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悅你”他不知自己原來是這樣孟浪之人。

“傻子，還不放開”她抿唇轉頭，“我本就該回去了，還真要你餵我不成”

“那….明日你可願意同我出來？”

“什麽時候”她有些詫異，這傻子是越發大膽了。

“晚餉之後…”他目光帶著幾分請求，“我在城門等你”

“怎的，你要帶我私奔？”她打趣，看他看自己的目光有幾分無奈，有些紅了臉，“到時可別要我等你”說完匆匆離去。

隔日，她穿的一身桃色衣裙，夜裏出門時少不得那宮裏嬤嬤冷嘲一番，充耳不聞，連那個伶俐的侍女都沒帶著，掛上罩面出城，夜裏集市熱鬧，她才想起，是臨近燈會了，這也是該有點喜慶的樣子，好像又回到她還是個小繡娘被嬤嬤差出來買酒的時候，那是大夏鐵騎還沒有在南朝疆土外虎視眈眈，歌舞平生和樂模樣。穿過市集，就是城門，灰色石磚被月光渡上一層銀光，遠遠看上面，好似是白玉鑄成，他就在城墻下，一身灰藍色衣袍，巍峨城墻在他身後，她眼裏卻只容得下他，他見他來，眼角堆起好看的弧度，第一句話就是“上去吧”

“我…？”她詫異，城墻可不是誰都能上去的

“無妨，我想給你看看”

上了城墻後，她見三條主道大街小巷燈火零星羅布，似一匹南海鮫珠青紗，流向不遠皇城，皇城恢弘且嚴肅，三門關的嚴實，似一張獸口，卻越顯腳下百姓和樂溫情。

他與她在城墻俯視，她問他：“給我看這些，你想說什麽”

他輕笑：“你所見的，都是因你才得以安樂，即便你是無心”

她閉眼，手臂搭在墻上，“你當我多愚笨的，百姓和樂，怎麽會只靠一副繡圖”

他又說：“邊關開戰，皇帝派我擊退來犯者”

“開戰？！”她起身望著他，“不是和親了嗎？”

他只笑，許久後望著她：“你說得對，不能只靠一幅繡圖，自然也不能只靠一位公主…無妨，大食國與我國交好，實在不得，我們還能借兵”

他送她回秀坊時正擡腿要離去，她喊了一聲“等一等，你出征，在幾時”

“兩日後”他有些不好意思，“那麽晚才和你說，你不怪我耽誤你吧”

“你….在去皇城前，可不可以在城中湖等等我”

“好，我等你”

他出征那日，天晴，城中湖旁，湖裏的荷花謝的差不多，只有幾朵悲涼殘荷，一對男女相對而立，只見她為他系上紅繩，他只覺結扣精巧，不由得讚嘆，她臉微紅深吸幾口氣才說，“回來，我不聽其他”見他有些錯愕又緩緩，“若你要過奈何，我必為你引路”

他背過身，只為她留下一道背影，見他黑袍銀甲，身後人話音剛落，他轉身突然將她抱緊，待木竹反應過來，就已經不見那身影，她臉紅才啐了一聲，“混賬”

他出征了，那時快入秋，聽一次次大捷傳來，才能安定。她終日撫著紅線，細的像蛛絲一般的紅線，在她手中成了編成紅繩，編一會兒，就歇一會兒，免得手疼。想再拿起一條線，卻被不經意的一根針刺傷了手，血珠落入紅繩，沒入鮮艷的紅中，不見蹤跡。她心頭埋下一絲不安。

年關將至，朝堂上傳來他被敵軍將領俘獲的消息。還在用餐的她猛然一震，幽幽嘆氣。輾轉反側後，在隔日，不顧周圍眼線投來懷疑的目光，拿起繡花針，冰涼纖細的像絲，被她夾在指尖，手心傳來的劇痛蔓延到整只手，她看起來就像渾然不覺，但是泛白的唇和顫抖的手都暴露她強忍著疼痛。

手指翻飛，青蔥的指尖泛著淡淡的黑，她卻依然低低吟唱，那是繡娘們鐘愛的曲子：“芙蓉城三月雨紛紛 四月繡花針。羽毛扇遙指千軍陣 錦緞裁幾寸。看鐵馬踏冰河，絲線縫韶華，紅塵千帳燈。山水一程風雪再一程。紅燭枕五月花葉深 六月杏花村。紅酥手青絲萬千根，姻緣多一分。等殘陽照孤影，牡丹染銅樽，滿城牧笛聲。伊人倚門望君踏歸程”

八仙桌上琉璃盞跳躍著點點火光，涼風襲來，一黑衣男子闖入，挑眉，“你這是不要命了？，這暗毒可不是只會讓你痛”

她開口：“這大概，是我最後一副遺作，還不夠麽？”

來人了然，沈默片刻，不住問：“為他？”

她頭也不回，垂目低首，口中卻圓潤吐出兩字。令他僵硬許久，輕笑，帶著淡淡嘲諷，“我不信”她手一滯，隨後翻飛，“那便當作是它的名字吧”

“你這樣下去，三日之後必死”

“那你會給我解藥嘛”

他凝神許久，不發一語，離開了。

門外鞭炮炸響，新年到來。而她仿佛回到了以前，手指翻飛間，錦緞裁幾寸，口中低唱蜀繡…最後一日，大街小巷滿地紅紙。還有初雪的痕跡。他去見她完成她最後任務，她依舊是那副年輕臉龐，黑發斑駁夾雜幾縷白發與眼中看透薄涼的解脫卻令人痛心。見她收了最後一針，進了裏臥，對著銅鏡，散發，綰發，那是出嫁女子的發式，口中唱著：“明月照不盡離別人。君可見刺繡又一針，妾身為你疼。君可見夏雨秋風 妾身為你等。翠竹泣墨痕，錦書畫不成。情針意線繡不盡 鴛鴦枕。此生笑傲風月瘦如刀 催人老。來世與君暮暮又朝朝 多逍遙…”

我說過，我為你在奈何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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