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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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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高被貶去百越。

這可是嬴政第一次嚴懲子嗣,雖對外封口,但在後宮引起的震動依舊不小,夫人們都攏緊自家兒女,百般叮囑,生怕他們也會被趕去服兵役。

春蘭殿。

鄭夫人在禦花園來回走動,等看見宮女進來忙問道:“我兒扶蘇呢?”

貼身宮女行禮道:“回夫人話,扶蘇公子在前殿,他讓奴婢轉告夫人一聲,稍安勿躁。”

“哎呀。他就說了這麽一句?沒其他的了?”

鄭夫人兩只手都快揪成麻花,臉上滿是焦慮,“高是個老實溫厚的好孩子,去一趟雲浮宮,回來就被罰去百越那苦寒之地。我兒,我兒也許久不見,不會也要步其後塵吧。”

宮女忙道:“夫人,扶蘇公子如此聰慧。”

“這皇宮越聰明越容易出事。”鄭夫人有些心慌的揮了揮手。一轉身,不慎與玉蘭夫人撞在了一起,好在兩邊宮女給力,兩位夫人才沒有摔倒。

“阿妹你怎來了,可還妥當?”鄭夫人先站直了身體,率先過去扶玉蘭夫人,仔細瞧了一眼,“臉色怎如此蒼白?莫非是哪裏受了傷?”

“阿姊我沒事。”玉蘭夫人搖了搖腦袋,低聲說,“趙夫人母族被打成奴籍,遷徙去九原,趙夫人也被打入冷宮之事,這,這……”

“是太突然,哎。”鄭夫人拉著玉蘭夫人的手,“你與趙夫人關系向來緊密,應該很難過……”

“不不不,我和她關系不緊密。”

玉蘭夫人神色惶惶地擺手,但見到鄭夫人疑惑的神情,她又道,“我之前是覺得趙夫人有一手好刺繡,想學學。”

鄭夫人聞言一楞,看著玉蘭夫人沒說話。

玉蘭夫人敷衍過去,忙道:“阿姊。扶蘇公子有與你說什麽嗎?”

鄭夫人搖搖頭:“他讓我不用操心。”

她說完見玉蘭夫人神思不屬,反而安慰道:“阿妹不必擔心,扶蘇聰明、仁厚,應該沒人會傷害他。”

玉蘭嘴角一抽:聰明不假,但仁厚什麽的,阿姐是不是對兒子的濾鏡太厚了?

玉蘭夫人又問了幾句,奈何鄭夫人一問三不知,她又不敢問扶蘇,便在心裏希望此事就此打止,尤其她曾幫忙給趙夫人牽線搭橋的事,絕不能被曝光出來。

……

望夷宮。

胡亥正在看趙高送過來的竹簡,上面寫著如何處理大秦眾多野人的方法。

“趙先生,這次能行?”

胡亥只看到一半,見這個方法需要出動軍卒帶著武器進山林裏搜山,他撇了撇嘴,“這與我之前說的放火燒山有什麽區別?我那個還省時省力。王丞相多半還是會否決吧。”

趙高嘴角一抽:完全不一樣好麽!大秦律規定,每年有一半的時間禁止狩獵、伐樹保護山林湖泊。你省出來的那點軍卒物資,完全不夠燒山摧毀的。

但趙高的話到了嘴邊,見胡亥滿臉不耐煩,又吞了回去。他恍然明白胡亥是對拜師的事徹底逆反了。

趙高道:“公子說得對!王丞相那也不急,公子可去外閑逛一二。”

胡亥臉色好了許多,點點頭,又幸災樂禍道:“二兄活該,跟誰不好居然跟著陰險討厭的三兄。哈,走,去看看倒黴服兵役的二兄。”

趙高眼皮子猛跳,不忘道:“胡亥公子,陛下重孝悌。”

“知道知道,弟友躬親嘛。我就看看哈哈哈……”

說完,胡亥起身向外走。

走了沒多遠,他恰好看見如橋從南宮殿側門出來。

小胖墩走在最前面,身後一連跟著十幾位手捧菜肴的侍女,顯得特別有氣派。

昔日,嬴政惱怒於趙太後,不肯

與太後修覆關系。

朝堂常有儒家博士批評皇帝不夠仁孝,必須以孝治天下。沒多久趙太後自囚於南宮殿,並主動傳出薨逝的消息,至此,朝堂關於嬴政是否孝順的爭論就此平息。

直到如橋六歲開始,也不知南宮殿太後與父皇說了什麽,之後每月一日,太後囑托如橋從南宮送一些膳食給皇帝。

胡亥嫉妒地看著如橋,該說傻人有傻福麽,這小蠢貨居然有太後為其做後盾鋪路,即便是“亡太後”。

“十八弟?”

胡亥喚了一聲,臉上帶著笑容,“帶了什麽,如此香的味道?”

“阿兄兄!”

如橋見到胡亥眼前一亮,連忙走了過來,聽到他這話連忙道,“今日膳食確實不錯,有一道白玉翡翠的滋味特別妙,阿兄兄要不隨我一起去父皇那?”

胡亥眉毛一挑,他剛準備點頭,便看見一位老者將行用那雙淡黃色的眼珠平靜地看著他,仿佛看透了一切。

徐將行,趙太後的第一心腹內侍。

胡亥心頭一緊,這人平時不是不出宮麽,他搖頭道:“十八弟,還是罷了,就不打擾你與父皇……”

“打擾甚?!”

如橋連忙牽起胡亥的手,拉著他一起向著秦始皇的寢宮走去,嘴上還低聲嘀咕,“阿兄兄你是知道我的!我一人面見父皇時瘆得慌,平時也多虧有阿兄兄在,我才敢與父皇多搭幾句話。”

“……呵呵,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胡亥聽到這,臉上難免有些得色,輕聲,“父皇威霸一方,氣勢駭人,阿弟你敢偶爾交流已經很有勇氣。尋常貴族子弟與父皇對視上,都會嚇得兩股戰戰呢。”

如橋憨憨一笑,道:“所以阿兄兄最為厲害。”

兩人一路走到嬴政寢殿,恰好是新輪班的內侍,尚不知道嬴政與太後的默契,便將一行人攔了下來。

如橋和胡亥沒遇到過這事,面面相覷。

徐將行冷眼瞧著,直到兩人準備讓眼前的內侍進去通傳時,他才大邁步走上前來。

徐將行輕聲道:“沒眼見沒規矩的東西,每月一日可是陛下專門為見如橋公子定下的日子,你也膽敢阻攔!”說罷,便丟了一枚印章過去。

內侍見後,連忙慌張地低下頭,在前面引路。

胡亥咬緊下唇,表情陡然一沈,區區一個內侍,居然敢指桑罵槐、冷嘲熱諷。

“阿兄兄?”

“我沒事。”胡亥給自己洗腦,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很冷靜。

……

但是當兩人正式進入秦皇宮寢殿時,胡亥卻被眼前這一幕真的整破防了!

胡亥傻乎乎地瞪著前方兩人,手指顫抖地指著前方,他幾乎發出靈魂的一聲尖叫:“這,這豎子為何在龍榻酣睡?!”

公子如橋也是一副傻啦吧唧的表情,狀態沒好到哪裏去。

被他們瞅著的正是橫七豎八地躺在龍榻上的張嬰。

“噓!”

坐在龍榻旁,正小心給張嬰蓋被子的扶蘇回頭,微微蹙眉,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大兄!”

“長兄這……”

胡亥和如橋迫不及待地想繼續詢問,卻見扶蘇再次做了一個安靜的姿勢,緊接著,他們看見扶蘇緩緩起身,起身起到一半時停住,右手輕輕一拉,原來是衣袖被張嬰在睡夢中扯住,一時拽不動。

扶蘇嘗試了幾次不行,利落地從右腰抽出一柄青銅小劍將衣袖輕輕割裂開,同時將張嬰露在外面的小手手,再次放入被子中。

胡亥:!!!

如橋:!!!

等扶蘇領著兩人出寢殿,回過身,便看見兩張恍恍惚惚的臉,片刻後,一張表情極為扭曲,

另一張則是全然的震驚和八卦。

扶蘇還沒來得及開口,如橋幾乎是脫口而出:“大兄,那,那小子難不成是你兒子?”

“混賬!胡說八道!”

扶蘇臉上的笑容都快穩不住了,“日後不可渾說!”

“可,可若不是……”

如橋指著扶蘇的衣袖,發出靈魂的質問,“為了不吵醒他,大兄你至於割斷衣袖嗎?”

“就這?”扶蘇沒想到是因為這個舉動被誤會,他輕笑著搖了搖頭,“我不過是效仿父皇罷了。”

這下是胡亥忍不住震驚出聲:“什麽!父皇也割袍過嗎?!”

扶蘇點頭。

胡亥還不敢相信,忽然聽到身側如橋低聲嘀咕。

“大兄這麽一說,我忽然想起來了!對哦,當初第一次見這小子的時候,這小子被父皇抱在馬上。兩人的衣袖打成了死結,父皇便是用青銅劍割斷自己的衣袖……”

胡亥忍不住露出吶喊臉,道:“憑……憑什麽!”

“行了,一點點東西也要計較。”

扶蘇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阿嬰之前噩夢不斷,好不容易才睡著。讓他好好休息。”

“可他居然睡在父皇的床榻上。”

如橋的語氣還帶著點委屈,“我都沒睡過呢。”

扶蘇不在意道:“朝中重臣,促夜長談後多會在此休憩。”

胡亥吃味地冷哼一聲:“區區一稚子,也算重臣?”

扶蘇瞥了對方一眼:“阿嬰功在社稷,馮丞相、王丞相和禦史大夫剛剛都在苦惱要如何定他的獎賞,因為功勞實在是太大,這樣豈能不算重臣?”

如橋還處於狀況外,喃喃低語:“莫非不是大兄,是父皇的……?”

扶蘇黑著臉,打斷如橋道:“再胡亂猜疑,估計你得在南宮殿待到成年方可再出來。”

如橋一個激靈,不敢說話。

胡亥捏緊拳頭,忽然慶幸父皇當初沒聽他的允諾張嬰入宮在朝陽殿讀書,否則豈有他容身之處。

他滿臉郁悶的轉身,恰好與打著哈欠從內殿走出來的張嬰對視上。

“啊,十八公子,安!”

胡亥看著對方敷衍的行禮,拳頭握緊。

真討厭啊!

同一時刻,與胡亥面對面的張嬰也有一模一樣的感覺。

男子漢大丈夫,之前居然窩在嬴政懷裏脆弱地哭出來,太丟臉了,沒臉見仲父啦!

睡醒後的張嬰想早日偷溜回長安鄉,沒想到頂著個紅腫的眼睛,卻與討厭的胡亥對視上。

真討厭啊!

……

張嬰嘖了一聲,後退半步。

“阿嬰,你何時醒來的?”

張嬰聞聲擡頭,看見扶蘇溫和的目光,他道:“就……剛剛。大兄,我要回長安鄉。”

扶蘇微微頜首,看起來絲毫不意外張嬰的回覆。

“嗯,我隨你一起出宮。稍後還要與監祿匯合,一起回長安鄉。”

扶蘇一邊說,一邊拉起張嬰的小手手往外走。

張嬰聞言一楞,監祿這詞匯有些耳熟啊。

好像在哪裏聽過。

……

一大一小,兩人向著宮外的方向走。

如橋瞅著兩人的背影不自覺地跟上去,胡亥本想喊如橋停下,但餘光瞥見滿臉擔憂的徐將行,立馬也跟了上去。所以後來,變成四人一起往宮外走。

他們剛剛踏上最後一個出宮前的長廊,恰好看見前方佇立著四道熟悉的身影。

身著軟甲牽著馬匹,時不時用手撓頭,滿臉不好意思的正是公子高。

而公子高的前方,一位老者怒目相視,他的

手指不停地戳,數次都快戳到公子高的臉上,嘴巴就沒有停下來過,正是曾有過幾面之緣的夏少府。

而在夏少府身後三步之外,站著的是面無表情的公子寒與神情溫柔的公子將昆。

夏少府的聲音特別洪亮,所以哪怕隔了幾十米,這裏也能清晰聽到那邊的對話。

夏少府:“你去百越當士卒?還隱姓埋名?怎麽想的?一心求死?”

公子高:“先生,哎呀,大兄不也在九原闖出赫赫威名嗎?”

夏少府:“你和扶蘇公子比?扶蘇十四歲便力能扛鼎,一手刀法令蒙恬讚不絕口!你呢?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站樁都站不了一個時辰。我何時把你教得如此沒有自知之明!……”

……

夏少府言語間幾乎將扶蘇吹捧上天,又將公子高貶低成泥土中。

張嬰還在暗暗佩服,夏少府到底是怎麽用如此優美的詩經句子,拼湊出這麽多刻薄又損人的話。

此刻,扶蘇卻溫和走過去,及時打斷夏少府,同樣用優美的話引經據典,不僅將夏少府之前諷刺的話一一反駁,並且時不時說出公子高的優點。

誇得其他公子嘴角抽抽,公子高眼淚都快落下來。

夏少府對扶蘇還是敬重的,哪怕是些誇張的胡話,他也沈默地聽著。

等扶蘇說完,公子高喜笑顏開。

他還歡快地說道:“夫子,你不是一直難過墨家典故流失麽。我聽說百越有不少齊墨、楚墨弟子,等我從百越回來將那些典故都找出來,帶給你。

對啦,三弟為人很好,我已拜托他在鹹陽宮多照顧你,夫子,你也可以多依仗他……”

夏少府臉上神色又緩和了,但他的臉色又因為後半句而難看起來。

夏少府瞪了公子高好一會,才長長嘆了口氣,道:“唉,不識人心不識好歹,唉……你可讓我如何放心得下。”

公子高聞言一楞,尷尬地摸了摸鼻尖。

他又安撫了夏少府幾句,然後小跑到公子寒那邊耳語了幾聲。

之後,公子高來到張嬰身前,蹲下道:“嬰小郎君,真的很感激你願意庇護他們。”

“哦。”張嬰避開對方伸來的手,自從看了砍頭那一幕,他便大致明白公子寒為何將兩小托付在王家。

他不反感這種為親人謀劃的行為,但他也不喜歡算計到他身上,“我也沒做什麽。”

公子高長籲短嘆道:“還是多虧了你。若是那麽小淪為隸臣妾,還要去九原那麽遠的地方,可怎麽活啊。”

張嬰瞇了瞇眼,他剛準備說兩句,忽然看見夏少府滿臉怒氣地從公子高身後竄出來,那猙獰的模樣嚇得張嬰倒退半步。

夏少府咬牙道:“你,你,你插手這事之前怎不和我說!”

“啊,但是事出突然!太匆忙了。”

“你,這可是違……令啊!糊塗!”

公子高摸了摸頭發,怯怯地瞅著夏少府,低聲道:“先生,先生別生氣,那個,三弟說父皇,父皇也是知道的。”

“你,你,你……三弟說,三弟說……”夏少府胸腔不停地上下聳動,顯然被氣得不輕,“你竟不如胡亥!”

胡亥猛地擡頭,拿他和公子高比?過分啦!

他再如何,也不會蠢笨地做出這麽多損人不利己的事,拿如橋去比才差不多啊!

……

夏少府來回轉了兩圈,看起來即將要爆發。

扶蘇忽然上前了一步,按住夏少府的肩膀,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道:“能勞煩夏少府,先行離開嗎?我有些話,想單獨與阿弟說。”

公子高立刻滿臉感激地看向扶蘇。

夏少府看看公子高,又看看扶蘇,重重地“哼”了

一聲,敷衍地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待夏少府徹底離開眾人視野,整條走廊只剩下幾位公子。

公子高忽然誇張地伸了個懶腰,扯了扯內甲,轉身感激地看向扶蘇:“大兄,今日多虧有你在,天,夏少府念叨起來是真的嚇人,我差點以為……”

“啪!”

一耳光硬生生地甩在公子高臉上,須臾,便紅腫了起來。

張嬰瞳孔地震,咋回事?扶蘇阿兄為何忽然打人?

他餘光瞟了一眼,發現其他公子非但沒有上前阻礙勸說扶蘇的意思,反而紛紛後退兩三步,目光有些閃躲。

張嬰:?

此時,扶蘇溫和的嗓音響起:“知道錯哪了嗎?”

“哪,全,全錯了!”

“啪!”

又是一個耳光扇在公子高臉上,一左一右正好對稱。

“嗚……大兄,我,我錯在。”

公子高雙手捂著臉,求助的目光看了一圈,沒有一個人給他暗示,最後他目光落在張嬰身上,想起扶蘇和嬴政對張嬰的偏愛,立刻道,“錯在不應該隨便拉無辜的人進來,險些害嬰小郎君也被父皇遷怒。”

扶蘇揚起的巴掌放了下來,溫和道:“還有呢?”

公子高眼淚都快落下了,還,還有?

扶蘇這一次倒沒執著對方給答案,他上前一步,摁住往後瑟縮的公子高的肩膀,開口道:“你錯在,盲目替旁人受罰,不懂得珍惜自己。”

張嬰聽到這裏,差點翻了個白眼。

不是,你唰唰抽對方兩個大耳刮子,然後指責對方不懂得珍惜自己,這槽口無多啊!

“可是大兄,三弟他對我有……”

“不說其他,去百越我會送你一程。”

“多,多謝大兄。”

扶蘇看著傻楞楞的公子高,很是無奈。

父皇明顯氣沒消,否則也不會讓文弱的高隱姓埋名去百越服兵役,他現在打了對方巴掌,便有理由親自送“受傷”二弟前往軍營,也算間接透露他的身份。

扶蘇正想著,忽然聽到下方有人嘀咕著“pua!高呀,打一棒子給一甜棗。牛皮啊!”

他疑惑低頭,發現張嬰正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瞅著他。

“怎麽了嗎?”

“沒有沒有。”

張嬰連連搖頭,忽然對古代的‘長兄如父’有了新的理解,他聲音都柔和了一些,“扶蘇阿兄,那個……我,我能回長安鄉了嗎?”

扶蘇眼眸一瞇,伸手放在張嬰的臉頰,故作沒看見對方細微的閃避,而是輕輕地掐了一把。

“走吧。”扶蘇輕笑一聲,“別讓監祿久等。”

張嬰無語,故意嚇人,果然是個白切黑。

不過也多虧扶蘇這麽一下,張嬰覺得之前升起的那一點懼意和隔閡消失了,他問道:“扶蘇阿兄,這監祿是何人?為何要等他一起。”

“嗯,你可知曉蝗災。”

“蝗災!”張嬰瞳孔地震,“難道要蝗災了嗎?”

“非也。小蝗災一般5-7年來一回。前年才經歷過小蝗災年,今年應當不會有。”

扶蘇說到蝗災時,臉上的表情也很凝重,“但是太史令說,久旱之地最易生蝗災。明後年可能是個小旱年,不容忽視。所以監祿前去長安鄉,一方面是為了看看土地,一方面是搜集山川路線,監工修建一條小靈渠,若真有幹旱,不至於讓你們徹底斷水……”

扶蘇後面還說了些什麽,但張嬰完全沒聽進去。

他腦海中就盤旋著一個詞匯。

靈渠,靈渠?!

秦朝在百越搞出來的將長江水系和珠江水系,中原和嶺南連接起來的大型水利

工程?!

監祿,會是那個流傳千年的名人,監禦史名祿嗎?

張嬰猛地擡眼瞅著不遠處,微微躬身行禮,身披鎧甲的男子。

這人樣貌雖然很周正,但與歷史流傳下來的銅人雕像,只能說沒有太大關系。

張嬰忍不住道:“你會設計靈渠嗎?”

監祿一楞,連連擺手,拱手一板一眼地開口道:“回小郎君,我不知設計靈渠,我之前是負責運輸軍中輜重,這回前往長安鄉是奉命了解水域方位,察勘地形,以及之後的工程監工。”

“嗯嗯。”

對方這麽一說,這履歷聽起來就更像了啊。

張嬰忍不住細細打量了對方,可能是有“千古功臣”的濾鏡在,張嬰是越瞅越順眼,兩只小手手忍不住握住了對方問了好幾個問題,連對扶蘇的熱情都下降了一個度。

這也讓扶蘇眼眸輕輕瞇起來,看向監祿的眼神若有所思。

……

張嬰這回回長安鄉受到莫大的歡迎。

不管男女老少都出來迎接他,馬路兩側全是人,交通徹底癱瘓。

聽隔壁王大娘興奮地惋惜,若是張嬰能提前一日告知個歸家的日子就好了,他們本來準備了盛大的慶典儀式,張燈結彩,歡歌跳舞,怎麽喜慶怎麽辦,一定會熱熱鬧鬧地舉行迎回小福星的儀式。

張嬰聽得默默地擦了一把冷汗,多虧他之前嫌麻煩,沒有提前通知。

眼見圍過來的鄉鄰鄉親越來越多,張嬰覺得不堪重負,便將藍衣小淑女和弟弟帶出來,聲稱這兩人也將加入長安鄉大家庭,讓他們知道我們長安鄉的淳樸與熱情。

成功甩鍋之後,張嬰麻溜地爬回馬車,恰好看見車內扶蘇正在與監祿聊天,兩人言笑晏晏,氣氛顯然還不錯。

“扶蘇阿兄怎麽會在這?”

張嬰剛說完立刻捂住嘴,補充道,“我是說,不是要陪公子高去百越嗎?”

“不急,後日的事。”

扶蘇溫和地笑笑。

他又看向監祿,粗粗判斷,性格踏實、堅毅,並不是奸利之相,應當不是故意耍了小手段去吸引張嬰的註意力,不過還得再觀察。

扶蘇是這麽判斷的。

但他在長安鄉小住兩日後,卻越來越懷疑自己之前的分析。

監祿的樸實、堅毅的莫不是偽裝。

若不然,那個能躺著就不站著,出去玩還要帶躺椅的憊懶的小子,為何會願意跟隨監祿上山下水好幾個時辰,渾身臟得和泥猴一樣才回來?

這太離譜了啊!

這日傍晚,扶蘇看著張嬰滿頭大汗地匆匆趕回家,終於忍不住扯住了他,擔憂道:“阿嬰,身子可有何處難受?”

“還,還成吧。”

扶蘇捏了捏張嬰胳膊,看他痛得滿臉猙獰,心裏一緊,這小子之前可是被劃破一道口子都會哭爹喊娘地要抱抱舉高高啊!現在居然會主動忍痛?這果然是被什麽糟心東西控制了吧!

他神色更嚴肅,道:“監祿可曾給你吃過什麽?喝過什麽?”

“有啊。”

“什麽!那你可還曾記得我?”

“啊?”

張嬰累得不行,只跟著監祿跑了三天,每天中間還摸魚休息了好久,依舊累得頭昏眼花。他現在壓根沒怎麽聽扶蘇的這幾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於是臉上便透出一副呆呆的傻氣模樣。

扶蘇目光銳利,聲音略急:“不記得我?果然是被下了蠱。來人,速速去請太醫令。”

張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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