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松自幼聽慣了家裏人的奉承，頗有些自得之意，安如錦那邊又說：“以前無人撐腰，有些事，我和母親也不敢做，現如今有弟弟，還愁什麽？弟弟且等著瞧，這兩日我們就想招，若真抓到她們，又支一口大鍋，將這賤婦一家老小盡數扔到鍋裏燉了，熬出了湯餵狗，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安如松大笑：“全聽姐姐的！到時，姐姐想燉就燉，想烤就烤，說起來，倒有好些年沒同姐姐玩這些虐人游戲了，倒好生懷念呢！”

兩人相對大笑，正笑得開心，忽聽春盈閣方向傳來一聲慘叫：“我的兒啊！”

是他們的母親胡凝霜。

胡凝霜心尖上的小兒子安如磐已然歸天了。

經歷兩天稍算正常的生活之後，安如磐當天夜裏突然又痛苦難當，在床上抱頭打滾，這兩天吃的好東西，養出來些氣力，全讓他用在打滾撞墻上了，直撞得鮮血淋漓，也不肯停下來，顯然是痛苦至極。

怎麽能不痛苦呢？

以前一直在痛苦中，已然麻木了，或者說，這具身體已經習慣這種疼痛。

可這兩天不痛了，吃嘛嘛香，渾身也覺有勁了，身邊人都對他笑臉相迎，說些寬心的話，於是，安如磐又覺得自己有可能重生了，喜悅之情，自然是不用提了。

可現在，那榨骨之痛卻又在驟然間突襲而來，此時的安如磐，等於將初中毒時的諸般煎熬又嘗了一遍，比這榨骨之痛更難忍的，是內心深處徹骨的絕望。

要是一直沒有希望，倒也無所謂，怕就怕，有了希望，突然的，又陷入絕望。

安如磐最終選擇把自己活活撞死，紅的血白的腦漿流了一地，讓在場服侍的仆人齊聲尖叫，有的還沒跑出門，就開始扒著脖子狂嘔。

這些人並不喜歡這位少爺，反應就如此大，胡凝霜就更不用說了。

她尖叫一聲，直接暈厥過去。

安如松和安如錦手忙腳亂的把她扶到矮塌上，安如錦嚇得魂不附體，安如松則扯著嗓子吼：“夜千煞，夜千煞你死哪兒去了？”

夜千煞哪兒也沒死，就在春盈閣裏。

聽到安如松的話，他恨得牙根直癢癢，那雙手更是癢到鉆心。

好想毒死這丫的！

行走江湖這麽多年，除了沒出名那段混小子時光，夜千煞從來沒被人這樣支使過。

他是夜千煞，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毒醫鬼聖，提起他的名字，都可以治小兒夜啼的！

可是，這位從那荒涼的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跑來的什麽膘雞大將軍，居然敢這樣對他，好像他是他們家養的奴才似的！

夜千煞深吸一口氣，將那口憋悶之氣生生咽到肚子裏。

雖然他非常非常生氣，可是，行走江湖那麽多年，他可知道一個理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是可以在瞬息之間毒死這貨，不光這貨，這滿屋子的人，他都可以無聲無息的毒死，可是，要毒死外頭那黑鴉鴉的幾百名士兵，中間還夾雜著一些有著稀奇古怪本事的異士能人，他就真的沒有這個能力了。

江湖傳聞他能在瞬息之間，毒死千軍萬馬，可是，那畢竟是傳說不是？

而最要命的，是那些異士能人中有個黑臉的二貨，好像本事還挺大，他下了幾回慢性毒藥，都被那貨無聲無息的化解了。

倒黴啊！

夜千煞木著一張臉，從墻角的陰影處站了出來，冷冰冰問：“什麽事？”

“什麽事？”安如松暴跳如雷，“你眼瞎啊！沒見我母親暈過去了？我父親花重金請你來，不是來瞧病的，是來裝瞎的嗎？”

“你父親請我來，是為瞧安二公子的病！”夜千煞被人這麽劈頭蓋臉罵一頓，真是快要嘔死了。

“人都讓你瞧死了，你還有臉說？”安如松恨得直咬牙，“什麽毒醫鬼聖？自封的吧？餵，我說，你還杵在那裏做什麽？當木頭嗎？還不快來瞧瞧我母親！”

夜千煞翻翻白眼，負手立在大廳中央，動都不動一下。

“你……”安如松面色鐵青，厲聲叫：“商心娘！”

“屬下在！”一個滿臉疤痕的黑臉婦人悄無聲息的冒出來。

“打他！”安如松指尖如劍，直直戳向夜千煞，夜千煞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商心娘已經飛撲而至，結結實實的給了他幾記響亮清脆的耳光。

夜千煞被打得眼冒金星，身子晃了幾晃，手指微動，一抹微塵激射而出，哪知商心娘竟然早有防備，袖子一甩，那微塵便被揮灑而出，無聲無息的灑落在地上。

“還有什麽招？盡管使出來！”商心娘嗓音粗嘎難聽，滿面鄙夷。

夜千煞耷拉著腦袋裝死。

他還能什麽招好使？這黑婦人好像天生就是他的克星，無論他想做什麽，她事先都知道，好像住在他肚子裏的蛔蟲一樣。

被教訓過的夜千煞只好乖乖聽令，腫漲著一張黑臉，過來掐胡凝霜的人中。

胡凝霜嗚咽一聲，悠悠醒轉，看到床上的心肝寶貝兒子，又哭天搶地嚎起來。

“你說他可以好死的啊！他哪裏得好死了啊！你這個庸醫，你這個沒用的蠢貨！”

她扯著夜千煞的衣服咒罵不休。

夜千煞垂著眼斂不說話，眼底卻滿是快意。

是啊，他是說可以好死的，可誰讓你們讓我不好活啊！我一輩子混到這麽響亮的江湖名頭，我夜千煞容易嗎？這下可好，全毀在你們手裏了！你們砸了我的招牌毀了我的人生，還想好死？做夢！

他保證，這些敢冒犯折辱他的人，沒一個可以好死！

他們一定會死得比安如磐慘一千倍，一萬倍！

他在心裏發著狠，安如松卻在拳腳上發狠，小紅鞭一揚，呼嘯生風，猛不丁聽起來，倒像是女人的尖笑，在夜千煞身上留下長長的鮮紅的印跡。

夜千煞被抽飛出去，撞在墻角，蜷縮在那裏，半天沒爬起來。

商心娘扭頭看了安如松一眼，黑幽幽的眸間閃過一抹詭異的光，她大步走過去，扯起夜千煞，直接把他提溜出去。

“滾！”

夜千煞捂著肩膀，狼狽的“滾”走。

商心娘盯著他的背影看，眸光閃爍不定。

夜千煞“滾”清漪院，找安若素訴苦。

看到赫赫有名的毒醫鬼手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安若素又是同情，又是好笑。

江湖傳聞誤人啊，要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高冷神秘的夜千煞竟會這麽可憐？

看來，醫術好還是不如功夫好，沒功夫有點腦子也成，但很明顯，這種東西，夜千煞比較欠缺。

心裏雖想笑，但安若素面上卻滿懷關切同情。

“太過份了！”夜千煞喃喃咒罵，“那姓安的混球，太過份了！”

“比起他曾對我做過的事，夜先生，你受的這點屈辱，實在算不得什麽！”

當下把安如松昔年的劣跡講了一遍，夜千煞忿忿然：“畜牲啊！都說我是毒醫鬼手，他可比我老夜兇殘多了！可憐的，你能活到今天，也真是不容易！”

“誰說不是啊！”安若素使勁點頭，“老夜啊，我們現在可是同仇敵愾，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鐵血戰友！”

“是！”夜千煞深以為然，“就是你是個丫頭片子，你要是個男人，我老夜一定跟你拜把子！”

“我就是丫頭片子，也不耽誤我們拜把子啊！”安若素嘴甜如蜜，“既然夜兄有此意，那從今往後，我安若素就是夜兄的妹子！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毒共用！夜兄若是看中我什麽東西，只管張口！”

“真的可以？”夜千煞登時忘了挨的那頓揍，兩眼放光芒。

“當然可以！我們是兄弟嘛！”安若素伸手拍他的肩，大刺刺的放誘餌，同為醫者，她還能不了解這位醫癲先生的心思嘛，看到她變出來的那些奇裏古怪的醫療用品，他眼裏恨不能伸出勾子來，給勾走幾件。

這誘餌下得正正好，夜千煞毫不猶豫咬鉤，等到安若素送完他聽診器血壓計和體溫表後，夜千煞那些腫脹的黑臉笑成一朵肥碩的大麗花。

“妹子真是爽快啊！”夜千煞小心翼翼的抱著那堆寶貝，嘴裏像抹了蜜一樣甜，“妹子啊，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跟哥吱一聲，哥這會兒是龍落淺灘遭蝦戲，等哥哥搞死那姓商的死婆子，哥給你玩個花樣虐狗！”

“好！”安若素興奮大叫，“我等著看哥哥的拿手好戲！”

兩人這邊越說越熱烈，如此情誼，既拜了把子，儀式不可少，當下設了香案撮了香，正式行結交之禮，禮畢置了一桌酒菜，邊吃邊聊。

兩人都是話癆，話匣子一打開，談到醫術毒術，兩人那叫一個盡興，直接把清漪院正廳變成了中西醫研討交流會，談到深更半夜仍不肯停。

雪無邪打著呵欠跟雪寂言咬耳朵：“兄弟啊，皇嫂真是亙古少有的奇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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