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傍晚才回來，一進門就見子蕊坐在前院的石椅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走了過去。

“姐。”子蕊終於是等到了她，快步走上前去，“我有話想跟你說。”

宋安然似乎是嘆了一口氣，隨著她一路往後院去。等她進屋看到平時沐浴的湯池子時，微楞片刻：“子蕊……”

“就這裏。”子蕊不確定自己身旁還有沒有暗衛跟隨，如果他們還在，那或許只有這裏才是最安全，他們不敢逾越的地方，“姐，為什麽還跟連華城在一起？”

宋安然淡然道：“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也有分寸。”

“姐。”子蕊急了起來，聲音竭力壓低，“你到底想要做什麽？你要忤逆主上嗎？”

“子蕊，你再等一個月，就等一個月，之後姐姐把全部事都告訴你。”

握著她的手反被握住，子蕊看著宋安然眼中的那抹堅定，怔了片刻。一個月，會發生什麽。心中隱約不安，那種悶在心口的感覺，實在是很不好。

她默了半天，才說道：“那我等你一個月。”她又說道，“能不能把宋祈崖弄出宮外來。我今天看見，他腰間懸掛著羽化公主的玉佩。”

宋安然明白過來，點頭道：“姐姐知道了，明天我就進宮去找何提點。”

子蕊回到房內，柳吟風不在。擔憂了兩天的心，總算是有一點點放下了。只是一個月，聽起來好像太漫長了。

晚上柳吟風回來，子蕊正要去睡。見他徑直走了過來，坐在床沿替她折好翹起的被角，說道：“過幾日我們回蘇城老家。父親大人想你進了門，總要帶你去見一見柳家的祖宗。”

子蕊躺在被窩裏，露出個腦袋問道：“怎麽這麽突然？之前不是說來皇城太久，柳家祖祠都可能找不到了麽？”

“我也不清楚。快睡吧，這幾日養好精神。”

“可是你和爹爹能離開麽？”

“爹爹還有朝廷的事要處理，我帶你回去。”柳吟風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說道，“我是史官，可以四處游歷。你如果不乖，小心我在史書上留下你的大名。”

子蕊皺了皺鼻尖，問道：“回去多久？”

“半個月。”

半個月，並不太長。

雖然已經說開了，但子蕊還是能感覺得到宋安然在盡量避開自己。只是她不肯說，自己也沒有辦法。過了幾天，就是去蘇城老家的日子了。

這日風和日麗，雖然刮來的冬風有些冷，但是子蕊裹著寬大的狐裘，除了臉上有些凍，其他地方都還暖和。

柳吟風見她像只小白狐貍般，手上還抱著個暖爐，笑了笑：“現在都這麽怕冷，到了冬天你可怎麽辦。”

子蕊說道：“是娘親讓我拿著的。”

宋夫人見她害臊要推回給自己，說道：“你有身孕，路上有個爐子可以暖著肚子。”又對柳吟風說道，“看好蕊兒，別不留意讓她丟了。”

“吟風知道。”柳吟風笑道，“好了，夫人，為夫不笑你就是了。”

子蕊悶哼了一聲，跟家人一一道別，才上了車。這次送行的人，沒有看到連華城，總算是安心了些。她又往那大門口看去，似乎看到了宋安然。穿著一襲碎花長裙擺，恍惚間有種虛幻感。

她想下車，柳吟風已經讓馬夫啟程。

馬車走得不急不慢，子蕊坐在車上覺得正好，不會顛簸。上了車見柳吟風在看書，這樣清風般的神色，讓她有些陌生。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柳吟風擡起頭，笑意又鋪在臉上：“悶了嗎？”

子蕊搖搖頭：“我們能不能早點回來？”

“怎麽了？”

子蕊仍是搖搖頭，指了指心口：“這裏，有些不安。”

柳吟風頓了頓，說道：“他不乖了。”

“嗯？”子蕊皺眉，見他有意無意看著自己的小腹，臉上一紅，伸腳踢了他一下，“不要拿他開玩笑。”末了又添一句，“也不許拿我開玩笑。”

到達蘇城，耗了七天的時間，一半是因為馬夫不敢駛得太快，一半是因為柳吟風一路停留。柳吟風是史官，采集民風的事子蕊也知曉。當時在邊境，最開心的或許也就是和他去外面四處跑。

蘇城偏居烏雅國南邊，來往的商客不多，城裏也並不十分熱鬧。只不過有一種水鄉的幽靜。

子蕊在柳宅住了兩天，倒很喜歡這裏，只是心裏記掛著宋安然，待到第三天，終於忍不住對柳吟風說要回去。

柳吟風放下手上的書，飲了一口茶，說道：“我提前找人把這久無人住的宅院足足打掃了五天，小淚只住了三天就想走了？”

子蕊也覺不妥，伸出手指頭說道：“那我們再待兩天？註滿五天就走。”

“你這麽急著回去做什麽？”

子蕊見他看著自己，有些不自在，她總不能告訴他言非通過自己警告過姐姐吧。她眉頭緊攏，又搖了搖他的手：“再待兩天，兩天後我們就回去，好不好？”

柳吟風嘆了口氣，把書蓋在臉上，吐字：“好。”

子蕊一聽，總算松了一氣。

晚上子蕊從廚房裏和臨時請來的下人一起搗鼓晚飯，一個婢女就匆匆跑了過來，說柳吟風摔傷了。子蕊一聽，忙跑到書房，一進去就見他正坐在椅子上，額上冒著細汗，忍著痛不吱聲。見她過來，立刻說道：“氣怎麽喘成這樣？下次別跑那麽急，小心孩子。”

子蕊沒有答話，走過去看他的腳，腳踝處已經腫高，藏了雞蛋般：“怎麽摔成這樣。”

她責怪了一聲，讓婢女去外面買藥。

“想拿那上面的書，不小心摔了下來。”

子蕊看了看那書架上的書，排的滿滿的，或許是之前已經有人打掃過了，因此書上沒有堆著塵埃。見柳吟風疼得連臉色都變了，說道：“等你腳好了我們再回去。”

“你如果急著回去，我們明天可以啟程，只是腳傷了，不礙事。”

“跌傷的人不要顛簸勞頓。”子蕊見他還要再說什麽，向他示意噤聲，“我可是大夫。”

柳吟風笑了笑：“好，就聽夫人的。”

子蕊安下心來，準備回廚房裏把今晚沒有搗騰完的飯菜弄完。人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下人們在說話，步子不禁頓了下來。臉色已經微微有些變了，轉身輕步回到書房裏。

柳吟風正擡著一只腳在椅子上，懶洋洋地靠著看書，見她進來，笑道：“晚飯好了？”

“還在弄。”子蕊問道，“這些下人都是在蘇城找來的吧？”

柳吟風點頭，皺眉道：“怎麽了？”

“沒什麽，做事很利索。”子蕊勉強笑了笑，心卻在跳個不停。

這幾日在蘇城玩，知道蘇城有自己的方言。平日裏下人們也的確都是說蘇城話，但是剛才在廚房外面，卻聽見他們說的另外一種話，如果是其他地方的不奇怪，但那偏偏是皇城的官腔。

她從未懷疑過柳吟風，但是現在卻不得不讓她起了疑心。如果說柳宅久未有人住，那書架上的書即便經過打掃，也該有蟲蛀的痕跡，可卻並沒有。

什麽時候不受傷，偏偏在她說要回去的時候腳就摔傷了……

他在瞞著自己什麽……

她驀地想起自己先前疑慮的，他和姐姐早就認識了，姐姐又正巧要在這一個月裏做些什麽。言非為什麽會那麽懼怕連家娶了姐姐？所有的事情連起來，子蕊只覺呼吸都有些堵塞。

天剛亮，她便對柳吟風說出外頭去玩。到了茶樓，借故去了茅廁，便閃身躲開下人，從後面出去。

在蘇城待了幾日，子蕊知道哪裏能找到好的車夫和快的馬。上了馬車，便讓車夫往皇城的方向趕。

只是她懷有身孕，車夫也不敢趕得太快。回去也還是耗了五日的時間。

皇城近在眼前，子蕊也越來越不安，心口總覺得有塊石頭壓著，透不過氣來。

“停車。”

子蕊撩起簾子，只見那城門口，站滿了侍衛，手上的長槍映在瞳孔中。她的臉剛露出來，那侍衛已經將馬車團團圍住，驚得車夫渾身發顫。

“宋子蕊。”那侍衛拿了畫像一看，手一招，立刻見他們圍了過來，長槍相向。

子蕊定下心來，問道：“敢問軍爺我犯了什麽事？”

“沒想到柳夫人竟然還敢回城，老夫以為你早已逃離烏雅國。”

一個洪亮沈著的聲音傳入耳中，子蕊卻並未聽過。探頭一看，只見一個氣勢非凡的老者站在馬車一旁，臉上卻沒有半分笑意。

子蕊皺眉，還未問他是誰，侍衛便喝斥道：“見到五皇叔還不快行禮！”

五皇叔。子蕊心裏一個咯噔，先皇雖然兄弟眾多，但是能讓朝野臣服的，卻只有這五皇叔。手上擁兵眾多，對皇室忠心耿耿，皇城的安危也由他負責。可自己犯了什麽事？要勞煩這已經不怎麽多理朝野之事的五皇叔？

子蕊惴惴不安，正準備下車，就見一個人閃身出來，見到這背影，她又訝異了。

來的人，正是她自以為已經甩在身後的柳吟風。

他怎麽這麽快就追上來了？或者說，他一直跟在後面，只是沒有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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