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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禦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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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年方垂髫的小妹妹,成王也不好過分冷面,便擡手摸了摸她的頭,而她卻仿佛得到了鼓勵,立刻換上一副委屈巴巴的面容:“四哥,是他先弄壞了我的紙鳶。”

清昭垂眼望了望地上殘破的紙鳶,低頭掩蓋住嘴角的冷笑。

尋常人放紙鳶,多是挑選春秋兩季風和日麗的日子,眼下都穿上棉衣了,還放哪門子。自己方才與成王一路走來,都不曾在天上見過紙鳶,顯然這三公主放得並不好,以至於低得瞧不見。眼下萬物雕零,她的紙鳶沒準就是被哪根枯樹枝掛破的,反賴在蕭恪頭上。

成王的臉色也沈了一沈,蕭恪卻搶先拱手道:“四哥,是恪的錯,恪定會賠給三妹的。”

清昭望著他。少年半低著頭,臉上微紅,背脊卻挺得筆直。清昭心裏不由得有些震動。

而這時蕭恪也回望向她。他的目光在清昭身上停駐片刻,仿佛是認出了她,嘴角微微勾起。清昭心想,當初在禦膳房不過匆匆一面,且是在夜間,看得並不很分明,如果他當真能認出一個小宮女的話,這記性也著實驚人。

正在她這樣想的時候,蕭恪看看她,又看看成王,臉上神色依舊謙恭,卻趁人不留意與向她遞了個眼神,目中笑意漸深。清昭微窘,多大點的人,聯想倒很豐富。

成王卻未曾註意到他們的眼神交流,沈浸在聽聞蕭恪此言的不忍中,輕推了推三公主:“快和你五哥道歉。”

三公主心裏老大的不樂意,仰頭嘟著嘴看成王,卻被他嚴肅的神情震懾,扁了扁嘴,到底不得不低聲道:“對不起。”

這歉道得很是敷衍,成王還欲再說,但蕭恪搶先道:“不妨事的,三妹無須介懷。”

成王便低嘆一聲,清昭亦在心裏嘆了一口氣。這五皇子的脾氣也真是好到天上去了,連她一個外人看著都想替他打抱不平。

既是蕭恪寬和大度,成王也不好再替他追究,於是又過了幾句場面話便也散了。

這樣一鬧,他之前的話頭難以再接下去,清昭也只假作沒有聽過,若無其事地隨他回宮取了水仙,又在他的堅持下由他送回了東宮,一路上二人偶有說笑,一派和氣,仿佛全然不曾有過那片刻的尷尬。

還未進東宮,只遠遠地望了一眼,清昭就見到了門外的一片青色,眉心略跳了一跳,卻並沒有很驚訝。

這幾個月以來,這種顏色在她眼中實在不怎麽吉利,但早已看得熟悉了。國師每每來見太子,總領著數十名弟子,浩浩蕩蕩,他們四季皆著同樣的青色,衣袂飄搖間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只是眉宇間卻不是清昭想象的修仙者的祥和清凈,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總覺得陰郁沈沈。

不過比之最初,她對國師的膽怯已然褪去了許多,盡管仍然會為他的目光與氣息感到壓迫,但幾個月下來,照面也打過不少,那國師仿佛是當真沒有認出她來,她心裏也就稍安定,每每撞見也不再怕得想要發抖。

有時候她甚至會懷疑,也許當初她是被那些道人打蒙了,地牢中的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但她每次見到國師,都忍不住要心急。她與辭雨入宮這麽久,探得的唯一稍有價值的事就是太子的秘密,而在要緊的國師身上,不客氣地說,就是一無所獲。昨夜雲涯已經那樣說了,她雖能暫時拖延,但若過幾日再無進展,就不得不完敗而退了。

“喲,國師大人在裏面,我倒不方便進去了。”成王踏進宮門,望了一眼太子的書房,笑道,“那我在偏殿候一候皇兄罷。”

清昭便道:“小王爺自便,我去將水仙擺好。”

“嗯,你們幾個,快跟著去。”成王眉開眼笑,指揮身後捧著瓷盆的幾個小內監。

清昭無聲地翻了個白眼。

這人也真是有意思,硬拖著她回去取花,路上說了一通沒頭沒尾的怪話,到得他宮裏卻又命幾個人捧著花跟著回來了,鬧了半天,從頭到尾也不需要她啊。

然而清昭是個大度的人,不與他計較,便引著幾個小內監往後殿走,不料她剛邁出幾步,就聽身後有人喊她:“秦昭!”

清昭聽聲音也知道是誰,一回頭便見辭雨端著茶盤過來,沖她道:“你回來得正好,快來幫我洗些果子送進去。”

清昭道:“我領他們去把花放下,隨後來找你。”

這時正逢一個太子院裏的宮女走過來,好心道:“我替你去擺花,你去吧。”

清昭便道了謝,隨辭雨往小廚房走,眼下這儼然已經成了辭雨的地盤。一關上門辭雨就朝她擠眉弄眼:“你和那小王爺,怎麽樣了?”

清昭咬牙切齒:“說了多少次了,我要是和成王有什麽,我就把你手裏的壺吃下去。”

“別。”辭雨向後一閃,從竈上提起熱水沖入茶壺,笑道,“你要是把壺吃了,我可沒法交差。”

“以你和太子的關系,你怕什麽。”清昭反唇相譏,氣得辭雨要打她。

“你打。”清昭有恃無恐地揚了揚手裏的梨,“你打我就不幫你削,也不幫你送進去。”

辭雨頓時嬉皮笑臉:“哎喲小清昭,多虧有你,不然我一個人又要端茶倒水又要切果子,四只手也忙不過來啊。”

“少來,這東宮裏宮女那麽多呢。”清昭冷笑,“還不是因為太子喜歡你伺候。”

辭雨一張俏臉青了青,好歹顧念著清昭替她削梨,忍住了沒揍她。清昭哼著小調,悠哉游哉,把個梨削出花兒來。

“對了,我有件事還沒和你說。”清昭忽地想起要緊事,“昨夜我師父來過了。”

辭雨手一抖,熱水就潑出來些許。

“雲涯師叔?”她驚愕道,“他,他們不是說不到必須連面都不能見的嗎?”

清昭無言地丟開她一個白眼,那意思很明白,你問我我問誰去?

辭雨放下手裏的水壺,神情既八卦又緊張:“這事我師父知道嗎?”

清昭搖搖頭:“不知道。”頓了頓又補充,“至少昨夜還不知道。”

辭雨的神色就輕松了些許,另取了一把刀與她一同切梨,嘴上沒個正形:“哎呀,你說我師父和子歸怎麽就不來看我呢,小女子日也盼夜也盼,直盼得人比黃花瘦啊,還是你讓人羨慕啊,有個二十四孝的師父……”

清昭險些嗆住,抓了個梨作勢要砸她:“就你那麽多話。”

“好,好,我不說了。”辭雨笑著向後躲,神情裏卻滿是戲謔,直到笑夠了才正經道,“你師父來,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清昭低頭:“這倒不曾,只是……他讓我們回去,另作打算。”

方才還笑著的辭雨,頓時便靜了一靜。

清昭心裏很理解這種感受。其實辭雨也明白,她二人入宮數月,收獲甚微,如此下去就算雲涯不要求她們回去,她們也必要開始作其他的打算,否則以國師那些手下上天入地的搜法,就算浮桑人躲得再深,恐怕也快到被抓出來的那一天了。

只是辭雨聽聞要無功而返,想必也是很受挫的,正如昨夜的她一樣。清昭就想體貼地勸一勸辭雨,再一同商議一下,在她向雲涯爭取來的幾日裏,她們能想出什麽辦法博取一些轉機。

可是還不待她開口,辭雨卻蹭地一下站了起來,語氣激動:“我不回去!”

清昭倒被嚇了一跳,忙看看窗外,將她重新按下來,道:“你小聲些。”

沒想到辭雨比她預想得還要激動。清昭在心裏感嘆,這丫頭性子直爽剛烈,進宮至今未有建樹就要離開,等於是宣告失敗了,她心裏應當很不好受吧。

“我不走!”辭雨被她拽下來,仍在壓低聲音嘟囔,神色急切,“怎麽能這樣突然說走的呢。”

清昭不得不按住她的肩膀:“你別急,我也不想走。我同師父說得和你商量一聲,找個合適的時機再走,但恐怕也寬限不了幾日了。所以我們得想想法子,看在他來強領我們走之前能不能有些進展。”

“你也不想走?”辭雨睜著水潤潤的眼睛看她,仿佛只抓住了這一句。

她在辭雨心目中,難道是個很貪生怕死,沒有擔當的形象嗎?

清昭哭笑不得地點點頭,辭雨的眼神卻愈發迷茫。清昭不由心想,自己這是給她留下了什麽樣的誤解啊。

辭雨眨了兩下眼睛,仿佛轉圜過來一些,埋頭將切好的梨在盤子裏碼出形狀:“好吧,不過若師叔真來領人,你同他說說情,你先跟他回去,我覺得我還能再支撐一陣。”

清昭心裏很佩服她,如此堅韌不言棄,實在很給她師父相籬爭面子。

清昭很想告訴她,斷然沒有讓她獨自留下的道理,如果真要留,必要兩人在一處,不過雲涯很可能不由分說將她們直接提回去,以她們的修為,加在一塊兒也擰不過雲涯。

只是唯恐太子與國師久等,便先按下不提,只對辭雨道:“好好,我們稍後再找機會細說。”

辭雨點點頭,二人便端著茶壺果盤,往書房去。

走到院子裏,清昭口中便不由咦了一聲,問身旁的辭雨:“你昏頭了?怎麽方才出來門都不關的。”

辭雨楞了一楞,擡頭看去,秀美微微蹙起,仿佛回憶了一下,疑惑道:“不可能啊,我分明記得我出來時是關了的,可能是誰又給打開了。”

哪個不長腦子的,清昭嘆息一聲。這麽冷的天,將書房的門大敞著,若是凍著了裏面的兩位大人物,挨板子都算是輕的。還好,她們一會兒進去便能順理成章地將門帶上,只要太子與國師不曾註意到,那幹出這事的人便能免了一頓罰。

這樣想著,便已經到了門外,清昭剛要舉步踏進去,卻聽裏面忽然傳來國師的聲音。

“貧道已捕獲三十二人,還請太子殿下再稍候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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