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安若素垂淚道，“我臉上的黑斑雖然難看，可是不痛不癢的，我自己也不怎麽在乎，他為什麽要……”

“我們也這樣說啊！”雲影慨嘆，“說你不是尋常女子，從不以這自卑，其實他自己也開玩笑，要是沒了斑點，也不知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喜歡你！可後來有一天，好像是你說什麽話刺激到了他，他說你表面大大咧咧的，其實心裏一定也很為這黑斑煩惱，所以就著了魔似的，要設法為你除了去！”

“我說什麽了？”安若素低嘆，她實在想不起自己說過什麽話，讓餘歡固執的以為她為自己的臉傷神難過，而去冒此奇險。

她搖搖頭，不再想，動手為他重新包紮傷口，餘歡一身的酒氣，一直閉目沈睡。

處理好傷口，安若素便坐在他身邊陪他，雲影等人不再打擾，安心的退了出去。

餘歡睡了很久，只是一直睡得不安穩，中間還做起了惡夢，嘴裏胡亂叫著一些人的名字，一直不停歇的叫著，手腳亂舞，滿臉傷痛欲絕的神情，安若素壓制不住，怕他再把傷口撕裂開，忙去找雲影幫忙。

錦葵華枝一起來，總算把餘歡按住了，他動不了，卻似更加痛苦了，雙手捂著臉，發出困獸一般低沈嘶啞的嚎叫聲，那聲音說不出的淒厲悲傷，他嘶吼著，飛快的叫著一個個名字，每叫一個，便好一陣哽咽，安若素從未看到這樣的他，只驚得心口狂跳，不自覺淚水潸然。

“他怎麽了？他在做惡夢嗎？我們叫醒他吧！”安若素驚惶道。

“叫不醒的！”雲影苦笑搖頭，“這個惡夢，太可怕，別人是叫不醒他的，他只能自己醒來！”

“他……他在叫什麽？”安若素低低問。

“我們的戰友！”雲影的臉隱在黑暗中，說不出的淒涼悲愴，“我們一起征戰十數年，情同手足，他們都是風帥的愛將，但最後都死在風雪嶺那最後一戰，當時我們的糧草被風十一斬斷，又被雪寂言的人圍困了整整五天，五天沒有什麽任何可吃，風雲軍凍死餓死無數，已經沒有一點反抗能力，所以……”

“所以只好任由他們砍殺！”錦葵的聲音裏帶上一絲哭腔，“那一戰，鐵血戰皇揚名，風雲軍五萬熱血男兒頭斷血流，鮮血把整個風雪嶺都染紅了！有一位弟兄因為長得跟風帥相像，假扮成他，引開了雪寂言的人，我們拼了性命，才將風帥從血泊中拖出來！”

“從那以後，他就夜不能寐，只要一閉眼，風雪嶺的血腥一幕就會在他眼前重現！”雲影的聲音變得低而啞，“他覺得是自己害了自已的兄弟親人，風十一包藏禍心，他一直知道，卻天真的以為他不至陰毒如斯，再怎麽爭鬥，也不會把自己國家的將士送入絕路，而老皇帝也不會由得他胡作非為……”

“那個老東西，他眼裏何嘗有過風帥？”一直默不作聲的華枝亦加進來，“他眼裏，永遠只有那個千嬌百媚的戚貴妃！風十一是戚貴妃的兒子，自然就是他的心頭肉，他早就忘了，他的風吟國主之位，到底是靠什麽得來的！沒有顏後娘娘的輔助，他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

“做帝王的，有幾個不薄幸的？”雲影感嘆，“顏後娘娘毀了容顏，形容醜陋，性子又清傲直爽，哪如那姓戚的會討人歡心？”

“若顏後容顏未改，那賤婦只怕連顏後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華枝說話有些女裏女氣的，“你們就等著瞧吧，那賤婦德行有失，是無恥放浪的性情，老東西早晚會自食其果的！她逼死了顏後娘娘，風帥絕不會放過她的！”

“自然不會放過！五萬風雲軍將士的性命，就葬送在風十一之手，此番回去，定要鬧個天翻地覆！”雲影扭頭看向餘歡，拿出帕子遞給安若素，說：“幫他拭拭汗吧！他這驚厥的病癥，已經好些年沒犯了！”

安若素無聲接過帕子，拭去餘歡額上的汗珠，心裏就似翻江倒海一般，各種情感交雜在一處，洶湧難耐。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關於餘歡的身世，這些近乎悲慘的往事，讓她心裏悶得快要透不過氣來。

塌上這個男子，慣常低眉淺笑，一向溫潤清雅，瀟灑飄逸，可誰能想到，他竟曾經歷這樣的磨折摧殘？

要怎麽樣的堅忍，才能將那一腔熱血封存，只餘眉宇間的風輕雲淡？

“他是怎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安若素的手指輕輕覆在餘歡的額上，另一手握住他的手，希冀他能盡早從惡夢中醒過來。

“這個，說來話長！”雲影剛要說，塌上的餘歡卻突然直挺挺的坐了起來。

“風帥，你醒了！”雲影等人一齊歡喜叫。

餘歡大汗淋漓，呆呆的看著他們，顯然還未從夢中的血腥中走出來，整個人都是無助茫然的，像個委屈傷心的孩子，孤單單的坐在那裏。

“小叔叔！”安若素開口，“你的腿受傷了，要放平直，不可以屈著，不然，會變成瘸子的！”

一句“小叔叔”將餘歡從混亂慘痛的惡夢中拉出來，他這才發現安若素，然而發現了，卻也只是苦笑一聲，捂著眼自嘲道：“又發夢了！”

“小叔叔！”安若素繼續叫，“你的胳膊也受傷了，不能這樣屈著，不然，也會成瘸子的！”

“胳膊也會瘸嗎？”餘歡不自覺回了一句，忽又怔住，不敢置信的盯住她，喃喃叫：“若素，是你嗎？”

“你還見過別的長了一臉黑斑的女人嗎？”安若素反問。

餘歡搖頭：“沒見過！可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後悔了唄！”安若素回，“把那麽好的藥膏扔掉了，我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沒腦子，可以變漂亮的機會，我白白放棄了，多傻啊！”

“你還知道自己傻？”餘歡看著她，低低喟嘆一聲，伸手將她攬入懷裏。

雲影等人見狀，忙體貼的退了出去。

他的懷抱是火熱滾燙的，兩臂箍得那樣緊，幾乎讓安若素透不過氣來。

她不太習慣這樣的暖昧，不安的扭了扭腰。

“別動！若素，別動！”餘歡低喃，“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我心裏空落落的，很難受！”

安若素乖乖聽話，沒再動彈，想了想，又試探著將手放在他頭上，一下下輕輕摩挲著，嘴裏囁嚅道：“小叔叔，對不起！”

“嗯？”餘歡低頭看他，黑眸中一片蝕骨的溫柔，“不用對不起，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

“為什麽要冒險去找幽靈草？”安若素擡頭，“雲影說，你是被我刺激到了，可我想來想去，好像也沒說過有關我臉的事啊！”

“沒說嗎？”餘歡微笑，“你是少心無肺的丫頭，自然想不起！卻不知那話有多傷人！”

“我到底說什麽了？”安若素一臉心虛。

“那天你說，像我這樣的醜女，這些天，真是難為小叔叔了！”餘歡學她的口氣，“好像我就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連自己色相也可以出賣似的，更把自己說得一錢不值，我不知有多郁悶，每次想起，就忍不住要跳腳，我就發狠，一定要幫你去掉這黑斑！”

“小氣！”安若素失笑，“原來就因為那一句話！”

“那句話不傷人嗎？”餘歡輕哧，“我都快被你活活氣死了！”

“有什麽好傷人的？”安若素跟他賴，“小叔叔一把年紀，又是大男人一個，心眼就比芝麻粒兒大一丁點！”

“怎麽著，這是嫌棄我老的意思？”餘歡哭笑不得看著她。

“哪裏是嫌棄啊！”安若素笑，“你本來就老啊！”

“明明是你把我叫老了！”餘歡滿足的喟嘆一聲，在她額上輕輕一撮了一下，又緊擁在懷裏，說：“你不覺得自己該改個稱呼嗎？或者，叫我風哥……或者，九哥……”

“明明是叔叔級別的，非要裝嫩扮哥哥，你羞不羞啊！”安若素手指輕戳他下巴，竊笑不已。

“好了，你喜歡叫小叔叔，就叫小叔叔好了！”餘歡如今也覺得小叔叔這個稱呼好，被懷裏的小女人半羞半怯半撒嬌的叫出來，別有一番情趣。

“對了，我給你把藥膏塗上吧！”餘歡突然想起來，忙將懷裏的藥膏摸出來，擰開蓋子。

“急什麽啊！”安若素摸著自己的臉，回：“這些黑斑跟了我這麽久，現在她們要走了，你得給我時間告別一下啊！”

餘歡啞然失笑。

“那你都想跟她們說什麽呢？”他順著她胡扯。

“嗯，讓我想想！”安若素笑，“我覺得我得感謝他們！因為這些黑斑，這些年，再沒有男人占我的便宜，我也少受了不少驚嚇，也是因為這黑斑，成功吸引到小叔叔這樣的優質男人……”

“噗！”餘歡揚唇輕笑，“不過，說得挺對的，那天你頂著一臉黑斑來搶我的馬，那兇神惡煞的樣子，真是把我驚到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