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莽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房間裏，全身依舊無力，他嘗試了一下動用元力，驟然間劇烈的痛楚從全身同時出現，他必須放棄，不然結果就是爆體而死。他已經停止了運行元力，但是周身的疼痛還是沒有緩解，他能看到空氣中漂浮的一切的漂浮於節奏也開始加快，像是被煮著的水一樣，不過幅度也沒有剛成為尊者的時候強烈。這些漂浮的顏色顆粒讓秦莽的眼睛花了起來，彌漫全身的痛苦刺激著讓他更加清醒，房間裏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秦莽的世界和時間裏只剩下飄動的顏色和全身的疼痛。

“你這一動神月大人可又睡不著嘍。”聲音從床邊響起，秦莽看到了一個模糊人影。人影起手在他的胸前點了數下，剛開始還有數到了後面速度越快就記不住了。被點的地方並沒有多少痛感，只是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戳，頻率越來越快範圍也越來越大，很快這種“戳”的感覺取代了痛楚，而眼前因為空氣中的顏色和顆粒導致的眼花也開始消退。

秦莽終於看清了床前的人影，是葬月。

他不是一只手在點而是雙手都在點，他的神情非常認真，點了有半刻鐘的樣子他在一次點完之後手指按在秦莽的左胸一處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擡起，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秦莽能看到葬月額頭的細小汗珠。

他輕輕摩挲著雙手看向秦莽說：“你還算有自知之明沒亂動，這要是一個穴位沒到位或者節奏出錯，你現在可就聽不到我說話嘍。你別看我，該你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不該你知道的你也不要問，來讓讓。”他把秦莽往床裏面推了推，在床邊坐下來。

他說：“你應該感覺到了，你的元力——尊元無法運轉是不是？這是因為你剛剛種了‘元閘’需要休養一段時日，根據你的體質和元力基礎少說得兩三個月打底吧。你別這麽看我，兩三個月不錯了，就是那些九重天元境成為尊者的被種了‘元閘’也得十天半月，你的基礎和他們差的遠了知足吧。等過兩三個月‘元閘’穩定了我們會派專門的尊者來教你控制尊元力，當然你也可以拒絕我們的幫助，這隨你畢竟你現在也是尊者了。我得提前跟你說，尊元可不是那麽容易掌握控制的，沒有其他尊者引導沒個一兩年根本無法運用自如，你剛成為尊者的時候禦空你應該比我知道多難控制，禦空還只是最基礎的，一個控制不好尊元是會直接讓你砰一下炸開的！”他雙手突然分開做出一個炸裂的動作。

借著這個空檔，秦莽問出了一個問題。

“當熱不是。”葬月回答他，他說：“幾乎所有的尊者都和你一樣被種了‘元閘’。”

“幾乎？”秦莽註意到了他話語中最關鍵的一個字。

葬月無奈的苦笑了一下，嘲了一句“你還真是……”，但他還是給他解釋說：“所有尊者一旦成尊，元力蛻變尊元引發的可不單是能看見的天氣變化，更深的動靜只有到了一定程度的人才能感受到。每一位元士只要有成為尊者的可能就會被日月神教留意上，現在是兩大教廷其實都沒差。偶爾會有漏網之魚也會在感受到天地變化後第一時間派出‘封尊侍’趁著還不能自如運用尊元的時候種下‘元閘’，說白了‘元閘’這就是專門尊元限制尊元的封印。我之所以說是幾乎，是就我所知的不管是現在已經死了的還是還活著的，沒有種‘元閘’的從元士這個東西出現之後到現在的數百年就只有三個特例。這僅有的三個特例到現在已經死了倆就剩一個活著，活著的這位我不能告訴你你也別問，至於死了的兩位其中一個你肯定認識——人皇陽聖天。說起來這‘元閘’還是這位人皇創造出來的，為了讓當時數十名尊者自願種下‘元閘’，作為人皇，陽聖天以身作則第一個種下了‘元閘’，所以陽聖天也是第一個‘封尊侍’。另外一個也是兩百年前的人物，現在還知道他的人不多應該只有一些兩百年以上的世家宗門和個別的老不死的才知道，他和你也有一些淵源。”

“姓楚。”秦莽說。

葬月點著頭，說：“日月帝國在兩百年前曾經有過一個職位，這個職位只存在了三十二年，從日月帝國建國到覆滅只有一個人得過這麽職位。此人的來歷非常神秘，他出現的時候就是尊者，至於什麽時候成的尊者也沒人知道，陽聖天可能知道但顯然我們是不可能到人皇口中打聽的。陽聖天封他‘國相’，因為姓楚，所以那時候我們管他叫‘楚相’。楚相的身世來歷日月神教追查了很久，直到他死後的二十年也還在追查，但一直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當然楚相的後代血脈是一直在日月神教的眼皮底下的，根據一直下來的記錄楚相只有楚恬這一個血脈後人才對，你這一脈從來沒有過任何記錄，最大的可能就是當時負責監視和記錄上報的神官做了假，又或者楚相早就預料到了早做了準備，如果早知道你們這一行中有楚氏後人我是不會讓你們進陣的。我此次來就是為了回收楚相的這塊沒有被種‘元閘’的尊元結晶，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我們直接回收不讓它落在楚氏血脈後人的手上，想不到還是疏忽了，不過現在給你種了‘元閘’從結果上來說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惜了這塊尊元結晶。”

這樣就一直困擾秦莽的一些謎團也就解開了。楚二爺為什麽要進入狼山，他應該是想最後通過成尊在延續壽命，畢竟那時候他已經上了年紀一天不如一天了。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會出現一個叛徒，想到這裏，秦莽看了葬月一下，然後撐著做起來背靠著床頭豎著的木板，說：“錢獨友十一人都死了，我殺的。”秦莽看著葬月，想看他的反應。

秦莽意料之中的反應一個都沒有出現。葬月只是看著他說：“你成了尊者他們沒理由能活著出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早晚也得死。”他根本不在乎包括錢獨友在內的十一個人的死活。

雖然葬月一開始就說過不能說的他不會說，但當他問秦莽有什麽要問的盡管問之後，秦莽還是問出了一個問題，問出口後他立刻就意識到了這是他“不能說的”。

“我剛才應該說過‘封尊侍’‘元閘’這些都是陽聖天鼓搗出來的。之前的日月神教現在的聖月聖陽教廷全部都是在延續陽聖天的意志。我不能告訴你深層的原因，知道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我見過太多知曉真相後無法接受進而接近奔潰自暴自棄的人，其中不泛尊者。以你現在的年歲不出意外活個三四十年不是問題，那個時候該發生的都會發生沒人能夠阻擋的住，你自然就會知道陽聖天也好我們也好，這一切這麽做都是不得已。”

葬月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告訴秦莽這裏是狼山南部的一個鎮子，楚恬等人在東邊的另外一個狼山口的靠近的鎮子方向，新月使已經派人過去找他們了，不出意外今天就能到。等天一亮他們就要出發了，至於去哪他沒說，秦莽也不在意，如果是按照新月使的行程應該是去荒城。

天亮之後衛襄來看過他，塞給他一個精致的藥瓶，用怕被人聽到的聲音告訴他這是慕姑娘給他的，說是接下來兩個月他會時長發痛的時候就吃一粒能緩解很多。秦莽握著冰涼的小瓶讓衛襄給慕姑娘帶去了一聲“謝謝”。

應該是衛襄給夥計特意吩咐過，衛襄離開沒多久就有夥計端著粥湯和熱水進來。一直還沒感覺到什麽，看到稠稠的粥飯一陣餓意也湧了上來，為了配合他肚子還跟著叫了起來，也不知道衛襄給了多少錢，夥計居然做起來伺候人的活，這些狼山附近的夥計可是一個個清高的很往常使喚都得看他們心情，現在居然主動端著熱氣騰騰的粥要給他餵飯？秦莽當然不需要，這種被伺候的事他還真不習慣。從夥計手中接過碗他倒也沒有出去，而是準備起了給他洗漱用的東西。秦莽以要擦拭全身為由讓夥計退出去了，他交代夥計如果有人來找他就直接帶過來，夥計出去後秦莽清洗了下面容，解開上衣的衫，被處理過的傷口用紗布裹著，他稍微掀起來一個看了一下，已經被縫過上過藥了。

沒人會和自己過不去，秦莽也就是看看傷口。然後就重新回到床上躺了下來，他現在感覺很困，全身都很軟沒什麽力氣，腦袋也有些昏沈，確實如葬月所說，他需要休息。

敲門聲將秦莽在昏睡中敲醒，秦莽對著門口下意識的問了句“誰啊？”得到了夥計的“客官……”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另外一個聲音搶過蓋住。

“是老四的聲音！”

幾乎是同時傳來的聲音，是趙福杭和楚恬。

秦莽努力的從床上坐起，門被從外面推開了，秦莽這才示意到他居然忘記關門了？是因為之前清洗之後的昏沈嗎？

“老四！”趙福杭看到他沖了過來扶住要下床的他，“你有傷就別起來呀！三哥呢？送信的人說你們一行十幾二十號人，我怎麽一個都沒看見？”他蹲下來和他持平，往四周看了看，這裏是客房裏當然什麽都看不到。

楚恬也進了客房裏，她在門口沒有過來。夥計朝他這邊看過來確定無事這才拉上門退了出去。

見夥計出去，趙福杭才繼續問道：“老四，三哥呢？”這一次他的聲音出現了猶豫和遲疑。

“三哥……”

“不！”趙福杭打斷他繼續說下去，他站起身躲避著秦莽的視線。他都還什麽都沒有說呢。趙福杭後腿兩步一個轉身快步往門口走去。

楚恬攔住了他。“你要去哪兒？”她問他。

“狼山。”他說，“我要去把三哥帶回來。”他轉過身看著秦莽，在這雙已經無比熟悉的眼睛裏秦莽看到了怨恨，他看著他，嘴角抽搐著，擠出一句話。

“你說要把他帶回來的。”他甩開楚恬抓著他的手，“你失言了。”他後退到門口一個轉身雙手抓住門上的凸起把手。

門沒有被拉開。

楚恬一步過去一個手刀砍在趙福杭的後頸，趙福杭身後一晃向後仰倒被楚恬扶住。楚恬將趙福杭扶到門對面的木條椅子上。“你先睡會吧。”她說了這句話呼了口氣才往秦莽這邊看過來。

她拉了一個凳子走過來，一邊說：“我爹進狼山的時候我攔不住，說等他回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最後他沒回來。”她把凳子放在距離秦莽半丈的位置，然後坐下來，“三叔說爹在狼山留了禮物給我，他就是去取一下就出來，然後他也沒回來。”她看向被她放倒昏睡中的趙福杭，邊說邊往秦莽這邊看過來，“六叔和你是我最後的親人了。現在六叔又要進狼山去，四叔你告訴我，六叔能回來嗎？”

秦莽張了張嘴，回答說：“如果只是正常穿行狼山的話……”秦莽當然知道趙福杭一旦進狼山，就不是正常穿行狼山。他的聲音停了下來。

楚恬顫抖著吐了一口氣，她往兩側和上面看過去躲開秦莽的目光，她說：“我就不明白了，狼山裏面到底有什麽要讓他們不要命的進去。我爹死了不夠，三叔不夠，六叔又要去！等你傷好了是不是也還要去？這到底是為了什麽呀，什麽東西能比命都重要嗎。”秦莽想要說話卻話到嘴邊說不出來，楚恬再次看著他，“我爹總說我還小，三叔總說我有個三長兩短沒法給我爹交代，他現在死了，我又少了一個親人，六叔也要進去，我又要少一個親人，這他下去見到我爹就能交代的了嗎？這就是他要給我爹的交代！這算什麽啊？”

楚恬低著身體，頭快錘到膝蓋上了，她雙手抱著頭哭泣著。

這一刻，秦莽終於知道都錯了。二爺錯了，三哥錯了。他和趙福杭一直跟著三哥去追循二爺的遺願，他們也錯了。

秦莽從床上下來，光著腳拖著無力的身體走到楚恬身前蹲下來，抓著她無處安放的雙手，將她的腦袋緊緊的抱在他的懷中。

“不要害怕，這場噩夢已經醒了。”他輕輕拍打撫摸著楚恬的後背，以前小時候她做噩夢的時候他就是這樣安慰她的。

不同的是，以前的噩夢再怎麽醒以後還有做的可能。但是現在這個叫做狼山的噩夢，醒了就真的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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