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素愕然，扭頭看向面前男子，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今天晚上的殺無心，好像有點不像殺無心……

殺無心怎麽會問這樣的話？他雖然話有點多，是個話癆，可卻最善察顏觀色，知道什麽話題可以隨意胡扯，而有些話題，卻是碰也不可以碰的。

像雪寂言和她之間關系的這種話題，一向是禁區，以前若是在她面前提起，是要遭她辛辣嘲諷的。

當然了，現在提起，她不會再有以前那樣的反應，但因為心中迷茫，不知要怎麽面對，也是避而不談的。

現在，殺無心居然直白的問出來，讓安若素不由心生狐疑。

她凝神打量著他，這一看，心中疑雲更濃。

面前這人，雖然戴著面具，看不清臉，但仍有一種俊逸高貴的氣質，白衣銀面，臨風而坐，說不出的瀟灑風流。

殺無心有這麽好的氣質風度嗎？

安若素努力去想殺無心平時給她的印象。

然而，她實在太忽視這個人，從來就沒有真正註意過他的長相，只隱約記得這人是婦女之友，嘴甜，皮相似乎也不差，至於具體有什麽樣的體貌特征，就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但如果看到臉的話，應該還是不會認錯的。

安若素註視他半晌，伸手去揭他面具，嘴裏笑著轉移話題：“你這面具還真好看，拿下來給我戴戴吧！”

眼見得她雪白柔荑就這麽猝不及防的伸過來，雪寂言大驚，身子不自覺後撤，避開了她的手。

“嗯？這麽小氣？”安若素臉上笑著，心裏卻愈發困惑，嘴裏不依不饒：“不行，我就要看！殺無心，是你的小主子要看，你給不給？”

“皇嫂……”雪寂言結結巴巴的叫了一聲，扭頭求救似的看向殺無魄。

殺無魄也被安若素這突如其來的一下驚得滿身是汗，心裏暗暗叫苦，自家這主子一向不是泰山崩於前也沒變色的嗎？怎麽連這點小狀況都應付不了？

殺無魄不知道，自上了船，見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雪寂言就跟失了魂，少了魄，整個人都是混混沌沌的，哪還有應對之力？

他無力應對，可愁壞了殺無魄。

雖然他的功夫在七殺之中排第三，但智商真的是要倒著數的啊！臨時應變什麽的，他真心不擅長啊！

但眼下不擅長也得咬牙頂上，他的大腦飛快轉動，情中生智，指著殺無心哈哈大笑。

“皇嫂，他不給你，你就硬扯！”

雪寂言瞪瞪眼，扔過去一記淩厲眼刀，這老三說什麽？是想作死嗎？

殺無魄被這一眼刀戳得一顫，掙紮著把後面的話說出來：“……皇嫂，你扯了他那面具，他今兒就不能跟他那心上人接頭了，哈哈，一聽起來就好爽……”

“嗯？他戴這面具，原來是要見心上人嗎？”安若素一聽這話，手不自覺放下來，面上卻仍困惑著，“戴心上人，為什麽要戴面具啊！”

“因為……那什麽……”殺無魄急得直跺腳，他怎麽知道為什麽啊？他信口胡扯的，這是自己挖坑埋自已嗎？他要怎麽往下圓？”

正急躁著，雪寂言那邊悶聲開口：“我與這姑娘書信來往，神交已久，但姑娘自稱貌不驚人，恐我失望，不肯與我相見，我才想出這主意來，其實我哪裏是那種膚淺的男人？我一向最愛才氣和人品，至於外表，那只是錦上添花罷了！”

“嘁！”殺無魄撇嘴，“你這張嘴，騙起人來，還真是滴水不漏！話說得這樣好聽！那上次見人家姑娘醜，你幹嘛把面具拍到我臉上？我可被你坑死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雪寂言又刻意學殺無心那腔調口氣說話，安若素本來滿腹疑雲，卻也漸漸打消，笑自己神精過敏，想得太多。

她剛剛生疑心，竟然把殺無心想成了雪寂言，還真是……花癡！

有了剛剛一番“危情”，雪寂言再也不敢問那些敏感話題，裝成殺無心，還能在她旁邊看看她，跟她說說話，如果現了真面目，只怕她立時要避居三舍。

然而這夜色這麽好，又適逢這河燈佳節，月色迷人，滿池旖旎燈影，這樣的夜晚與她同游，是天賜之福，他怎麽舍得放手？

不問她的心事，也還是有許多話題可以說的，比如，這長樂河。

話題由長樂河發散開去，他講一些長樂城的民俗趣事給安若素聽，安若素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也插上一句，小船在河上緩緩行走，殺無魄見兩人談興正濃，更故意放慢速度，到了河心一處並蒂蓮花池旁，幹脆停下來讓兩人觀賞。

“好香！好美！”安若素對著一池粉白艷紅的蓮花發出感嘆，“好久沒看到這樣的美景了！”

“你喜歡哪一朵？”雪寂言笑著看她，“我幫你采一朵最大最美的，回去插在瓶子裏，能開好久呢！”

“不用！”安若素微笑搖頭，“讓它們在這裏自在的開著多好！瓶子那麽小，又沒有它要的養傷，開不好的，白糟蹋了！”

雪寂言聽得一怔，心中突地泛起一絲苦澀。

是啊，讓她自在的開著多好，若只為了自己喜歡，便強行采她回去，她也不過是黯然枯萎罷了。

他已經試過一次了，也見過她枯萎時的模樣，這一次，絕不能再強求了！

讓她自在的開著吧，或許她的美麗並不為他綻放，但只要她能一直這麽美麗快活下去，他遠遠的看著就好！

小舟在蓮池旁停留許久，安若素輕輕執住一支紅蓮，湊近前細細輕嗅，眉目間沈靜溫柔，不知想到什麽，她突然揚唇輕笑，唇角一抹笑意，如夢似幻，人面如花，花如人面，交相輝映，雪寂言不由看得癡了。

耳畔傳來一陣笑語喧嘩之聲，卻是一群少女貪戀花美，誤墜蓮池，弄濕了衣裳，身邊一群少男齊呼來救，因為有驚無險，一群人一齊大笑，笑聲驚動蓮池中的一群白色水鳥，撲楞楞展翅飛去。

安若素側首靜看，神色變幻不定，忽爾輕笑，忽爾又低低喟嘆，雪寂言明知自己這時該靜默不語，卻偏偏又很想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忍不住問：“想什麽呢？”

“啊……”安若素回過神，回道：“也沒什麽，只是突然想到你家主子了！”

“主子？”雪寂言心裏一跳，啞聲問：“你怎麽……想到他了？”

“不是你說的嘛，是他有一雙奇妙之手，把一條臭水溝，變成現在這樣的長樂河！”安若素輕嘆一聲，“你家主子，確實是個好君王！這一路走來，我們所經幾個城鎮，百姓安居樂業，雖然現在雪啼正與風吟交戰，可百姓卻無半點恐慌害怕，想來，百姓是深信這位鐵血帝皇，可以保護好他們，所以才會如此淡定，對京中發生的大事，百姓也可以高談闊論，這說明他並不獨斷專行，應該是比較能聽取天下人的意見，所以百姓才敢談！能做到這樣，也堪稱是一代明君了！”

“一代明君……”雪寂言重覆著這四個字，唇角微微上揚，被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樣誇獎，心裏還真是美滋滋的，他低笑：“主子若知道你這樣誇他，不知怎麽樣高興呢！”

“高興……”安若素低嘆一聲，苦笑：“這不值得他高興吧？他是不是明君，天下人心裏自有一桿稱，又不會以我的說法為準，相反，我這個……禍水的說法，只會給他抹黑，讓天下人罵他是昏君！”

“他從來沒認為你是禍水！”雪寂言一字一頓回：“以後，不要這麽說了！”

“他……”安若素喉頭發哽，低嘆一聲，沒再把這個糾結不清的話題繼續下去，頓了半晌，問：“這仗，要打到什麽時候？小叔叔和他，非得死一個，才能結束嗎？”

“你希望誰死？”雪寂言反問。

安若素扭頭看他，半晌，笑：“殺無心，我又想揭你的面具了！”

“是！”雪寂言伸手抽了自己一嘴巴，苦笑道：“屬下嘴賤！這樣的問題，屬下根本就不該問的！其實你就是不回答，我自己應該也能猜出答案的！”

“你猜得答案不對！”安若素搖頭，面容悲涼：“我曾經恨你家主子，可就算最恨的時候，我也沒想過要咒他死！我希望他和小叔叔都好好的活著，誰都不要死！”

“你要……主子也好好活著嗎？你……不恨他了？”雪寂言第一次聽到她的心聲，內心一陣激動，他原以為，她不定怎樣恨他，巴不得他早點去死，卻不想聽到這樣的話，心裏簡直驚喜。

“我可能從來就沒真正的恨過他吧！”安若素幽幽道，“就算最恨的時候，也沒有那種咬牙切齒的感覺，至多就是煩躁，嫌惡，當時總是不明白，為什麽就是恨不起來，現在……”

她呵呵笑起來。

“現在……怎麽了？”雪寂言的心一下子懸起來。

“沒怎麽！”安若素搖頭，“總之，他和小叔叔兩個人，誰都不要死！他們就鬥一輩子好了，鬥到白發蒼蒼，鬥到再也鬥不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