乾面上已經沒有了嘲諷中帶著悲傷的笑容,反而在笑的時候多了一絲的暖意。

樓沂南笑了兩聲,並未多言。

……

樓沂南看了一眼四周的情況,他們漫步目的的閑逛竟然已經到了林子裏面,天陰陰的,也看不出是什麽時辰,他決定還是回去,“你腳上有傷,我們現在回去如何?”

“只是崴了一下,並無大礙。”

“不行,小傷小痛拖久了也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還是盡快就醫的好。”只要在祁承乾身上發生的小病小傷,就算是被木刺刺了一下,樓沂南都能夠放大無數倍。其實像他們這樣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幾可見骨的傷都習以為常,樓沂南自己也是如此,一次重傷別人急得要死,他還慢悠悠的吃完飯才去,祁承乾又何嘗不是如此,腳崴了一下而已,以前腿上中箭照樣殺敵無數。

祁承乾笑著覺得樓沂南小題大做,但心裏面何嘗不因為樓沂南的關懷而熨帖非常。

正在二人回去的時候,樓沂南突然抱著祁承乾側身,一支箭在他們身邊呼嘯而過,“鏗”,箭沒入樹幹,箭羽還在不停的顫抖,反而要將箭送得更遠、紮得更深。

這可不是宋炳易那支箭可以比擬的,殺人的箭總是帶著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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