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去！”房間裏傳來一人微弱又痛楚的聲音，他似乎正受某種病痛折磨，聲音無力又焦灼，尾音帶著一絲輕顫，因為這絲輕顫，他的聲音顯得有點模糊扭曲，難以辨識。

安若素愈發好奇，這裏頭住的什麽人，能讓殺無心如此焦灼？

這時，就聽殺無魄的聲音也響起來：“無心，你別再說了，快去啊！”

“快去快去！”又一道聲音響起來，蒼老而焦灼，“再不去，怕聖上這條腿難保啊！”

聖上？

安若素心裏一跳，剛剛說話的那個人，竟然是雪寂言嗎？他什麽時候來了長樂城？他腿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怎麽會保不住？殺無心要去找誰？他為什麽又要阻止？

腦子裏一連串的問號浮上來，她來不及多想，打開房門走出去，這時，就聽那痛楚聲音又響起來：“殺無心，你要敢去……找她，朕……朕誅你九族！”

“屬下沒有九族！”殺無心回，“我就只有光桿一個，您到時就砍我一人的腦袋就好了！”

“聖上，就算您要砍了我們所有人的腦袋，我們也得去請安大夫！”那蒼老聲音催促著，“無心，快去快去！”

安若素愕然，這些人急慌慌的，竟然是要請自己。

可是，請自己過去治病，又有什麽好糾結的？雪寂言為什麽要反覆阻止？

似是為了解答她心中疑問，那痛苦聲音又響起來：“朕……朕不要見她！”

安若素聽得心裏一涼，又是一苦，站在那裏，一時不知該前進還是退縮，正猶豫間，殺無心已急急奔過來，見她就站在門口，不由大喜，扯著她的手叫：“皇嫂，快，快救救皇上！他的腿快要廢掉了！”

安若素聽到最後一句，心下一緊，當下也顧不了太多，跟在殺無心身後闖入房間！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群黑衣衛士，個個焦灼異常，卻又不敢大聲講話，只是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見到她出現，一個個喜出望外，齊唰唰跪倒在地，高呼：“娘娘您來了！”

“娘娘來了，這下皇上有救了！”

“娘娘，您快去看看皇上吧！”

安若素被這一連數聲娘娘，叫得安若素渾身冒汗，卻也沒時間多說，胡亂點了點頭，便往屏風後的內室走。

“主子，皇嫂來了！”殺無心搶先進去通報，屏風後就聽雪寂言“啊”了一聲，繼爾，又是“咕咚”一聲，似乎是撞到了什麽，緊接著殺無魂的感嘆聲響起：“主子，你慌什麽啊！”

“閉嘴！”雪寂言煩躁回。

因為他的煩躁，安若素也有點慌，心口狂跳，手心冒汗，也不知到底在慌什麽。

但無論怎麽慌，分別一個多月的兩個人，還是在這種亂糟糟的情形下見面了。

比起分別時，雪寂言整整瘦了一圈，眼底一片烏青陰影，原本白凈的面龐，此時正泛著詭異的潮紅，看情形應該是正處高燒之中，他的頭發有點亂，臉上胡子也沒刮，精神萎靡，雙目無神，看起來憔悴異常，再不是她印象中那個清冷俊逸的男子。

想來，這一段時間，他一直處於煎熬困頓之中，為了平覆雪啼朝中沸反盈天的言論，他一定心力交瘁，不知費了多少心血。

其實他一直很不容易，弱冠之年執政，獨對內憂外患，這鐵血帝皇的名號聽著威風，卻不知是多少回生死搏殺，才有今日這光景。

安若素怔怔的看著他，心裏一陣抽痛，竟然無法抑制的紅了眼睛。

她的喉頭一陣發酸發哽，眼底一陣熱浪翻滾，差點落下淚來。

為了掩飾，她忙揉揉眼睛，對殺無心道：“再拿多些燭臺來，這裏光線太暗，什麽也看不清楚！”

“是！”殺無心點頭，飛快跑出去。

安若素快步走到雪寂言面前，問：“是腿受傷了嗎？給我看看傷口！”

雪寂言不說話，一雙黑眸直楞楞的盯著她，一直看，一直看。

他懷疑自己看錯了。

剛剛，他好像看到安若素眸中水光瀲灩，似有珠淚滾動。

是因為擔心他……才會這樣緊張嗎？

又或者，因為乍見到他，激動？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因為不得不過來給他治療，心裏憋屈，這才紅了眼睛……

他正在那裏研究安若素紅了眼睛的諸種可能，耳朵邊突然一陣炸響：“主子，你再這麽瞪下去，皇嫂就走了！”

“啊……”雪寂言有點狼狽的收回目光，緩緩搖頭：“就是一點小傷，許大夫可以應付的！”

“皇上，您那點小傷，老朽實在無能為力啊！”被稱作許大夫的那位白發老人苦著臉跪倒在地。

一個說是小傷，一個卻又如臨大敵，安若素飛快的掠了雪寂言一眼，伸手去掀他的被子。

“不！”雪寂言雙手疾伸，飛快壓住兩邊被角，堅定搖頭：“朕說不用！”

“主子！”殺無魄忍無可忍，“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為皇嫂和小主子考慮一下吧？這大半夜的，皇嫂顧不上休息，拖著身懷六甲的柔弱之軀，跑來給你治傷，你這麽不配合，是不是有點過份了？”

“你閉嘴！”雪寂言低叱：“朕沒事！”

就是這三個字，因為說得太用力，牽動了身上傷口，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噤。

這哪裏是沒事的樣子？

不需要看傷口，安若素便已經看出，他的身體正處於嚴重的炎癥之中，高燒最其碼有三十九度，渾身潮熱，卻冷得要打擺子，他身上的傷，到底有多重？

“殺無魂，殺無魄，你們兩個人，把他控制住！”安若素沈聲吩咐。

“他們是朕的屬下，控制不了朕！”雪寂言掙紮著叫，“朕說過了，朕沒事，不需要你的治療！”

“需不需要治療，由我這個大夫說了算！”安若素語氣強硬。

“對，就是要由大夫說了算！”殺無魂和殺無魄齊聲附和，又同時出手，一人按住雪寂言的一只手，安若素這邊伸手就要揭被子，雪寂言那邊掙紮大叫：“殺無魂，殺無魄，你們快點滾出去！”

“主子，等你治好了傷，我們一定滾！”殺無魂和殺無魄不約合同答道。

“現在……就滾！”雪寂言苦著臉，汗流如註，“朕……讓她治就是！”

“皇嫂？”殺無魂看向安若素，突然想到一事，忙附在安若素耳邊一陣低語。

安若素掠了雪寂言一眼，耳根微微發燙。

“就是因為這樣，他一直不想叫你來治！”殺無魂低低道。

“我知道了！”安若素點頭，“你們出去吧！”

一眾人聽命等退出臥房，房間裏只剩安若素和雪寂言兩個人。

“病不羞醫！”安若素輕咳一聲，說：“現在，你自已把被子掀開吧！”

雪寂言看了她一眼，兩手卻把被子抓得更緊，一邊噝噝抽著涼氣，一邊含糊不清回：“其實……就是一點小傷，熬一熬，就過去了……老許都可以解決……”

“你掀，還是我掀？”安若素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絮語，同時面無表情的擼了擼袖子。

“朕……自己來！”雪寂言妥協，將被子緩緩掀開，本來就潮紅的臉，這回一直紅到了耳朵根。

安若素卻無暇去欣賞這位鐵血帝皇的害羞與扭捏。

她被眼前那猙獰可怕的傷口驚呆了！

其實也不能簡單的說是傷口了，因為他右邊的大腿整個是腫的，腫得油光發亮，大腿內側，有一大片潰爛，也不知是什麽原因，那兒的皮肉竟然翻卷著，正往外流著膿血，看起來血肉模糊，膿血處還有一些黑色的藥膏，想來，是那位許大夫幫他治療時塗抹上的。

“怎麽會這樣？”安若素目瞪口呆，她暫時想不出是什麽原因，會讓雪寂言的傷口潰爛到這種程度，他是一國之主，身邊禦醫一大群，別說受了傷，就是一些小傷寒，那些禦醫們都緊張的不得了，怎麽可以眼睜睜看著傷口變成這個樣子，還不加以救治呢？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雪寂言回，“本來就只是個小傷，上次大爆炸，被炸碎的琉璃擦傷了，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直就隱約的疼，傷口也不愈合，但塗了藥之後，也沒什麽問題，但這幾天一直騎馬趕路，又磨到了，也不知怎麽的，就變成這樣了！”

安若素無語。

傷口變成這樣，絕非一朝一夕能形成的，他倒是輕描淡寫，敢情這大腿不是他自已的！

“都成這樣了，你就不覺得疼嗎？”安若素哭笑不得。

“也沒覺得怎麽疼……”雪寂言回，“也就今天夜裏突然覺得很疼，有點受不住……”

安若素搖搖頭，不再說什麽，走到桌子前，從空間裏往外取藥，這種類似空手取物般的本事，原該避著雪寂言的，但她一想，雪寂言就是卷卷，想必她的這些秘密，他早就瞧個幹凈，所以也就沒有必要再掩飾。

一切物品準備就緒，她戴上口罩和手套，拿著剪刀，打算把雪寂言的褲子剪開。

“我自己來吧！”雪寂言鼻尖冒汗，向她伸出手。

安若素掠了他一眼，對他的建議不予理睬，坐下來，剪他的褲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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