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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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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嫂子們的一腔熱忱和滿身幹勁,在四十度的高溫下節節敗退。

開工沒多久就有些嫂子想當退堂鼓。

頂著大太陽,彎著腰在半人高的荒草裏,汗如雨下。

空氣灼熱的每呼吸一次都覺得肺疼。

草裏還時不時蹦出只青蛙,跳出只蟲子來嚇唬人。

身心俱受考驗。

許問也覺得自己多少有點中暑。

不是她嬌氣,南方嫂子還好,最起碼對這種溫度稍微適應些。

北方嫂子,尤其是東北的嫂子,一年到頭幾時感受過這麽熱的天氣?

一時間別說幹活,光在這裏站著都有點吃不消。

幹了兩個小時,許問就宣布解散回家休息。

她不光自己兩眼直發黑,還看見幾個嫂子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

別活沒幹多少,都中暑了更麻煩。

下午開工時間定到三點,盡量錯開正午。

到點集合,許問點名發現有幾個嫂子沒來,說是身體不舒服請假。

許問沒說什麽,領著大家繼續幹。

宋寶英在許問一旁,問她:“是不是後悔了?”

許問輕嘆一聲:“多少有點。把蓋學校這事想的太理想化。”

“正常。要是容易,這活也不會一直都是男人為主力。”宋寶英抹了把額上的汗,“我倒是有些痛快!”

許問啊了一聲,扭頭看她。

“之前在老家委屈的時候都想得是我多不容易,總覺得我已經夠包容夠理解石磊的難處了。可這會兒我突然意識到,想象和實際是兩回事。我覺得我夠理解他的難處,是想象。實際上他受的苦受的罪遠比我想象的多。像這蓋房子。咱們住的木屋還有他們住的營區,都是他們自己蓋的。

他們早出晚歸,一天工作超過十個小時,從來沒抱怨過一句。回家寫信也不會提一個累字。咱們口口聲聲喊著不比他們差什麽。你看,才半天就已經有人打了退堂鼓,依我看,明天恐怕連一半人都不會來。”

王玲玲默默來了一句:“明天我還是會來。”

見許問跟宋寶英都看著她,她依舊害羞地笑笑,“我是農村人,沒什麽文化不像你們懂什麽大道理。我就知道一件事,想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比如想賺夠十公分那就得幹十公分的活。王班長他們張了津貼,連帶我跟孩子都受益,不是因為他們被偏愛,是他們付出的多。

這是他們幹過的活,我覺得他們能幹下來我也能!”

許問咬牙道:“我也來!”

這已經不是願意不願意的問題。

要蓋學校是她跟宋寶英合夥組織的,就算所有的人都打退堂鼓了她們倆也不能退。

退了多給她家路遠征跌面?!

到了晚上收工時,速度還一如早晨的只有王玲玲為首的幾個嫂子。她們像是感覺不到熱和累一樣。

其他人已經筋疲力盡,不至於偷懶,但是幹活速度明顯變慢。

宋寶英看得嘖嘖稱奇:“她們真不累嗎?”

“怎麽可能不累?”許問道,“她們只是更能堅持而已。”

都一樣是人,誰不怕熱誰不怕累?

只不過農村的人沒有多餘的選擇,如果不堅持不幹,莊稼就不長就沒有收成。沒有收成連飯都沒得吃。

憑工分吃飯也一樣,按點出工按點收工,不到點幹不完那些活,同樣沒有工分,年底連人口糧都不夠分。

說到底,不過是生活所迫。

日日勞作養成的習慣,比沒吃過苦的人吃的苦多,堅持的久了成了習慣而已。

小玉坐在樹下畫圖,許問跟宋寶英都覺得外面太熱勸她回去畫。

小玉說想跟嫂子們同甘共苦,聽見她們幾個的對話,想了想,感嘆了一句:“人生百態!”

許問回家一進門直接把自己摔到了沙發上。

冬生正好在家吃零食,看見她皺眉抗議:“麻麻,你衣服好臟!”

平時他這樣會被許問勒令換完衣服才能躺沙發。

“我就躺一會會兒。”許問有氣無力道,她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

真的太累了!

不光累,手也疼,腳也疼。

還熱,口渴,喝多少水都口渴。

她兩輩子都少幹這種純體力活,一時間確實有點吃不消,掌心都是泡。

冬生聽著許問說話有氣無力,再探頭一看,許問臉通紅。

他走到許問跟前摸摸許問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額頭,“麻麻,你頭好燙,你是不是發燒了?我去找爸爸!”

“我沒事,我就是曬的。”許問說完沒聽見動靜,努力睜開眼,冬生已經跑出去了。

她也沒力氣追,又重新閉上眼。

過了會兒,感受到額頭上一片冰涼,她迷迷糊糊地擡手,額頭上包了冰塊的毛巾。睜開眼,就看見路遠征放大的臉,頓時安心了許多,又重新閉上眼,只輕喃了一聲:“你回來了啊?”

還沒等再次睡著,掌心一點刺痛,許問嘶了一聲,睜開眼,看見路遠征拿著一根繡花針正往她手上紮。

許問猛地抽回手,不敢置信道:“路遠征你竟然偷偷拿針紮我?”

“我沒那麽變態!”路遠征沒好氣道,“給你挑破手上磨起的泡,要不然明天會更痛。”

許問哦了一聲,這才把手還給他,還不忘囑咐:“那你輕點!”

“這會兒知道讓我輕點,你幹活的時候怎麽不知道收著點兒?”路遠征訓她,手上動作卻十分輕柔。

自己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女人,跑到烈日下幹活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都快中暑了。

冬生說許問發燒了嚇得他趕緊跑回來,沒想到看見這樣的許問,一時間心疼得都不知道說什麽。

在魏莊公社的許問跟彩虹島上的許問差別挺大,在魏莊公社的許問勤勞踏實,話少,孝順是書卷氣很重的姑娘。

彩虹島的許問比較……路遠征想了半天想起許問常說的那個詞,鹹魚。

她沒有什麽遠大的志向,也算不上勤快,幹過最多的活就是收拾屋子以及折騰那些甜點飲品。

其餘時間,即使讀書做研究也是研究如何讓自己的生活得更舒服。

比如風力發電比如太陽能凈化海水。

平日若無必要,太陽只要一出來,許問就絕對不出門,走得最遠的路就是從臥室到客廳。

就算打掃房間,也會指使冬生一起幹,指不定冬生幹的更多。

這樣一個有點懶會享受的姑娘,為了蓋學校,頂著大太陽,在地表溫度超過四十度的荒草裏幹了一天活,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路遠征怎麽可能不心疼?不光心疼還有點感動。

因為這是為他減輕負擔。

學校蓋好,會更多嫂子上島,減輕一部分戰士的後顧之憂,也幫他完成一部分基建工作。

路遠征輕輕戳破水泡,給她呼呼,在把水泡中的液體輕輕擠出來,眉心擰得比被落入敵人陷阱時還愁。

“疼!疼!”許問嬌氣得喊疼,隨即輕嘆一聲,“所以說flag不能亂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麽福來過?”

“就是說人不能隨便說大話,立自己不能輕易實現的目標,否則容易打臉。”

路遠征一一挑破許問掌心的泡。又打了盆水來,給她脫了鞋洗腳。

“癢!”許問笑著瑟縮。

她腳心皮膚細嫩,他掌心有繭,摩挲的她癢。

許問笑了下不笑了。

之前路遠征也是在這樣的溫度或者活比今天還熱的天氣下訓練幹活,蓋起了包括他們現在住的這些木屋。

那會兒她為他做什麽了?

好像只是做好豐盛的飯菜,最多等著他一起睡覺。

沒有像他這樣服務這麽到位。

主要路遠征回來從來沒有像她一樣沒骨頭得躺在沙發上,他只偶爾才面露疲色,多數時候都看不出來他累。

回來後還會洗衣服洗碗。

許問習慣了他的強大,在她眼裏,路遠征是無所不能的。

今天突然覺得,他承受的苦從來都比她多,只是不說。

像王玲玲說的那樣。

為什麽隨軍政策這麽優渥?

為什麽別人上班一個月才三四十塊,軍嫂什麽都不幹就管吃管住還有十塊錢拿?

因為她們的享受是建立在路遠征他們這些人比普通人多好幾倍付出的基礎上。

許問突然鼻子有點酸,“路遠征。”

“在。”

“對不起。”

路遠征擡頭,打量她,“真熱壞腦子了?好端端的道歉幹什麽?”

“就覺得我對你不夠好!最起碼沒有你對我這麽好。”

“那你可真是個容易知足的姑娘!你不是說以後的男人要給女人買包買車買房才能娶到媳婦兒?我可什麽都沒給你。”

“可你會給我洗腳,給我挑血泡。明明你自己也很累。你之前蓋房子的時候我都沒有給你打過洗腳水。”

路遠征擡手在她臉上輕摸了一下,“傻媳婦兒!男人跟女人能一樣嗎?依著我的話,你就不要去折騰蓋房子。那都是男人該幹的活。我答應你早晚會把這學校蓋好就一定不會食言。”

許問安靜了三秒鐘,突然擡手一巴掌打掉了路遠征摸她的手,怒吼:“路遠征,你是不是用給我洗腳的手摸我臉了?”

路遠征:“……”

他默默把手背在背後,面不改色地撒謊:“哪能呢?擦過了!”

許問短促的呵了一聲,明顯不信。

溫馨的氣氛霎時破壞殆盡。

路遠征左手拍了下右手,小聲嘀咕:“讓你欠!”

“你說什麽?”

“我說我抱你上樓。”

路遠征把洗腳水倒了,這回記得把手洗幹凈才回來,把許問抱回臥室,給她脫了衣裳。

“你手別亂摸。”許問警告。

路遠征嗤了一聲,“我沒那麽禽獸連病號都不放過。”

“我才不是病號,就是有一點點累,明天就會好了。”

“你明天會更痛!休息一晚上會腰更疼腿也更疼。”特別有經驗的路遠征提前給她上眼藥讓她有個心理準備隨即拿過毯子給她蓋在腰腹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別去了!”

她這麽嬌氣,明天得疼得直哼哼。

許問沒答應,問他:“你還回營部嗎?”

路遠征點頭,“嗯,還得回去。工作沒完成。冬生說你發燒”

“他呢?”

“留在營區跟那幫新來的小子混在一起玩了。你放心睡,一會兒我帶他回來。”

許問這才重新閉上眼,“那我先睡了。”

有風扇有冰塊的房間舒服得讓人指頭都不想動一根。

第二天,又請假了十多個嫂子。

本來就只有四十五個報名,這下基本少了三分之一。

宋寶英皺眉,跟許問商量,“嫂子,咱們還繼續嗎?”

許問毫不猶豫點頭:“繼續。”

她轉頭看向堅持來的嫂子們,“嫂子們,我知道大家現在都很累。不只累還熱,腰腿也疼。可,咱們平時總抱怨他們在跟不在都一樣。現在還不到技術部分,只是除個草,咱們就打退堂鼓,會不會讓人笑話?以後夫妻吵架了都沒底氣。

我許問把話撂這裏,就算只有我一個人,這學校我也非蓋不可。不蒸饅頭爭口氣!”

王玲玲舉手:“說得好!算我一個!”

宋寶英也跟著舉手:“算我一個!”

其他嫂子也陸陸續續舉手:“算我一個!”

大清早鼓舞完士氣之後,就該去繼續幹活了。

話好說,活是真難幹。

才過了一會兒,太陽又再次俯瞰她們,連身上的衣服都開始燙手。

以前誰說在彩虹島難捱,她還覺得挺好的。

這一次總算嘗到了烈日下幹活的滋味。

口有點渴,正想往樹底下放水的地方走,就聽見冬生的聲音:“麻麻,我們來幫你了!”

許問一擡頭,帶著草帽的冬生身後跟著十來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最小的那個都還跟不上前頭孩子的腳步,兩條小短腿不停地倒騰,小跑還跟不上節奏。

許問:“……”

這是來幫她還是給她找麻煩的?

幹活夠累了還得看孩子?

李嫂跟在後面,推著一個獨輪車,獨輪車上放著一個大桶,遠遠地喊:“嫂子們,天太熱,別中暑!我熬了一鍋綠豆湯給你們送過來。”

她開著小賣部,平時不能離人,只能多少給嫂子們提供一些後勤保障。

許問走過來,李嫂把第一碗給了許問。

許問道了謝接過來,她不喜歡綠豆湯,但出於禮貌還是嘗了一口,甜絲絲涼沁沁的,喝一口透心涼,很舒爽。

比想象中好喝,她豎起拇指誇李嫂:“哇!嫂子你做的綠豆湯真好喝!你還放冰糖和冰塊了?”

“沒有,只放了點冰糖。知道你貪涼,把這桶墩在了冰塊上。”李嫂握著把手提起桶,下面是滿滿一盆冰塊。

李嫂朝還在地裏幹活的嫂子們揮揮手,“嫂子們,都過來喝完綠豆湯再幹活,一會兒別中暑了!”

大家都圍了過來,喝一口綠豆湯滿足的喟嘆一聲,“從來不知道綠豆湯可以這麽美味。”

許問點頭附和,她以前也不喜歡的。

短暫的休息過後,重新投入到幹活中。

那幾個小孩,除了年齡太小的讓李嫂領走以後,其他真都留了下來。

按照多數嫂子的意見,是想全部轟回去。

這活大人都幹著累,小孩子來湊什麽熱鬧?

許問沒說話,她自然是想冬生他們一起幹。

不是為了偷懶也不是為了占小孩便宜。

主要這本來就是他們要上的學校,自己動手參與點幹活怎麽了?

不挺有教育意義的?

但多數嫂子都是那種傳統的父母,恨不得嚼碎了餵孩子吃飯的,肯定舍不得。

她不想惹得嫂子們不開心就沒開口。

結果冬生拍著小胸脯反駁:“我不回去!你們要蓋的小學是我們的學校!我們要自己動手蓋自己上學的學校!”

宋寶英哭笑不得:“還自己動手蓋你們上學的學校?你當這是過家家呢?”

不愧是她兒子!

許問朝冬生豎起拇指,“兒子,說的好!”

冬生朝許問擠眉弄眼,隨即正了表情小臉上一臉正氣。

許問懂了,這是路遠征教的。

其他小朋友也都紛紛點頭附和,“對!我們的學校我們自己蓋!”

像極了許問她們昨天信誓旦旦的模樣。

嫂子們見狀也就不反對了,反正孩子們幹活知道累了自己就走了,到時候留都留不住。

小孩子嘛?能吃什麽苦?

冬生他們拿不起鐮刀,只能幫著把嫂子們割到的草抱到路上。

還自動自發分小組比賽,看哪隊抱的草多抱的快。

把幹活當成游戲,笑鬧著幹。

一直到中午解散,沒有任何一個小孩子離開。

他們幹勁兒十足,嫂子們總不能讓孩子給比下去,不管心裏怎麽想,反正肯定不能不如孩子吧?

會唱歌的嫂子,唱起了歌給大家助興。

這嫂子家裏是山區的,清脆嘹亮的嗓音回蕩在小半個彩虹島上,聽得人特別有幹勁兒。

到了下午,上午來幹活的嫂子還是一個不缺的都來了,昨天下午請假的五個嫂子裏也有三個人過來。

她們的孩子都在這裏。

年齡大的小朋友依舊都來幹活,剩下幾個小的沒有人陪著玩,也都跑來這邊幫忙。

他們太小實在幹不了什麽,就在樹下給嫂子們倒水。

李嫂照例送來了一大桶冰鎮甜綠豆湯。

不過,孩子們確實還小,到半下午就都蔫了。

不是他們怕累怕苦,只是人實在太小,力氣有限,體力早早就消耗光了。

幾個嫂子輪流勸說他們回家歇息,卻沒有一個小朋友肯走。

許問偷偷把冬生叫到一邊:“你爸爸跟你說什麽了?能讓你們這麽賣命的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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