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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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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來勢洶洶,目的便是取樓沂南和祁承乾的性命,不管代價幾何,他們眼中唯有殺戮和完成任務的使命。來人大概有三十多人,黑布圍面,手持刀劍均無印記,但樓沂南一看便知,這是敏王府豢養的狗,用來殺戮的機器。

上一世敏王稱帝之後,可不就是派出這樣的機器斬殺異己,還多次刺殺於他,據他所知,祁承乾那邊也遇到過許多次。樓沂南苦笑,他還是太過自信了一些,本以為祁宏珺來到卓爾圍場不會帶那麽多人,卻是自己想差了,他都能夠將鷹隼隱藏在山中,祁宏珺為什麽不行。倒是他仗著多一世的經驗,從而輕敵,讓祁承乾與自己一同陷入危險之境,這是大大的不該,早知就應該讓鷹隼的人緊緊的跟著,而不是為了享受二人獨處的機會而將隨從、鷹隼之人趕遠。

“對方人數太多,我們不好硬拼,坐好了,我們走。”樓沂南負責驅使馬匹,躲過不斷射來的箭,他心中不斷的慶幸,自己前世與這些黑衣人交手過數次,已經將其出招的方式、習慣摸索清楚,了解他們圍攻之時的路數,這才能夠在己方勢單力孤的時候找到突圍的地方。

“鏗鏘!”祁承乾用樓沂南的佩刀擋住一支射過來的箭,“往東邊去,這邊林木密集,不利於我們。”

林木密集,馬在其中根本就施展不開,但對於敵人來說卻是相當的便利,林木起到了庇護、隱藏偷襲的作用,簡直是防不勝防。再往東邊林木變得高大稀疏,因為早年前對此地進行過采伐,也不知為何,經過采伐後的土地小的林木長得很少,幾乎沒有,而留下的可都是上了年頭的老樹。那裏的確適合馬兒疾馳,兼之少雜木,也減少了敵人在此地的躲藏。

但,樓沂南有著顧慮,大雨將至,他已經感覺到雨點落在了身上,而大雨形成的泥石流就發生在卓爾圍場山林的東面。

抿緊了嘴唇,樓沂南神色嚴肅嚴峻,簡短的二字在風中很快消散,但其堅決和不容反駁彰顯無遺。“不行。”

雖然近期內一向順著自己的樓沂南突然不聽自己的話了,但祁承乾並沒有生氣,一來他覺得自己在樓沂南的心中分量還不夠重,二來樓沂南如此作為肯定有他自己的用意。別看進入京城之後樓沂南行事魯莽,就像是個空有一身蠻力卻無腦之人,但樓沂南之前在西北軍營風格並不是如此,他張揚卻謹慎、魯莽卻細致,是個有勇有謀之人。聯想到此前樓沂南反覆強調要下雨了,祁承乾看向東邊林子的目光就變得幽深,難道泥石流會在那邊形成?天時地利人和,毀屍滅跡的上上之選,難怪樓沂南一點兒壓力都沒有的殺了宋炳易一行人,應該是有恃無恐吧。

兩人雖然是第一次並肩作戰,但配合默契,仿佛共同應對的戰鬥已經歷經了千萬次。樓沂南負責駕馭馬匹,他並沒有選擇往營地的方向去,那兒是敵人嚴防死守的方向,當然也沒有選擇往空曠的東邊林地去,在那邊敵人做了個虛招,看似在嚴密的包圍圈中多了個缺口,實際上是在口袋上故意開了個洞,就是要讓口袋裏的人往東邊去,東邊林地肯定布置得更加多。他選擇了往林子深處去,向高處、深處疾馳。

在樓沂南負責控馬,將背部的空隙暴露給敵人的時候,坐在樓沂南前面的祁承乾起到了保護的作用,扭身而坐,一把刀舞得虎虎生風,他本來就擅長用刀,此刻更是不留一點兒空隙給敵人,讓樓沂南大膽放心的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他保護。

祁承乾又何嘗不是將自己的性命安全交給了樓沂南,沒有任何刻意培養的,他們兩個從心底深處就彼此信任,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卻真切的存在,但也只有置身於危險境地的時候才會爆發出來,沒有危險作為催化劑,他們短時間都不會發現原來兩個人這麽合拍。

一個突圍、一個防禦,硬生生的在三十多人布的口袋中突圍,進入到了山中深處,周圍灌木林立,馬兒在其中行走艱難,很容易就被絆住了腿腳,挪不開步子。

雨,開始下了。豆大的雨點砸在身上,有些疼,也模糊了視線。樓沂南已經穿上了蓑衣,將祁承乾護在身前,不讓他被雨水打到,但是風大雨急,就連蓑衣也擋不住風雨。

天,黑沈沈的,遠遠的好像有雷聲靠近,但沒有看見閃電,也許他聽錯了。四處張望了一下,樓沂南已經分不清楚他們現在身在何處,而且這邊地勢平坦,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在往山上走還是在下山。

“迷路了。”祁承乾陳述的是事實。

“馬挪動不開了,看到前面的那棵樹了嗎,到那邊下馬,接下來的路我背著你走。”不遠處就有一棵樹冠密集高大的大樹,在那兒下馬最起碼可以保證不會讓祁承乾一下子暴露在雨水中。

“好。”

雨聲很大,兩個人只有貼在一塊兒,湊到耳邊才可以溝通,此刻聽了樓沂南說的,祁承乾在他的耳邊大聲的應了一聲。

下馬後,樓沂南立刻脫了身上的蓑衣讓祁承乾穿上,而他取下馬上的武器和挎包背在身上,隨後走到祁承乾的身邊燦然的笑道:“我要背你了哦!”

樓沂南臉上的笑容太過燦爛,看得祁承乾有一絲的窘迫,弄得自己就好像是要被樓沂南背進洞房的小媳婦一樣。但樓沂南在自己身前蹲下,不顧樹冠外風雨的吹打,給自己提供了一個堅實的依靠。

樓沂南的背,厚實而堅硬,寬闊而溫暖,就和他的胸膛一樣,給人以絕對的安全感。黑夜中,半蹲在身前的人變得格外的醒目,誘惑自己趴上去,在寒冷的雨夜之中這種誘惑太致命了,祁承乾的大腦還沒有思考完身體就已經做出了反應,待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被樓沂南背著走出了十幾丈的距離。

大雨打在樓沂南的臉上,雨水進入了眼睛裏面,很澀滯的感覺,鼻子被水糊住,呼吸都變得困難,但張開嘴巴換氣,一下子就喝了一口的水,樓沂南覺得要是自己一直張開著嘴巴,在找到躲避之處時,自己水都喝飽了。雖然有很多的難受之處,但樓沂南的心情很好,高興的想要嚎上幾聲,高歌一句,蓋因背上的人。

身上的分量,讓他在黑暗的雨夜中感覺十分的踏實,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的小心,因為背上背著的是愛人、是血脈、是他樓沂南的一切。黃白之物、權勢地位,他都不在乎,唯獨祁承乾讓他舍不掉、放不下,這一生都是如此。他甚至想過,如果祁承乾不接受他,他就打斷祁承乾的腿,禁錮他一生一世,但這樣的局面他不想看見,被囚禁的祁承乾就不是祁承乾了。

心裏面踏實,縱使現下只是暫時甩掉了追兵,他也希望這條路可以很長很長,能夠就此下去。這只是樓沂南一瞬間的想法而已,畢竟雨大風急的,還是盡快找一個躲避的地方,不然祁承乾的身子受不住。

“這還是我第二次背人。”走了一段路,風小些了,只是雨依然很大,此情此景突然讓樓沂南想到一些過往,他感慨的說道。

祁承乾輕輕挑眉,誰會那麽幸運成為第一個。答案很快揭曉,樓沂南繼續說道:“那還是我十二歲剛剛參軍那年,我入行伍的時候是用的化名和假身份,父親讓我從小兵做起,不給任何優待,哈哈,我那時候年輕氣盛,就憋著一股子勁在軍中摸爬滾打,一開始的時候可沒有少受那些老兵的欺負,呸呸呸。”

一說話,灌了滿嘴巴的雨水,樓沂南呸了幾聲後說:“有一天被欺負狠了,我把那人打了一頓就跑出了營地,營地旁有一條河,我就沿著河一直往前走,看到一個草垛子就躺在上面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祁承乾搖頭表示不知,扶著樓沂南的肩膀卻緊了緊,耳朵豎起,不錯過樓沂南接下來的只言片語。

“我看到一個和我年齡一般大的小兵,身上都是傷,被人欺負得比我還慘,帶著滿身的落寞、不忿、悲傷等等覆雜的情緒,直直的看著河面,就跟下一秒就要跳下去一樣。後來,我刺了他幾句,他很冷淡……”說著說著,樓沂南聲音低了下來,這段記憶在腦海中並不深刻,更何況是歷經兩世,就變得更加的淡了,但此時此刻說起來,那個立在河邊的少年的面容卻逐漸的清晰起來,帶著傷痕的臉上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但不帶絲毫的生動活潑,而是冷漠,徹骨的冷漠。就算是他的臉上有著被欺辱後的憤怒、有著對身世的淒苦、有著對自己遭遇的難過、還有著面對困難處境的惶惑,但他的眼睛裏面的情緒是冰冷的,冷得讓人心疼。

樓沂南突然悟了,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一些自己前世到死都沒有了解的真相。就算是雨水不斷的灌進嘴巴裏,他依然覺得喉嚨幹澀,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有些艱難的說道:“後來,也不知道怎麽的,我們兩個吵了一架,呃,其實是我單方面的發洩,他一聲都沒有吭。他眼睛裏的平靜刺激到了我,我們就打了一架,他身上本來就有傷,又被我打,傷上加傷,無法走動,我就背著他走了很遠很遠的路,哈哈,我走錯了方向,沿著河越走越遠,我對著他說了很多小時候的趣事。”我總覺得背上的人太過悲傷、淡漠,想要逗他笑,但那一天,他始終沒有笑過。最後這些樓沂南沒有說,但有些話不用說就應該不明白。

樓沂南的眼睛酸澀了,淚水被雨水給模糊,背著祁承乾時卻更顯穩重,每走一步都穩當極了。

“那天我很難過,卻有一個不識好歹的小子跳出來嘲笑我,他還打我,然後我也還手,酣暢淋漓的發洩了一場,心中的煩悶也消散了很多,那天是我自母後死後最快活的一天,我一直記在心中。”祁承乾靠在樓沂南的背上悶悶的說道,他回到軍營不久就被調到更為偏僻的地方從軍,那兒雖說偏僻,但是楚家一個忠心老部下的家鄉,艱苦但再也沒有受到過欺負,那兒是他的起點,培養自己的勢力、努力提高武功學識,一旦累了、苦了、倦了,他就會想起那個沿著河岸把自己背得越來越遠的少年。

多年之後,兩個人再一次相見,他還記得那個少年,但那個人卻已經將他忘記。

“對不起。”樓沂南胸口跟堵了一團棉花,漲漲得難受得很。對不起,你一直記得我,我卻忘記了你。難怪你會出現在倚紅院,難怪那一夜之後你卻沒有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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