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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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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人。

清昭的心陡然向下沈了一沈,堪堪用理智使它在半空停住,已是冷汗滿手,驚疑與惶恐使得一顆心砰砰亂跳,幾乎要從喉頭躍出來。

國師又不是捕快,能讓他負責抓捕的好像只有……但是不可能啊,明明整個皇宮都知道,自從太子下令搜捕浮桑人至今,已經半年過去,連一根毫毛都沒有見著,所以太子才三天兩頭請國師往東宮來,哪怕聽幾句聽出繭子的“就快了”也是圖個安心。怎麽會……

而此時,太子的聲音也緊跟著傳來。

“有勞國師了。”他的話音裏帶著一如尋常的笑意,“事成之後還請留一人與我入藥,其餘均由國師處置。”

“謝殿下。”

怎麽會……怎麽會……

清昭只覺耳內蜂鳴,一時間遍體發涼,在深秋裏汗流浹背,腦海裏似乎有什麽關竅一閃而過,但試圖捉住它時,卻又被胸中強烈的煩悶感止住,竟是不能夠。

“叮當”一聲,將她從渾渾噩噩中喚回,原來是她走神之下手中托盤傾斜,裝著果子的瓷盤滑了出去,與托盤邊沿碰撞的聲音。她忙將盤子重新端穩,心中暗道還好沒有砸在地上。

然而這一聲輕響,卻已然傳到了屋內,屋中二人倏地收了聲。

清昭心中急轉,既是已經被發現,若強行掩飾反而令人心中生疑,不如堂堂正正走進去,即便是聽到了,也不過是兩個小宮女偶然聽見幾句尚未外傳的消息,左右太子與國師並不知道她們是探子。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整理出一個如常的微笑,邁過門檻徐徐而入,口中道:“殿下,國師大人,用些果子罷。”

“哦,你回來了?”太子見了她,輕籲了一口氣,“成王呢?”

“回殿下的話,小王爺聽說您與國師大人在議事,坐在偏殿裏候您呢。”

“好,本殿一會兒再去尋他。”太子稍挽了一點袖子,將果盤向國師一側推了推,道,“這是今秋下面進獻的香梨和蜜桔,國師嘗嘗。”

國師道了聲謝,拈起一片梨入口,清昭望著他白皙的手指與弧度優美的下巴,思緒有些游離。

最初的時候,她以為國師起碼是個中年人,只是白面無須,可後來瞧著,卻覺得他的年紀仿佛不大,究竟有多少歲數就說不好了。雖然她不曾領教過國師的真正實力,但單憑他手下那些弟子的功力來看,他的修為恐怕比雲涯和相籬都高。

這般年紀,按理說絕無可能有這樣的修為,除非他已成仙或入魔。清昭心裏越發生涼,入魔一事她早已與辭雨討論過,這種萬年才出一個的事情可以暫時不計。那麽,這國師恐怕是已修成地仙了,那他的年紀與修為俱是不可捉摸。如果真是個千年的地仙,他們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對手。

辭雨站在清昭身邊,將頭埋得很低,清昭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想必情緒是十分不好。

太子與國師自她二人進屋,便將話岔開了去,只談些朝堂之事,這些清昭聽來十分陌生,也並不關心。閑談間,太子偷瞄了辭雨數眼,只是辭雨一門心思想心事,全然沒有看見,倒讓他討了個沒趣。

清昭心裏不由嗤笑,這太子妻妾成群,還要對身邊的小宮女動心思,不知道他若知曉辭雨就是他渴求的浮桑人,該是什麽心情。

她回想方才太子與國師的話,心中仍是一片亂麻。

所有人都以為,太子至誠至孝,為替父皇治病延年,請國師在天下廣搜浮桑人入藥。而她比旁人知道的多一點,是那太子自己妄求長生不老,不惜給父皇下藥,既能讓自己放手做事,還賺了一個孝順的好名聲。

自始至終,她都以為,一切都是太子的圖謀,國師不過是將一身修為與經歷賣與帝王家罷了,只是他持有玄鳥璧,不知對浮桑有多深的了解,所以他們才想探出他的底細。可是而今看來,此事是另有隱情了。

聽太子的意思,他只需一人入藥即可,根本無需數十人之多,這才合乎常理,畢竟達到長生的目的就好,又不是當菜吃。他說,其餘人等皆交由國師處置,這就很離奇。即便國師成仙,需要浮桑藥保長生,也斷然無須這麽多人。他們所說的事成之後,又指的是什麽?

清昭還沒來得及捉住些頭緒,就聽屋外響起略顯匆忙的腳步聲,她轉過頭去,就見一個婦人進得門來。

“殿下,不好了!”她甫一進門,就慌慌張張喊道,見著太子與國師相對而坐,故作惶恐道,“奴婢不知國師大人在此,望殿下恕罪。”

清昭認出她是太子妃許氏身邊的人,就很不屑她那副樣子。這樣積年的老宮女,哪裏會這般冒失,無非是仗著許氏的面子在裝罷了。

不過她心裏也有些忐忑,昨夜那一番折騰,不會是許氏出了什麽岔子吧?

太子眉目沈了沈,道:“什麽不好了,仔細說來。”

那宮女便兩眼含淚,滿面焦灼道:“回殿下的話,娘娘昨夜為一只碩鼠所驚,現下發起燒來了,一直說胡話,這可如何是好。”

“碩鼠?”太子長眉緊蹙,“東宮裏如何會有這種東西?”

“奴婢也不知啊。”那宮女不斷地拿眼睛瞟清昭,卻又不敢道出昨夜的詳情,唯恐叫太子知道許氏欺負一個宮女,壞了她賢良的美名。

“可曾請禦醫來看?”

“一早便請了,只是服了藥也沒有好轉,禦醫說怕是沖撞了邪氣。”

“什麽糊塗禦醫。”太子忍不住笑罵。

辭雨在一旁輕哧了一聲,清昭聽著也是好笑。這宮裏的禦醫,莫非都是神棍出身。

然而國師卻仿佛當了真,放下茶盞道:“那不若臣替太子妃看看。”

清昭與辭雨對視一眼,挑了挑眉,沒看出來這國師還是個熱心人。太子倒也當真不客氣,當下道了句“有勞國師”,便領著他往許氏的院落去了。

清昭跟在後面,一路走著,心裏越想越不安。

昨夜雲涯施法將普通的老鼠變成那樣,還操縱著它去嚇那許氏,確是為她出了一口氣,只不知國師此去,會不會發現那殘留的仙氣?她算了算時辰,將近半日過去,應當消散得差不多了吧?

她是一路提心吊膽,然而因她並未將昨夜之事與辭雨說得詳細,辭雨是渾然不知,還悄聲對她道:“這太子妃早看不慣我們了,別看她面上和和氣氣的,背地裏說的話可不好聽了,她要真中邪了也是活該。”

清昭苦笑一下,也沒法接她的話。許氏倒黴了,她是不會有什麽同情之心的,可是若讓那國師看出來些什麽,倒黴的可就是她們了。

然而再怎麽擔心,不消片刻仍是來到了許氏的院落之中。還未進門,就聽裏面吵吵嚷嚷,好生熱鬧。

“殿下,國師大人,您二位瞧,自昨夜起就是……唉。”那宮女邊引著眾人進去,邊唉聲嘆氣道。

她話音未落,便從裏面閃出一個人來,定睛一看,卻是白苓。

白苓乍然見了眾人,也不訝異,娉娉婷婷上前來施禮問安,不忘瞟了一眼辭雨。不過清昭瞧著,她的眼神望向國師時還是帶了幾分怯意,不由暗自好笑,還以為她當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你怎麽在這裏?”太子看著她,眼神柔了三分。

“妾身聽說娘娘病了,總是要來探望的。”白苓半偏過頭,瞄了瞄身後的屋子,“既是國師大人來了,妾身不便攪擾,先行告退。”

她今日倒總算沒有癡纏著太子。一行人便往許氏的寢殿去,到得殿門外,就聽見裏面淒厲的慘叫。

“不要過來!快走!”

“什麽臟東西,有臟東西……給本宮滾開!快滾啊!”

她的聲音已經嘶啞得不堪入耳,言語間也全無平日的優雅風度,清昭看見太子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耐。而國師依然平靜,仿佛絲毫不覺刺耳。

太子當先踏入,眾人緊跟其後,清昭向內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許氏被唐嬤嬤和另一個宮女按在雕花大床上,不住地掙紮,全身衣裳散亂,長發如蓬,一張臉上滿是汗水,將額發粘成一縷一縷,猶自大喊大叫,神情驚恐萬分,此情此景,哪裏還像個太子妃,說是瘋婦也不為過。

“怎麽弄成這樣。”太子沈著臉道。

那些宮女又能答些什麽,正訥訥間,卻聽國師開口:“太子妃既是為碩鼠所驚,不知那鼠可捉到了嗎?”

“捉到了,捉到了。”領他們來的宮女忙招呼人捧來一個盒子,“幾個小內監好不容易才捉住打死了,正因瞧著有古怪,沒敢扔了。”

國師點點頭,便有人打開錦盒,呈到國師面前,畢竟是腌臜東西,幾個宮女都閉了眼不敢看,太子亦微微別開了臉,現出厭惡之色。

清昭看到裏面的東西,心裏就陡然一涼,暗叫一聲不好。大約是仙法的效力過了,那直挺挺躺著的死鼠,如今不過是尋常大小,較之昨夜大相徑庭。

此時就聽太子疑惑道:“這……便是碩鼠?”

那宮女亦是大為驚詫,連連道:“怎會這樣呢,奴婢昨夜見著的足有貓兒大小,不會看錯呀,怎會這樣的呢……”

一旁的幾個小宮女壯著膽探頭看了一眼,同樣爭先恐後證實。

清昭的心在她們的七嘴八舌裏一點點沈到谷底。國師在旁,她不敢催動法力去探查那鼠屍上是否還有仙氣殘留,萬一還剩下一星半點,國師必能知道是修仙之人參與此事。那到時候只消問一問許氏的宮女,就不難判斷出她與這事有聯系了。

她大氣也不敢出,一門心思盯在國師身上,只見國師凝視著那具鼠屍,不知是不是清昭晃了眼,一瞬間見到他的唇角極輕地揚了一揚,她心裏一凜,卻立刻又看不見了,她吃不準是否自己出現了幻覺。

“太子妃並非中邪,只是受驚過度。”他淡淡道,“稍後臣命弟子送一丸丹藥來,服下便無事了。”

眾人忙道謝不提,清昭心頭的沈重卻久久未散去。她頭一回覺得師父說得對,這宮裏不能久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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