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確濕冷，比起良東來說還是要暖和幾分，望著天窗的時候，外面隱隱約約透著藍色，可是牢房裏卻越來越黑。言小瑤在瞿雲致的懷抱中僵持著，不敢再近一寸，也不願意再近一寸。瞿雲致明顯感覺得到懷中的人內心的抗拒，或許是夜色給了他掩護，他才卸下了在其他人面前的偽裝，有點自嘲地淒涼著對言小瑤說：“你在怕我。”

言小瑤沒有回話。瞿雲致知道，言小瑤在這時候的沈默，就表示肯定，至少是猶豫的。雲致低下頭去看她的時候，才發現言小瑤垂了一滴淚落在自己的衣袖上。在那一瞬間，好像身上一直游離著的東西猛地紮進自己的身體裏。是啊，要一個答案，有一個結果又如何？他現在想要什麽，願意舍棄什麽，他知道地一清二楚。

瞿雲致伸手抹掉言小瑤的眼淚，言小瑤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些，但因為兩人本就相擁著，言小瑤反而離雲致的懷抱更近了一些。雲致嘆了一口氣，把言小瑤扶起來，自己坐到她的面前，輕聲問道：“小瑤，你願意與我成婚麽？”

這句話言小瑤根本沒有仔細去聽，因為知道雲致利用言家和攪亂良東的事，言小瑤下意識想去避開他，直到言小瑤渾渾噩噩地擡眼，發現雲致一直在看著自己，微微笑著眸子裏有幾分涼薄之意，似乎是在等自己的答覆時，言小瑤才說，“抱歉，剛才沒聽清，你說什麽？”

雲致當然很大膽也很有勇氣，只是剛才那一句已經足夠了。瞿雲致本來不準備再說，可看著言小瑤望著自己的樣子，瞿雲致彎了彎眉，問道：“你願意嗎？”

“我願意。”言小瑤笑著，含情脈脈地看著雲致回答到。

這便足夠了。瞿雲致也不會再去詢問言小瑤為什麽還沒聽清自己的詢問就答應下來，言小瑤也不會再去問瞿雲致他剛才到底問的是什麽，糊塗就這樣糊塗下去，對兩個人來說都好。

關押的時間到了。言小瑤這才明白，原來夫人早就知道今日會放雲致出來，所以昨日才肯讓她到牢裏來。言小瑤看了看從天窗上投下來的光束，還能看見塵埃在其中慢悠悠地漂游著，像是在走完漫長的一生。正在欣賞的時候，一襲白色衣衫闖進自己的視野，瞿雲致挽了發走過來，站在她的面前，朝她伸手。

剛好陽光在他的背後，白色的衣衫襯地極為紮眼，雲致的臉都被反射的光線映襯地白皙光潔，越發好看起來。言小瑤把自己的一只手遞到雲致的手上，一只手捂著自己的眼睛說，“少將軍，你的美貌太過耀眼，我可能暫時看不見別人了。”

瞿雲致稍稍用力握住言小瑤遞過來的手，將她從地上拉起，輕笑著說：“那才好，只能看見我一個。”言小瑤聽完不滿意地撅了一下嘴，可又雙頰緋紅地低下頭去，瞿雲致偷偷看了一眼，也低頭，看著二人在地上慢慢走著的鞋笑。守衛的士卒們有點驚訝，雖說少將軍一直待人溫和，行軍做事雷厲風行，可這樣對人說話對人笑還是第一次見。眾人大概也明白了少進軍對這位姑娘的心思，都默默地退讓了一步，好讓蒙著眼的女子安穩走過。

可是出獄的時候，等在外面的並不是大夫人。

言小瑤發現雲致停下來不走了，喊了一聲“露為”。可能女人有天生的直覺，言小瑤放下一直擡起的右手，在陽光之下，一個身穿淡紫色，發髻梳地一絲不茍，頭上佩戴著漂亮銀飾，衣裳一個褶皺沒有，臉上也幹幹凈凈的女子。言小瑤第一次見到左露為的印象是靜。雖然全身上下完全沒有一處是廉價的貨物，可左露為完全沒有那種我要人盡皆知的感覺。該怎麽樣還是怎樣，你發現也好，不發現也好，我就站在這裏。這就是言小瑤眼中的左露為。

左露為笑著，向瞿雲致點了點頭，連稱謂也沒有一個，就將手裏拿著的食盒笑著遞過來，說，“伯母估摸著你這個時辰出來，叫人做了點東西，因為她臨時被幾位夫人叫出去了，我就自己送過來了。聽說伯父要關你三天三夜，還不給東西吃，也虧你能受得住。快拿著吃點，都瘦了。”說著，左露為想牽起瞿雲致的手，讓他拿住食盒，這時候卻看見瞿雲致的右手與言小瑤的左手牽著。

言小瑤表示很無奈。本來看見這樣的場面，言小瑤是準備放開的，可她每動一下，雲致握著的手力道就會加重一些，因為手的姿勢實在別得難受，言小瑤只好放棄反抗，任由瞿雲致握著自己的手，還當著這樣一個姑娘的面。

言小瑤見女子頓了一下，於是更加尷尬，看女子的時候，女子也正好看了她一眼，卻讓言小瑤小鹿亂撞。女子的眼睛比普通女子要狹長一些，睫毛卷長，施了粉黛後的眸子極為誘人，尤其是眨眼後看向自己的瞬間，言小瑤就想到一個媚字。

左露為看言小瑤臉色一變，於是好奇地向瞿雲致打聽：“這位妹妹就是你的那位救命恩人？”

雲致“嗯”了一聲。左露為又轉眼看了看言小瑤，笑道：“怪不得，我說這位妹妹身上的衣裳有些眼熟，記得伯母以前很喜歡這套衣裳，可你遲遲沒有回來，伯母就沒穿了。”左露為擡了擡頭，像是在回想的樣子說道：“想來，這衣裳我也已有兩三年沒見過了。”左露為看著言小瑤，上前握她的手，可言小瑤的左手怎麽也沒跟雲致的分開，左露為也沒計較什麽，倒是笑著對言小瑤說：“沒想到伯母居然把這樣的衣裳送給妹妹，這衣裳是巧匠做的，能賣不少銀子。”

雲致正準備回話，沒想到言小瑤看著左露為說道：“是啊，也不知道這換出來的錢能不能買到姐姐頭上的佩飾。姐姐的工匠能把銀飾做得不想銀飾而像鍍鉑品，想必也是有大本事的。”左露為看著言小瑤，言小瑤看著左露為，雲致看著她們二人，不自覺地笑了一聲。

左露為很少看見瞿雲致笑，尤其是從那邊回來之後，當初那個跟自己打鬧著的有些頑皮的男孩子好像已經在他的身上消失了。左露為愛看瞿雲致笑，因為好看。言小瑤總覺得這女子跟雲致的關系一定不一般，難不成是雲致的姐姐？於是言小瑤開口問左露為叫什麽。

左露為擡了擡頭，對瞿雲致說道：“雲致弟弟，你不給我們二人介紹一下？”說著看了言小瑤一眼，“我倒是很想認識一下這個妹妹呢。”

瞿雲致點了點頭，對言小瑤說道：“這位是炎璞左家的大小姐，左露為。幼時我們會在一起玩，算青梅竹馬，按年紀你要叫她聲姐姐。”

“姐姐。”言小瑤說著，還給左露為行了個見面禮。左露為也笑著回她，叫她妹妹。本以為瞿雲致還會再說點什麽，可卻再無其他。

瞿雲致對左露為說：“這是言家的二小姐言小瑤，救過我的性命，曾共學拜入一個師門，進過相同的組織，對我有大恩。”言小瑤倒是沒想到，在雲致的眼裏自己居然對他有恩，言小瑤想起來的總是被雲致搭救，或是害得雲致受傷的事，說來還有些慚愧。在左露為開口詢問瞿雲致與言小瑤關系的時候，瞿雲致對左露為十分認真的喊了一聲，“露為。”

“嗯？什麽？”左露為轉身問道。

“我想跟小瑤成為連理，我想要與她成婚。”瞿雲致看著左露為說道。

言小瑤也沒有反應過來，睜大了眼睛。聽到“左”這個姓的時候，言小瑤就知道了眼前的女子應該就是別人口中少將軍的未婚妻。那現在，瞿雲致不就是在當著自己未婚妻的面宣布自己要跟另外一個女子成婚嗎？言小瑤眨了眨眼睛看了看雲致，又看了看左露為，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機會打斷這兩個人。

左露為聽到這話的時候沒有言小瑤那麽吃驚，可她也沒有想到瞿雲致居然這麽認真地看著她對她說這件事。瞿雲致才回來不久久來找過左露為，直接在地上跪著行了禮，埋著頭說道，露為，我不能與你在一起，我不能耽誤你。左露為那時候才是驚訝，手中的水壺抖了一下，讓炙熱的水流在了杯緣，滴在桌上。

嗯，知道了。左露為就說了這幾個字。那天二人還是像往常一樣一起用了晚膳，說笑的樣子被下人看了去，還說二人是天造地設。當晚左露為才關上房門，眼淚就止不住地落下來，堂堂一個左家大小姐，已經過了雙十年華卻還未出嫁的大小姐，說出去就只是滑稽罷了。可名分是一回事，左露為最難過的，是瞿雲致居然不喜歡她，可她好像對瞿雲致倒是蠻上心的。那一晚，左露為騙自己說自己對雲致沒有愛，只有兒時的友誼，成與不成都一樣。

左露為也一直以為自己是想放下就能夠放下的人，可今天她才知道，她還是不夠幹脆。

“我這裏自然是沒什麽要說的，可我們的婚約畢竟是早就存在的，不管是要結束還是要重新開始，都不會只要我一個人的意見。”左露為說。

“那是自然。”瞿雲致握緊言小瑤的手，對左露為說，“露為你能答應我很開心，真的。改日我會去左家拜訪，到時候會說清楚的。”

“那倒是不必，不必你專程到我家去。”左露為笑，“也算是個難得的機會，這件事情，就讓我們四家一起決定如何？”左露為說著，看了一眼言小瑤，然而言小瑤早就懵在那裏，也顧不得看左露為的眼神，只覺得自己好像要經歷一件不得了的事一般，緊張地只能回握住雲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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