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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紙鳶飛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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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子時,子蕊就披上衣袍往雲霄街走去。這雲霄街本來沒有多少人走動,又因是子時,子蕊剛走到拐角處,見那大樹下站著的人,就知道是言非。那個身影,她再熟悉不過了。

子蕊此時心中只有滿滿的嫌惡,和這個男人相處的越久,就越讓她不安,這種不安再加上豆子師傅的死,已經由畏懼上升到厭惡。

言非聽見腳步聲,緩緩轉過身來。

仍是那般消瘦,眸子裏的神色,還是銳如刀鋒。

子蕊走到他面前,步子剛站定,便說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言非微微意外了下,眼中冷意泛起:“你要問我的只有這句話麽?”

子蕊只是盯著他,以往總是躲避他的眼神,因為太過鋒利,但是如今,她心裏的恨,已讓她更堅強。

言非見她不說話,臉上也冷得緊:“這個孩子你不能不要。”

“這不是你的。”

言非倒是沒有吃驚也沒有怒意,淡淡的看著她:“這皇城是我的,你也是我的,皇朝的事我一清二楚,你的事,我也全部知道。”

被他這麽一駁,子蕊倒是平靜了下來,心也愈發的冷:“你要這個孩子做什麽,他生下來也是姓柳。”

言非不語,半晌才說道:“你留下他,對你無害。”

子蕊擡頭瞪著他:“如果他日後像你,我寧可不要。”

言非聽後,忽然笑了起來:“像我有什麽不好麽?像我,可以負天下人,別人要傷他半分也不行。”

子蕊心口一悶,捂住嘴幹嘔起來。有些人妊娠的反應特別大,有些人就無事。她是前面一種。感到背上有手在替她順氣,她反手拍掉,不再去看他,語氣已經近乎央求:“我求你,求你放過我,既然你不想娶我,以後這孩子也不會隨你姓,更不可能被你接回宮裏,能不能放過我,放過他。”

言非答道:“如果你殺了他,我就殺了你姐姐。”

“不要拿我姐來威脅我!”子蕊怒瞪著他,身子已經被他擁在懷裏,耳畔傳來他的低語。

“連華城向我請求賜婚於他和宋安然。可我絕不會答應,如果連華城敢向宋家下聘禮,我就立刻殺了她。我需要你轉述一些話,讓你姐姐安分些,如果再敢造次,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他的懷裏雖然很暖,但是子蕊卻覺得掉入了一個冰窟窿,冷得她全身發抖:“我師傅做的事,你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我知道。”

而今的他,在她眼裏已經是妖魔,他也不需要再掩飾什麽。讓她徹底看清自己,只覺得輕松了許多,雖然心痛,雖然知道她永遠不會再親近自己,但是他喜歡這種不用掩藏的感覺。他將這些話藏在心裏那麽久,終於找到一個可說的人了。

“子蕊,你要留著這個孩子,或許哪一天,他可以救你一命。”

*******

大婚當天,因子蕊有身孕,從簡了許多禮儀。聽著耳邊傳來的炮仗聲從紅色蓋頭下看著東西,都是紅色的。

拜了堂,子蕊便在喜娘的攙扶下進了屋內。柳吟風在外面陪著賓客。

這一等,等了大半日。

柳吟風進來的時候,子蕊已經自己掀了蓋頭,卷了被子在床上睡了。自從有了身孕,她就嗜睡,從淩晨折騰到現在,見了床就忍不住倒下去睡了。

見她睡的香甜,柳吟風沒有叫醒她。只是叫醒了又如何,喝個交杯酒麽?他臉上已沒有往日的笑顏,只是看著子蕊的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寵溺。

子蕊早上醒來,柳吟風已經不在房內。她換了下人放在一旁的衣裳,走到梳妝臺前,像往日那樣梳發時,又停下手來。

如今的她,梳的該是婦人髻。

柳吟風進來時,見子蕊垂手在梳妝臺揉著,笑道:“夫人怎麽起的這麽早。”

子蕊被這一聲夫人喊的有些不自在,偏頭說:“不要這麽叫我可以麽?”

柳吟風想了想,說道:“莫非你要我叫你小淚夫人?”

子蕊不理他,又拿起了木梳。

柳吟風見她纏了發髻又放下,梳順溜後又伸手去纏,反覆幾次,便見她又揉起了手。他笑了笑,拿過那木梳,替她梳著青絲:“晚點我找下人過來教你梳。”

子蕊扁嘴道:“我只是不知道婦人的發髻要怎麽梳。”見他手上纏著青絲拿著玉釵,問道,“你會?”

“為夫什麽都會。”

子蕊笑了笑,別人說這話會讓她覺得高傲,但是從他嘴裏說出來,卻好像並不覺反感。過了片刻,再看鏡中,已梳起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好看得很。

早上隨柳吟風去拜祭了祖宗,因為柳家很早就遷徙到了皇城,又一直未回去過,因此柳家現在,也只有柳有德和柳吟風兩父子。其母病逝多年,沒有來得及喝兒媳茶。

柳家規矩並不多,柳有德也是個隨和的長輩,子蕊在這裏並沒有什麽不適。只是每晚柳吟風睡在長椅上,多少讓她不安。

子蕊在遇到他之前,一直很難相信有男子的胸襟可以廣闊到這種程度。娶她,只是為了不想讓她被別人抓去投河?子蕊側身看著他俊朗的面龐,忽然有一個強烈的感覺,如果當初第一個遇見的人是他,該多好。

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那種勇氣了。

回宋府省親時,熱熱鬧鬧。連宋祈崖也被宋安然拉了過來,一家人坐在一起,忽然讓子蕊有種過年的感覺。

當初答應娘親讓白霜入住的時候,她還擔心白霜會傷了娘親,但是現在看來,是她多心了。兩人倒像姐妹般,處的極好。爹爹看去去也有了笑顏,年輕了許多。

可當他們一家人入座後,宋夫人往外頭看了看,問旁邊的管家:“去看看連公子有沒有來。”

子蕊心裏咯噔一下,看向宋安然。宋安然似乎是有意避開她的視線,夾了菜給宋夫人。

那日言非讓她傳話,她有跟姐姐說的,可姐姐還在跟連華城往來?言非的手段,姐姐不是一早就清楚的麽,為什麽現在還要去觸怒他?

眾人剛起了筷子,管家就通報連華城來了。

心中有事,這一頓飯子蕊吃的極少,眾人只當她有身孕沒胃口。

吃過飯,宋安然便和連華城出去了,子蕊沒有找到跟她說話的機會,回到房裏柳吟風見她臉色不好,問道:“我去廚房給你熬碗粥。”

“不用。”子蕊叫住他,實在沒有什麽胃口,垂著眼眸想了片刻,說道,“聽說連華城想娶我姐姐,你覺得,主上會同意麽?”

柳吟風撫著她的頭,笑道:“連家三代為將,也只有你姐姐這樣巾幗的女子適合連家。”

柳吟風在避開她的話。子蕊擡頭看著他,說道:“有時候我覺得……你跟姐姐很熟絡,好像認識了很久很久。”

“我們的確認識了很久,別忘了,你姐姐入朝時間比你早。”柳吟風笑著,俯身攤好了被子,“睡吧。”

子蕊想了想也對,沒有多疑。一直到她睡下,宋安然還沒有回來。第二日起來尋她,下人又說她早早出門去了。

是在躲著她?子蕊越發不安,姐姐做事向來有分寸,這次是陷入情潭中亂了陣腳了嗎?可不管她怎麽躲自己,這個家她總要回的。

昨晚吃的甚少,今早起來,只覺腹中饑餓,子蕊便一個人往廚房走去。剛拐過廊道,就看見宋祈崖坐在院落涼亭處看書。來往的下人眾多,卻沒有側目半分。她步子微微停頓下來,看了一會,又起了步子。可走了兩步,又這了回去,看著他腰間上垂掛的玉佩。

白玉無瑕,雙龍戲珠,這玉佩,她在羽化的房內見過。

贈人以玉,還是女子送給男子,他們兩人的關系,只怕已經不是那麽簡單了。這一驚,子蕊又忘了找吃的,轉身折回房。柳吟風見她心神不定,問道:“不舒服麽?我給你找個大夫?”說完他又笑道,“差點忘了,小淚就是個好大夫。”

見子蕊完全沒有註意到自己,額上滲出細汗,柳吟風忙坐下來,握著她的手問道:“小淚。”

子蕊回過神來,應了他一聲。

“在想什麽事呢?”柳吟風替她拂去汗珠,輕聲問道。

“能不能讓爹爹把宋祈崖從宮裏弄走?”

柳吟風微皺眉頭:“祈崖在宮裏跟了何提點,不是很好麽?而且父親並不管太醫院的事,不能僭越。”

子蕊焦急道:“在他還是藥童的時候,我就已經央求別人把他送出宮外。但是後來他又通過了太醫院的考試,做了禦醫。現在我不在宮裏頭,更加看不了他。我怕再這麽下去,遲早要出事。”

她不想宋祈崖變成第二個自己。

言非為了不讓質子順利回去,或許也已經在羽化的飯菜裏下毒。也或許有一日,宋祈崖有了那個膽子,想把羽化帶走。前者是羽化會死,後者卻是兩個人都會。如果他狠心起來,可能會連整個宋家都賜死。尤其是那日他說過,讓姐姐離連華城遠些。

那個男人實在是太可怕,現在想起她仍覺得渾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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