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致入了夜才回來，夫子早已睡下，舊宅裏多處都熄了燭臺，就雲到房裏還微亮著。雲致快步走進去，推看見言小瑤偏著頭靠窗坐著，見他來了就轉過頭來，神情嚴肅。

本來雲致想著，若她沖他一笑，對他說“你回來了”的話，他不會告訴她這件應該被隱藏起來的事。

雲致關了門，放了披風，言小瑤慢慢湊過來，看雲致展開了一張白紙，開始染墨描畫：“抱歉二小姐，”雲致道，“若是在言凡少爺的屋裏畫完，會耽擱時間，也會讓人起疑。”

“……所以你直接把那幅畫記下來了？”言小瑤問。

雲致專心作畫的同時，點了點頭。

燭光並沒有很亮，但是足以讓人看清紙上的文字與圖形，以及言家二小姐驚訝的樣子。短短半個時辰，雲致手上的這幅畫竟與言小瑤記憶中的樣子相似無異。

雲致拿葫蘆殼盛了水，把手上的墨漬洗了洗。

可這畫……言小瑤驚嘆之餘，越看越覺得不太對，有一些地方之前記得是有墨色點綴的，可這畫上又沒有。言小瑤向雲致問到，是不是畫錯了？本想順便嘲諷一下雲致的記性，可想起他連那麽厚的謀戰本都能記得一字不著，於是噤聲。

雲致用棉帕擦了擦手說，的確不是這樣的。他徑直地走過來：“不過言凡少爺看出了一些什麽，讓我改了改。待我後天再去一次言府，二小姐就能知道原本的圖樣了。”

言小瑤果然還是很佩服雲致，不僅把那幅畫的原樣記下，還得記下言凡告訴他要改動的地方，不過她還是困惑：“你要再去一次言府？去做什麽？”

雲致不語，靜靜看著言小瑤，看了眼她手中拾起一角的畫。

言小瑤突然大驚：難道他們還想把這幅畫換掉不成！？

雲致見言小瑤應該是明白了，於是把那幅畫拉到自己面前：“早些休息吧二小姐，你等了太久了。”現在這個時辰，連蟲鳴都聽不到了。

哦。言小瑤有點失神地走出屋子，雲致恭敬地在她身後弓腰。

她能等著他，他還是很高興的。

果然，這麽早的話，二小姐是起不來的。雲致站在舊宅大門口，往門裏看了看。吸進鼻裏的空氣幹燥冰冷，灰色的瓦上已經又積了一層薄雪，泛了些黃的墻面看著才讓人暖和一點，白梅花盛放著，比言府裏的開出了更大的花。

雲致記得，自己第一次見言小瑤也是這樣。那個一臉傲氣犟強的小姑娘從車上下來，低眉淺笑的樣子讓他看出了神，那時言府院子裏的白梅都溢出了香氣，她突然擡眼看他，讓他措手不及，只好趕緊笑了笑。可她瞬間就冷了臉，拉著夫人走開，只留下他一個人在門口看著他們。家，就是這樣的吧，不許外人輕易進入，不許家人親近他人。這是二小姐對言家的愛。

雲致呵出一口氣，準備上車，走了幾步卻聽見後面的小喘，於是他停了下來。

言小瑤跑著到了舊宅門口，一只手撐著門，一只手撫了撫自己胸口，眼前的雲致背對著她站著，他們中間隔著高高的步檻。

“你，你不是說明天才去嗎？”言小瑤喘著說，要不是自己對馬的聲音有些敏感，也不會發現他騙了她。

雲致說：“雲致是覺得二小姐昨夜睡得晚，今日一定是起不早了。”

“你覺得，你覺得，倘若這世上的事你都能猜對了，那怎麽不好好想想法子讓五國友善一些，和睦相處？”言小瑤有點生氣。

雲致憋不住，低低笑了一聲，轉身看言小瑤：“二小姐說得極是，是雲致膚淺了。”他看著言小瑤泛紅的雙頰，和額上的汗水，以及那一頭還沒梳好的發：“二小姐，你還是再去梳洗一下吧。”

“啰嗦。”言小瑤嘟囔著拿給雲致一把器具，“那木框言凡知道怎麽打開，你把這個給他，到時候別人再想取下，可就難了。”

雲致接過來，看樣子是讓言凡用這個把畫鎖死。“那就多謝二小姐了。”雲致道謝。

“行了，走吧。”言小瑤推著雲致上車。

看著馬車滾滾而去，言小瑤覺得心裏有種莫名地感覺，她低聲呢喃了一句，雲致，走好。瞬間覺得自己定是瘋了，趕緊關了大門跑回了自己房中。

言小瑤記得雲致對他的恩情，發誓一定在他成親之日送上一份大禮。

一定。

等雲致回來，言小瑤又已經等在房中，假裝吟詩作對，見雲致推門進來，立馬合上了書卷，收拾好桌案，騰出一塊地方來。雲致小心翼翼地拿出圖展開。

對了，這就是三弟房裏的市居圖。言小瑤一邊看，一邊乞求上蒼別讓言五常知道這件事，不然非得把自己和三弟弄死不可。

“二小姐？”雲致叫她，言小瑤這才又回過神來看圖。她又打開了時局圖來看，果然，這圖裏藏著一個良東。言小瑤離畫近了些，發現了一些黑白點。

“你覺得，這些黑點是什麽？”言小瑤摸著問雲致。因為這畫一直是被裱起來的，言小瑤以為這些黑點是在潮濕房間中發出的黴，可她湊進聞，並沒有特殊的味道，反倒是有股石墨感，應該是為防畫面脫色變化，於是連水都沒兌，直接用幹墨畫的。

“即然這圖是良東，那麽這些黑白點，可能就是某個對應的位置了。”雲致說。

“你的仿圖呢？不會只有那一張。”言小瑤伸手。果然，雲致從書卷中拿出一張畫來，並且已經按良東的布局畫好了每一塊地方。言小瑤就大致掃了一眼，發現並城的白點最多，景澤二城的黑點最多。

言小瑤仔細地看了看澤城，發現有七處黑點，其中的三個，還都落在秋原的位置。言小瑤手心開始出汗，她看了看雲致：“昨日我去收紅錢，發現你列的第九家店從下面挖到了東西，情況，跟來儀裳一樣，所以我想——”

“這裏，可能是用黑點標記的藏寶地。”雲致接道。

言小瑤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若只是來儀裳掘出了大量金銀還好說，畢竟是個大商戶了，可這裏的一間小小鋪面都能地下藏寶，實在是讓人懷疑。不過誰能這樣做，誰能有這麽多寶貝，言小瑤這樣想著，看了看旁邊的時局圖，想起了夫子的話，突然驚得往後退了一步，死死盯著眼前畫著良東地圖的市居圖。

雲致沈默了一會兒，又開口：“恐怕，真相離二小姐猜的答案有八分相似。”

言小瑤轉頭看他。

若真是這樣，這些地方有價值不菲的東西，那麽這幅畫定不是良東人所畫，也不是畫給良東人所看。

而是讓潛伏在良東，又懂這幅畫的人能守著這些地方，等著有朝一日能讓這些寶貝重見天日。它的背後一定不是一個人，或是一個家族，而應該是一個國家。

夫子說過，中原曾跟良東聯姻，而召南國為討好中原，必會盯著良東。若不希望兩國開戰，那麽就獻上寶物買下一座城就好，良東還不算很富裕，若是這樣，皇城那邊定會答應下來。

雲致和言小瑤看著自己眼前的圖都陷入了沈思，屋外，天寒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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