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素扭頭，隨意在一處攤子前停下來，挑了幾只，攤主又贈了一些彩色紙頁，安若素好奇問：“這又是做什麽用的？”

“夫人是第一次來長樂城吧？”攤主笑說：“這個彩紙呢，是專門用來寫許願的話的，您有什麽心願，就寫在這上頭，放在河燈裏，河神會把您的心裏話帶給你最想說給聽的那個人！”

安若素明知這只是個美好的風俗傳說，卻也還是上了心，一手捧著河燈，一手摩挲著紙條，想著心事，那邊殺無心和殺無魄對放河燈許願的興趣不大，對攤主賣的面具卻很是喜歡，在那裏看了又看，最後，各自選了一只戴在臉上，都美滋滋的。

“皇嫂，你要不要來一只？”殺無心選了一只銀色面具，中間一頂王冠，雖然制作簡單，瞧上去卻是大氣高雅，令他平添了幾分風流瀟灑。

“我還是不用了！”安若素搖頭，笑回：“這晚上光線本就不好，戴上面具，擋了視線，回頭再摔著就不好了！”

“說的也是！”殺無心點頭，“那我們快去放河燈吧！”

“好！”安若素點頭，她也是頭一回放河燈，覺得很是新鮮有趣，三人到了河邊，租了一條小船，殺無魄扶安若素坐上去，身子一轉，擋住她的視線，同時對船尾的殺無心使了個眼色。

殺無心沖他點點頭，快步躍下小船，與此同時，另一條戴著同樣面具的白影飛身上船，姿勢輕盈敏捷，翩若驚鴻一般。

安若素只忙著欣賞她的河燈，絲毫沒有註意到，身邊的殺無心已換了一個人。

河岸上，殺無心和雪無魂並肩而立，看著緩緩而去的小船，各自在心裏默念：“主子啊，屬下只能幫您到這兒了，剩下的事，就要看您自己的本事了！”

小船上，自從雪寂言上來之後，殺無魄便自動作了背景，一言不發，一心一意劃船。

他本來話也不多，安若素也不在意，只咬著特制的竹筆對著許願紙發呆。

雪寂言坐在她對面，也沒再說話，只隔著面具，安靜的瞧著她。

上一次見她時，還是在驪江，那晚燈火昏暗，他甚至都沒太瞧清她的模樣，只記得她慘白倔強的一張臉，那樣淒厲又悲傷的看著他。

那張臉給他的沖擊實在太大，以至於後來在夢裏見她時，無論夢開始時有多旖旎美好，到夢醒時，記得的還是那張臉，幽怨，悲傷，惆悵，卻又倔強。

如今近兩個月過去了，終於有機會，可以這麽近距離的看著她，雪寂言的心，就如這夜色燈影裏的長樂河，安靜又美好。

比起驪江那一面，她好像豐潤了一些，臉上黑斑已盡數褪去，一張臉色白得近乎透明，倒似比天上那輪圓月還要皎潔清透，秀挺濃黑的眉毛此時正美好的舒展著，眸色一如既往般清澈，紅唇微揚，是上弦月樣的美麗弧度，黑發隨意向後梳起，露出明凈飽滿的額頭，有幾縷飄散下來，在她眼眸前拂動，雪寂言看得心癢，幾乎要伸手幫她掖到耳後。

這念頭一起，整個人便似火燒火燎一般，一股炙熱氣流在胸腔四肢奔走激撞，他心旌搖蕩，只覺心中相思若狂，恨不能立時將眼前這日思夜想的女子擁入懷中！

“怎麽了？”安若素突然揚頭，“無心，你是哪裏不舒服嗎？”

“呃……沒有！”雪寂言狼狽搖頭。

“可你好像氣息不對呢！”安若素看著她，滿面狐疑，半晌，又道：“你聲音也不對呢，有點啞……”

“我……”雪寂言正心旌搖蕩間，哪料得她會有這一問，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聽她提到聲音，又恐說話更令她疑心，在那裏支吾不語，這時，殺無魄適時開口，鄙夷道：“無心兄怕是又遇到了令他心動的姑娘了吧？”

“遇到心動的姑娘，就是這個樣子嗎？”安若素愕然。

“怎麽不是？”殺無魄呵呵笑，“心跳加速，氣息自然不穩，色中餓鬼，看到美女，自然口渴難耐，喉嚨發啞！”

安若素“噗”地一笑：“你倒對他深有研究！”

殺無魄笑而不語。

雪寂言趁機接話，學著殺無心的口氣，粗聲粗氣回：“皇嫂你別聽他胡說！我明明是吃飯時鹹魚吃多了，又忘了喝水，才讓嗓子變啞！”

“是嗎？”殺無魄吃吃笑，“我還以為你看到鯉魚精了呢！”

安若素笑聽兩人鬥嘴，一邊拿著筆，在彩色紙條上飛快寫下幾個字，卷成小卷，放入河燈之中。

“我寫好了！可以放了！”她轉向“殺無心”，問：“這河燈直接放下去就可以嗎？還有沒有什麽講究？”

“也沒什麽講究！”雪寂言啞著嗓子回，“只是要小心一點，別放歪了，這河燈外面是一層紙，裏頭要是進了水，洇濕了，可就走不了了！”

“這個我是懂的！”安若素探出頭，彎下腰，小心翼翼的將河燈放在水面之上，清風徐來，微波蕩漾，河燈隨波逐流，慢慢的便匯入其他河燈之中，安若素從船艙裏又拿了一只，陸續放進河中，足足放了九只。

九只河燈載著她的心願，向不可知的方向而去，夜色蒼茫，燈影明滅，安若素靜靜的註視著遠去的河燈，默念心中願望，那一刻，竟是從未有過的虔誠。

雪寂言呆呆看著她。

面前女子在黑暗中的剪影柔和美麗，雪白恬靜面容浮在這燈影迷離之中，就如夜色中安靜盛開的白荷，皎潔清芬，令人迷醉。

“你許了什麽願？”雪寂言突然想知道她的願望，脫口就問，問完卻又暗罵自己冒失，既然是拿殺無心的身份掩飾，一個侍衛，又怎麽可能問這樣的話？她定然是不肯作答！

但出乎他的意料，安若素只怔了怔，便緩緩答：“長樂未央！”

“長樂未央？”雪寂言怔住，“這不是客棧上的題字嗎？”

“是題字！”安若素點頭，“但你不覺得這四個字很好聽嗎？我很喜歡這四個字，快樂永遠沒有窮盡，多好！”

“是！”雪寂言唇角微彎，“卷王爺題那四個字時，心裏頭定然也是這樣想的，希望快樂永遠沒有窮盡！”

安若素笑笑，沒再說什麽，手掌在小腹上習慣性的摩挲著，心裏頭想，卷卷……再過五個月，她就可以見到小卷卷了，真好！

許是感受到她的喜悅和期待，掌心中突然鼓起一個包，那軟軟的小包在她手底輕盈的轉了一個圈，又輕輕躍動了一下，竟似孩子調皮的雀躍。

安若素“啊”了一聲，難掩心中的喜悅與激動。

她的小卷卷又長大了呢，以前胎動時，只是很小幅度的短促的一跳，這一次，明顯更加有力，時間也更長！

“怎麽了？”雪寂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忙問。

“沒什麽！”安若素微笑搖頭，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與面前這人分享喜悅，歡喜道：“小卷卷剛才調皮，踢了我一下！”

“啊？”雪寂言楞住，他雖然已是一個女孩的父親，但對於這些事，卻完全是一竅不通，好奇問：“他還沒有生出來，就可以動了嗎？”

“當然可以！”安若素手掌輕撫肚腹，臉上滿是寵溺笑容，因為太過開心，而面前這人，又被她認為是婦女之友，所以，也就沒顧忌太多，大方回道：“從三個月起，便能感覺到他的動靜了，一開始悄悄的，到現在四個多月了，愈發調皮了，想來，剛剛看我放河燈，也覺得很有趣呢！”

“是嗎？”雪寂言聽得心癢難耐，目光落在安若素已明顯可見隆起的小腹上，簡直想伸出手去試一試，但手剛伸出，又飛快縮回來，不自然的笑了笑，道：“聽你這麽說，真是好想快點看到他……小主子呢！”

“我也想！”安若素沈浸在即將為人母的喜悅之中，又兼夜色昏暗，也沒太在意他的表情動作，只是不自覺的揚唇輕笑。

那笑容說不出的恬靜溫柔，又洋溢著無盡的歡喜快樂，雪寂言看在眼裏，心頭突然湧起一陣難以形容的甜蜜和滿足。

這是他的孩子呢！

是他和他愛極無雙的女子的骨血生成，對這縷血脈，她以前曾那樣憎惡討厭，每每提起，恨不能拿刀將他生生剜出。

可現在，她臉上再沒有怨懟和嫌惡，有的只是期待和寵溺。

她接受了這個孩子，她愛他！

那麽，對於這個孩子的父親，她是否也有了跟以前不一樣的看法？

“我記得你以前不歡迎小主子的到來……”雪寂言試探著問出口，“現在，為什麽突然喜歡了？”

“嗯？”安若素正沈浸在對未來小卷卷的幻想之中，初時沒太聽清他說什麽，等到明白過來，卻又不知怎麽回答，總不能對殺無心說，她是因為知道雪寂言就是卷卷，身上的母性的才陡然蘇醒。

想了想，便含糊回：“我也說不好，可能突然覺得，有一個卷寶那樣的小娃娃，也挺開心的！”

“那有一個像主子那樣的孩子父親，好不好？”雪寂言忍不住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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