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總是在半夜醒來，說不上為什麽，只是睡著睡著就突然睜開眼睛，然後到太陽出來前都一直清醒著。睡不著的時候，床鋪便不再是夢的港灣，而變成了身體的桎梏。囡囡悄悄爬起來裹上件繡花襖，跳下床去湊到門邊，順著門縫往外看。

外面刮著大風，把院子裏的花草樹木全都吹得瑟瑟發抖。囡囡的小手也漸漸變得冰涼，她一邊往掌心呵著氣，一邊想起傍晚的時候李嬤嬤給她說夜裏可能會下雪，但現在雪還沒有下下來，只有陣陣寒風，從門縫吹進來，吹得她眼睛生疼。

囡囡光著腳丫又跑回床上，把自己裹在被子裏抖了一陣，她把手伸進棉襖的口袋裏，摸到下午路過廚房的時候小豆子給她的一雙羊拐，於是她把羊拐掏出來在床鋪上玩了起來。

“哎呦呦！我的大小姐啊！你怎麽又不聽話了，哎呦呦！你看這腳丫子，你這小夜游神晚上又逛到哪去了呀？”

囡囡被一疊聲的“哎呦呦”驚醒，她看見李嬤嬤鼻孔幾乎要噴出火來，不覺偷偷笑了。黎明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睡著了，現在已經快要到晨省的時辰，所以她由著李嬤嬤將她拾掇利索，然後匆匆趕去前廳，畢竟要是耽誤了時辰，她和李嬤嬤都要受罰的。

雖然是庶出，但十一歲的囡囡還依稀記得自己小時候備受大人寵愛的時候。父親有一房正妻和三房侍妾，但直到三十多歲，三姨娘才生下囡囡，那時候一家人待她像寶貝似的，生怕磕著碰著。可是一年前大娘生了弟弟，她的親生母親又一病不起，全家人的註意力自然都放在了弟弟身上，而她就只剩了個李嬤嬤來照顧自己。

囡囡趕到前廳的時候父親剛剛放下茶碗站起身，於是她趕緊順著墻角溜進屋，在一個角落裏跪下，等父親上香祝禱。跪在前面的人裏，發出了嬰孩伊伊呀呀的聲音，囡囡知道那是奶娘抱著的弟弟，雖然大娘不許她跟弟弟親近，不過倒是不妨礙她去喜愛這個肉乎乎的小家夥。

快到年關，香案上擺滿了各色糕點，囡囡偷偷拿眼去溜，嘴裏不停的咽著口水，父親的訓話則是一個字也沒聽見。晌午吃過飯，囡囡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李嬤嬤端了碗甜湯給她喝，喝完以後囡囡就覺得腦袋裏昏昏沈沈的只想睡覺。

她知道下午有時候李嬤嬤會教她女紅，但有時候也會端碗甜湯給她，然後哄她睡覺。這一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囡囡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李嬤嬤不在屋裏，囡囡揉揉眼睛跳下床，她覺得肚子好餓，想出去找點東西吃，可是卻發現門從外面被鎖上了。她湊在門縫上往外看，只見院子裏一地銀霜，下雪了。囡囡聽見風裏夾雜著嘈雜的聲音，院墻外頭也亮起了火光，難道是走水了，她突然開始像想象起自己被遺忘在這然後被活活燒死的情景，她想知道要是自己死了，會有人為她傷心落淚嗎？。

就在囡囡這麽胡思亂想的時候，院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有人進來了。進來的人一步一步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不緊不慢。那人逆著背後的火光，囡囡看不清他的模樣，但卻知道這個筆挺修長的身影絕不是滿身橫肉的李嬤嬤。

那人穿過院子直直向著自己所在的這個房間走來，囡囡期待等他看見門上掛著的鎖就會離開，可是她錯了，就在來人馬上要踏上門前臺階的時候，她知道，這個人一定會想辦法進來。

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鈍響之後，銅鎖落地。囡囡顫抖著，小心翼翼的又往櫥櫃的深處挪了挪，她用一只手捂緊自己的嘴巴，絕望的聽見那個人的腳步聲停在了櫥櫃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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