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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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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見她一身素衣,頭戴一條褪色舊發帶,眼蒙白沙,手持竹條,在青石的路面上敲敲打打,身姿筆挺,走時沒有其他目不能視之人磕磕絆絆。信步閑庭,在各家店鋪未開時晃蕩,開門時才回去。

那個女子年前就搬來這條巷子,過年時人人著紅衣手上炮仗響個不停,很是喜氣洋洋,那女子卻依然一身素衣,手上竹條敲打,就算炮仗聲炸了天人們也聽得見那竹竿篤篤敲地聲。她像一片紙人飄過,像是一鍋沸水投入一壺冷酒。

她在大小商鋪中開了家燈籠鋪子,冷清的沒人去光顧,因為她的燈籠再美,那也是白的燈籠,白燈籠,葬禮才用的。更是不吉利,好事人打探,那燈籠鋪子的掌櫃不是她,她只是一個夥計,那掌櫃知其名從未見過其人,而這個姑娘安分的很,每日靜靜開鋪子,又靜靜關門,來歷一概不知,只知姓玉,周圍稍微認識的,會喚聲玉姑娘,她應了,偶爾也幫這鄰裏,卻也不多說話,這下猜測紛紛,只是她始終安靜,不欲多說,時間久了,倒也相安無事。

一日夜裏,王婆收攤子晚了,看見玉姑娘柔柔弱弱拿起鋪子旁的板子,正要掩上,從不遠晃悠悠飄來一盞紅色燈籠,舉燈籠的是個盛裝打扮的貌美女子,容貌昳麗,打扮卻不大正經,看起來便不像好女子,只是目光清澈,王婆疑惑著怎麽大半夜那麽好看一女子走來,再瞧瞧衣服的緞子,很是華貴,只不過樣式卻不太常見的,那女子低低對停下動作的玉姑娘說了句話,玉姑娘便將人迎了進去,看那鋪子還透著光,王婆沒有多想,卻也疑惑的回了家。

第二天貨郎和玉姑娘擦身而過,難得的叫停了他,周圍鋪子還沒開門,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在街上,貨郎咽了咽口水,玉姑娘冰肌玉骨很是貌美,只是面上白紗卻顯示是個瞎的,再加上平日對其猜測得多,這下是第一次交流,不知是要做什麽。

“周二郎,你那貨架上,是不是有一對琉璃的耳鐺還沒賣出去”玉姑娘聲音也是柔柔,但是不媚,只是聽著恍惚,好似下一秒人就要隨著聲音消失在晨曦。

“是…是有一對,不過玉姑娘怎麽知道….”

“掌櫃無意中見過,囑咐玉古問問周二郎,若是還在也是緣分,這耳鐺替我包好吧”玉姑娘少見打斷了周二郎,在憨厚的漢子手裏放下一串銅板施施然離去,只剩他目送那身白衣遠去。

店內掛著三三兩兩的燈籠,方形四角,鏤空的,紙糊的,琉璃的,各類都掛著不少,只是裏面白的燈籠多,雖然一個個精美卻無人平白來惹晦氣。

長的方木櫃臺旁放著一只圓形的玲瓏竹雕香盒,燃著異香從鏤空的花紋中翻卷而出,室內一目了然,甚至說得上簡陋,只在旁放著碧玉淺雕山水花卉小屏風,裏面是紫檀雕花半圓桌和三個圓凳,上面還有一套紫砂茶具,路過的人視線被屏風擋著,不知那頭坐著兩女子,桌上還有一只青玉竹節杯和影青釉瓜棱執壺,被屏風隔著的還有浮沈的酒香,隱隱約約勾人,就像她一般。

妃見,燈鋪的掌櫃,她對面坐著的,正是昨夜入門的女子,穿著對襟的襦裙,面若桃李,雙眸像是西子湖上剪碎的星星,瀲灩且盈盈。美則美矣,卻不敢看身旁之人,她怕一眼便沈淪,那是妃見,燈鋪掌櫃,女子美有百態,卻鮮少有她這幅模樣的,謂情致哀婉纏綿,哀艷,絕望,不過如是。風華萬千,絕世而獨立,只是微微倚在圓桌之上,自有一陣頹美之感,一雙帶三分醉意眼眸微啟,“妃見失禮,是我吩咐玉古夜間莫要多擾,辛苦姑娘等了一夜”

“只是一夜,哪裏會苦”她微微側身,“妾身嫵月”

“我聽玉古說了,你要買燈?”妃見淺笑,讓嫵月紅了臉,“你要燃起的燈,可不是一般的燈,可想好了?”

“妾身明白”

名妓嫵月她被娘親放到胭脂樓的時候,沒哭沒鬧,就連老鴇也對這孩子上道感到不可思議,但是娘拿著幾張銀票走時,沒有在多看她一眼,她知道,那銀票是為了那個男人買酒。

雪月風花的場所裏,吃住總是比破宅好上不少,至於名節,都過活不下去,她從茶水侍女做起,見到了哪位風頭正勁的花魁姑娘,名字帶點詩意,她叫笙歌,一把好嗓子,沒辜負笙歌之名,她很美,同這處場所格格不入,卻想不出什麽詞形容,她不同其他人喜歡水粉胭脂或者珠釵環佩,即便她有的都是樓裏最好的。

她閑時不梳妝打扮,只是素著一張臉,合衣臥榻,手捧一卷詩經評品,她聽多嘴的丫頭說過,她來到青樓之前,似是落魄大戶人家姑娘,然後就聽那些姑娘搖頭道:“可憐啊可憐啊”

不知何時那女人對她上了心,也許是因為她不同其他丫頭討好奉承,笙歌打發走其他丫頭,留她侍奉在旁,然後問她,“你叫什麽”

“婢子阿曼”

“阿曼?這臉可配得上更好地”笙歌笑盈盈,“嫵月可好”

她一時被笙歌笑容迷了眼,居然應了聲好。

她有時候會對她說,她也要走了,清清白白得走,嫵月卻是不信,笙歌無奈,但是會拿幾本千字文與詩經教導識字,她有過人天賦,學的很快,後來,她反倒時常去她那經常找些書讀。

那年大雪,笙歌死了,聽聞是投湖自盡的,她房中梳妝臺上琳瑯的珠釵環佩被搜刮一空,滿櫃子書籍無人翻動,她始終不覺得她是那樣脆弱的人。她裹著棉絮成塊的冬衣,在後院為她偷偷燒了點紙錢,被東屋的姑娘發現,後來得了一頓打,全身上下沒塊好肉,熬過了冬天,落下不少病根。

她已經到了能接客的年紀,老鴇卻將她趕去陪酒,只是她不會笑,惹得來客不喜,被老鴇掐的一身青紫,樓裏姑娘都說,她是個憨的。不足十四時,她容色昳麗,鴇或許見著她姿色有利可圖,將她好好打扮,讓習得歌舞,住進那個高閣,冠了個花魁名頭,成了又一棵搖錢樹,就像笙歌。

她出場隆重,輕紗飄飄,她從天而降,落在樓正中雕龍大鼓上,戰鼓響起。是她以足踏為鼓點,一下一下,水袖凜冽激射,輕柔撤回,一曲蕩氣回腸的鼓上舞將名妓嫵月之名打響,此後,南朝有佳人,亂世鼓上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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