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吟風向五皇叔行了禮，說道：“在下想五皇叔沒有權利押走宋子蕊。”

五皇叔冷笑道：“你一個小小的史官，還想保得住她？”

柳吟風不動聲色：“身為史官的確沒有，但是五皇叔或許並不知道，宋子蕊腹中所懷，是龍胎。即使是皇族的人，也不能動她。”

五皇叔聞言，厲聲道：“這分明就是你們柳家的種，你說這種話難道不怕被誅九族嗎！”

柳吟風仍是平板著臉，平日裏的嬉笑已然不見，字字道：“主上得知有人欲害宋姑娘，於是命我迎娶宋家小姐，只為了能讓龍族血脈長延。五皇叔如果不信，大可以現在請示主上。”

“滿嘴胡言！”五皇叔怒得額上青筋暴起，“你只是一個史官，主上怎會叫你做這種事！”

柳吟風看著他怒視的眼，緩緩從腰間上拿出一道精巧的令牌，說道：“我是暗衛長，所有的暗衛聽我調遣，而我聽主上調遣。主上命我好好保護宋姑娘，五皇叔有什麽話，就請找主上吧。”

扔下狠話，柳吟風便上了馬車，對那嚇得不輕的車夫說道：“如果你還不想死，就進城。”

車夫一聽，見那些侍衛也猶豫著放下長槍，忙駕了馬車進去。

柳吟風端坐在車內，並不去看子蕊。他知道無論現在他說什麽，換來的也只有子蕊的怨恨罷了。

子蕊沒有想過柳吟風竟然會是暗衛，更沒有想過他是言非派來的。保護自己？還是監視自己？

難怪自己在邊境的一舉一動言非都知道，難怪每次她遇到危險柳吟風都會來救，難怪他會娶一個已經懷了身孕的女人。

子蕊兀自一笑，她真笨，只差一點，她就真的要喜歡上柳吟風了。不管她怎麽逃，都逃不過言非早就撒下的網。他當日說讓自己留住孩子可以救她一命，原來他早就知道五皇叔要對自己下手。

她一驚，五皇叔為什麽要抓她！

“柳吟風，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姐呢？”

柳吟風閉目不去看她，聲音極平靜：“先離開這裏。”

子蕊一聽，起身掀起簾子，想往外面直接跳下去，也不管這馬車跑得急切。身子已經被他扯了回去，壓在車廂內。

柳吟風嘆了口氣：“我們知道勸你不動，所以只能帶你去蘇城。但是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麽早察覺，果然太急了。”

子蕊反握他的雙臂：“我們？勸？難道讓我去蘇城的不是言非？”

“不是。”柳吟風輕輕握住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說道，“我表面上的確是暗衛，但實際上，我是奉你姐姐之命，來保護你的。”

子蕊不懂，完全聽不懂。為什麽要保護她，還有……為什麽他用的是“奉”字……

“小淚，你聽我說。”柳吟風的聲音微低，顯得有些喑啞，見她緊盯著自己，向來果斷的他莫名地有些退怯，“你還記得楚尋國嗎？烏雅國攻城兩年，才終於攻下的小國 。攻城之後，前國君的弟弟繼位，每年向烏雅國進貢，成為附屬國。”

子蕊點點頭，這樣的事，她在商會館早已知曉。

“前國君膝下有皇子三十七名，皇女四十三名，新皇繼位後，為了鞏固茍延殘喘的政權，策劃將這些皇子皇女全都殺之殆盡。後宮一個小妃嬪的宮女，受過妃嬪的恩惠，於是將她的雙女帶離宮外，逃到了新皇不敢造次的地方，也就是烏雅國。宮女找到了潛伏在烏雅國的細作，細作替她尋了一戶人家，隱藏身份，將兩位皇女養大成人。細作於那戶人家有莫大的恩惠，所以……”說到這，柳吟風又嘆了一氣。

子蕊聽到這裏，冷笑起來。

柳吟風見她默不作聲，反倒憂心起來：“小淚。”

“我知道。”子蕊咬了咬下唇，嘴裏已經溢開血腥味仍不覺疼痛，“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麽總是做那種夢，姐姐帶著我在火海裏逃，一直沒命的逃。你說的那宮女，是不是就是我娘親？那戶人家，就是我爹爹？”她又驀地一笑，“而那細作，就是你們柳家，對吧。”

她越是安靜，柳吟風就越不安，握著她雙臂的手力道也大了些：“一年前，長公主收到楚尋國大臣的密信，策劃推翻國君統治，聯合周圍大國一起抗衡勢力日益強盛的烏雅國。但是一切都規劃好後，卻發現我們入甕了，那要策反的大臣們，已經被軟禁，而長公主的事也敗露了。”

“我姐現在怎麽樣！”子蕊死死的看著他，眼內已經有了血絲，淚卻落不下來。

柳吟風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繼續說道：“得到密信之後，你姐姐就主動接近連家父子，並且試圖嫁入連家，掩人耳目，這樣最好不過。只是你跟長公主轉達了主上的意思，知道事情敗露，所以讓我帶你走，躲過了主上的耳目再逃往敵國。”

子蕊渾身冰涼，無力癱坐著：“如果言非真的知道我和姐姐的身份，又怎麽會讓你帶我走。”

“因為他想留你。你從邊境回來，他或許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但是卻沒有拆穿，因為他也在等合適的時機，找到可以名正言順鏟除敵國公主的辦法，又能將你性命留下。”

“姐姐是不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讓我回到言非身邊。”

“長公主的確在賭這一點，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保護你，五皇叔派人調查當年兩個公主的下落時，我們已經知曉事情遲早要敗露，但是長公主知道就算現在能逃，也沒有容身之所，因此她只能讓烏雅國的國君保護你。而她自己，只能一步步陷入泥潭中。”

子蕊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哽咽道：“我不知道什麽長公主，你告訴我，我姐姐現在怎麽樣了。”

柳吟風正要告訴她，車子已經停了下來，他撥開簾子一看，只見那荒蕪草地上，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正披著長袍，定睛往這邊看著，身後跟著一百多名侍衛。

他縮回身子，伸手將子蕊臉上的淚抹去，定聲道：“主上來了。”

子蕊不知要如何再見他。他於自己，的確是處處保護，但是於她的親人，卻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姐姐和娘親現在在哪裏？她不知曉。

這麽多年來，她似乎終於明白為什麽爹爹不娶白霜了，並不是娘親是原配，而是白霜才是。宋祈崖才是宋家的大公子，卻因為柳家的請求，才娶了娘親，又因自己小時的抗拒，白霜連進門做妾也不行。

無怪乎爹爹不住那宋府大院，而更喜歡在那幽靜小院中。娘親也從來不會有半分醋意，姐姐也無異樣。原來自己是最笨的那個，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有察覺。是不是她知道了這些，就可以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了？

柳吟風已經下了車，卻久久不見子蕊下來，又等了片刻，剛伸手去碰那簾子，已經有另一只手撩起，言非已經上了車。

柳吟風手上一頓，將那抖得厲害的車夫拖下，默聲道：“抱歉，你非死不可。”

不管他是否有聽到什麽，下場都得死。就算柳吟風不殺他，言非也不會讓他活著，至少不能讓外人知道言非將子蕊安排去了什麽地方。

言非上了那狹小的車廂，子蕊埋頭在雙膝，聽見了聲音，卻不想擡頭去看他。

如果他殺了姐姐，或者是協助五皇叔殺了姐姐……她又該怎麽辦。殺了他為姐姐報仇？

“你如果還想見到你姐姐，就跟我走。”

言非了解她，所以能輕易抓住她的弱點。以她的性子，就算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會下去，可如果是她在意的人，卻只需要一句話。雖然這種了解到利用的感覺並不好，但是他卻不得不這麽做。

子蕊擡起頭時，言非在這略顯陰暗的車內看著她已然憔悴的臉，心裏不由得一抽。伸手將她攬在懷裏，卻不知要對她說什麽。

子蕊跟他下了車，任由他抱著往另一輛馬車走，也抿著嘴沒出聲。她只想去見姐姐和娘親，言非會對她說的，一定會說，不說的，再怎麽問也是徒勞。

兩人都了解著對方，卻不得不將這種了解用在相互揣測上。

言非在車內用寬大的衣袍摟著她，聽著外面侍衛整齊的腳步聲，才終於開口道：“你恨我。”

子蕊累了，很累。耳畔回響著他說的話，是啊，她恨他，要恨的實在太多太多。

可是只要他能放過娘親和姐姐，她就心滿意足了。

“言非……”兩字從喉中出來，一種酸澀的痛也湧了出來，“你放過我姐姐，好不好？”

她求過他很多次，但是這次，卻是最卑微的請求。一個人沒有一點籌碼的向君王求情，是不是很傻。明知道結局是如何，卻還要那樣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去求別人。

子蕊心中的絕望，言非明白。

可是他不能告訴她。

手指輕拂著她的青絲，低語道：“好。”

他是君王，本來可以不必騙任何人，直言直行，眾國中最雷厲風行的國君，卻一直在騙她。

作者有話要說：明晚連發兩章，終章+尾音，各位別跳章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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