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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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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離的近的人看清了來人,開始騷動起來,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噤聲!”姜修遠大吼一聲,嘹亮清晰,回聲不斷。

“你們是不是很奇怪,建威大將軍哪兒去了?!為何是我出現在這裏!”

“我現在告訴你們!建威大將軍,也就是我爹!被我下藥迷昏了!今日!就由我來替我爹出征!”姜修遠字字句句喊的響亮,中氣十足。

此話一出,底下的人皆是議論聲更甚,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安靜!”姜修遠拔高音量,試圖壓住底下的聲音。他摘下頭上的頭盔交給身旁的人,他屈膝一跪,底下頓時鴉雀無聲。

“今日!就由我帶著大家沖鋒陷陣!也請大家能體諒我一番孝心!家父已老,他的責任就讓我來完成吧!”說完他弓著身子對著下頭的士兵一拜。

他站起身,接過頭盔戴上。

“上酒!”姜修遠大吼一聲!

從兩旁陸陸續續的出來許多士兵,是留守在營地的士兵,他們人手一盞酒碗,遞給這些即將出征的戰士。

姜修遠也雙手端著酒,高舉著,大聲說著:“今日一戰,生死難定!但你們要記住!如果我們死了!死在馬蹄下!死在敵人的刀劍下!我們也都是好樣兒的!”

“我們不會白死!為了國!為了家!為了每一個我們想守護的親人!”

姜修遠慷慨激蕩的喊著,迎風而站,身形挺拔魁梧。

“幹了這碗酒,跟著我斬盡賊人!”

“斬盡賊人!護我大周!”底下是萬人舉著碗齊聲的吶喊,在空曠貧瘠的沙土地裏震的塵土飛揚。

仰頭飲盡杯中酒,斬盡敵人護家國。

姜修遠看著底下烏壓壓的人頭,看著那些年輕的、視死如歸的面孔,心裏百感交集,他的心情何嘗不是千斤般沈重。

“不怕你們笑話,我姜修遠活了二十年了,都還沒碰過女人。”他將話峰一轉,突然自嘲道。

底下有人忍不住捂著嘴紛紛笑出了聲,一個一個,悉悉索索的。

等笑聲漸漸平息下來,姜修遠才繼續說道:“老子要是這回兒能活著回去,我一定將那什麽寶華樓,百瑰閣的花魁通通包下來!哪怕我爹用鞭子抽我!我也得嘗嘗女人是個什麽滋味!”

他咧著嘴笑著,油腔滑調的整一副浪蕩公子的樣兒,只一雙眼睛猩紅的可怕。但這一回,底下卻沒有人笑他了。

一些年紀還小的將士早就紅了眼眶,卻還倔強的憋著眼淚。

姜修遠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覆了一下心情,他用舌尖舔過齒根,醞釀了一下情緒,肅聲說道:

“咱們不是去送死!一定要努力活著!這是軍令!都聽清楚了嘛?!”

軍令如山,只希望你們都能服從軍令,平安而歸。

兩萬將士高舉槍劍,磨刀霍霍,在夜色沖排成整齊的隊伍向著戰場出發。

兩萬張不一樣的面孔,不一樣高的身軀,內心卻都有著相同的信念。

他們不怕犧牲,他們不怕遺忘,他們只怕不能用血肉擋住賊人進犯的腳步,不能守護好家鄉的親人。

廝殺是在黎明時分開始的,那個一身戎裝的年輕將領啊,噙著笑,舉著劍,策馬飛馳,帶著身後千千萬萬的戰士沖進了峽谷……

這是一場被載入史冊的戰爭,可是寥寥幾張紙,又怎能書寫出戰場上那萬分之一的殘酷……

☆、第 93 章

姜思之去別院的事情鐘氏是知道的, 不過她只當女兒難過兄父出征, 想著讓她住到別院去散散心也好,並沒有阻止,只囑咐她記得和宋景行說一聲。

宋景行傍晚來將軍府接人後, 鐘氏才知道這小夫妻倆這回怕是鬧得不清。宋景行也悶聲不吭, 不跟鐘氏說清楚,只叫她不用管,說是自己會去將裊裊接回來。

女兒去別院沒一天,陳媽媽就連忙派人送信過來說是在小姐的房間裏看見了和離書, 這可把陳媽媽嚇得不清,再一聯想小姐走前把宋府的下人都趕了回去,覺得這怕是要鬧的不好看, 才去信來請示夫人叫她想辦法。

鐘氏一看見和離兩字,驚的她一口氣都差點沒喘上來。馬上就叫人去備馬車要親自去別院一趟。

可這人都還沒坐上馬車,大兒子院裏的人就派人來,說是長公主要生了。

權衡輕重, 鐘氏只要先將女兒的事兒放一放, 叫人將長公主要生了的事兒傳個口信去別院,叫女兒回來一趟。

周栩令這一遭來的也算突然, 離原先大夫說的產期還有小半個月。早晨她才從花園裏散步出來就感覺肚子一痛,腿間濕淋淋的。

而扶著她散步的姜修能緊的滿地打轉,焦頭爛額的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還是周栩令冷靜下來後叫奴仆趕緊去請夫人和大夫產婆。

雖然日子提早了不少,但鐘氏早一個月就將產婆找來住在府裏,就怕有什麽突發事件, 免得應付不來。

產房就布置在夫妻倆院兒裏的側房,周栩令的羊水破了,產婆過來一看,趕緊叫人把她扶進產房躺平,臨了還沒好氣的白了姜修能一眼,埋怨他也不知道先將自己媳婦兒扶回屋子。

姜修能早就急出了一身汗的,且這也是他頭一回當爹,哪懂這些。不過他當時一門心思都在周栩令的身上,也沒追究那產婆的失禮。

鐘氏過來的時候周栩令已經進了產房了,而自己的傻兒子正站在門口趴在門上聽著裏面的動靜。

姜修能原先是想跟著一起進去的,可產婆和府裏的媽媽都將他擋在門外不讓他進去,就怕他在裏面耽誤事兒。於是當他看見母親的過來,就想叫母親進去替他瞧瞧媳婦兒去。

“瞧瞧你那樣兒,趴在門上成何體統。”鐘氏叫人去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叫他安生坐在門口等著。

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夜裏,一開始裏頭只有產婆說話的聲兒,幾乎聽不到周栩令的聲音,可待天黑下來,裏頭就傳來她撕心裂肺的喊叫,邊喊便罵,罵姜修能,想到什麽罵什麽。

罵他黑,罵他笨,罵他不懂得心疼人。

姜修能在外頭聽得心驚膽戰的,恨不得立馬沖進去。可鐘氏進了產房後就叫人將門擋了起來,就是料到自己這兒子會闖。

姜修能見門打不開,大掌就在門上砰砰砰的拍,氣力之大,讓人錯覺這屋子的門框都震的不行。

“姜修能你煩不煩!拍門的聲兒聽著不煩啊!”周栩令罵罵咧咧的聲音傳出來。

姜修能一聽,馬上收回了手,垂在身側,跟做錯事兒的小孩似的,“我錯了,我不拍了,你別生氣,要不你跟母親說咱們不生了。”

裏頭的周栩令正咬著牙用著勁兒,渾身都是汗,聽到外頭姜修能的話,氣得不輕,也顧不得產婆說的攢力氣,扯開嗓子朝外頭喊:“我是妖怪嗎!說不生就不生!”

也不知是不是被他氣到,話音剛落,周栩令就感覺到一陣撕裂般的疼痛,然後腿間濕漉漉的有什麽東西滑了出來。

她一楞,緊接著就聽見像是要與自己的嗓門一爭高低般的嘹亮的啼哭聲。

姜修能在外門自然也聽得清楚,他高興的不行,抓著身邊的小廝就問:“生了生了?!生了對吧?!”

他又在門外等了近半個時辰,裏面才終於收拾完叫人給打開了們讓他進去。

姜修能就如蓄勢待發的獵豹一般,待屋子的門剛一打開,他就沖了進去撲倒周栩令的身邊。

“阿令?疼不疼?”他牢牢握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一臉心疼的看著床上如今面色還有些蒼白的周栩令。

周栩令凝視著他,見他眼眶濕潤,滿眼都是擔心,心裏暖的很。她微笑著搖了搖頭:“沒事了。”

如今天已經熱的很,她又出了一身的汗,雖然已經叫人都收拾過,可臉上還粘著幾縷頭發,看上去有些狼狽。

姜修能不是沒見過生孩子的,母親生裊裊的時候他已經是個半大的小子了,可當時被父親趕回房去,並未在產房外等待過。今兒自己在外頭等著媳婦兒生孩子的時候,他才終於體會到什麽叫做難熬。

且他剛剛沖進來的時候,還瞥見角落裏還沒來得及端出去的帶血的水盆和布巾,叫他看的眼角直抽,這會兒鼻尖還縈繞著腥味,同他打仗的時候聞見的血腥味兒一般,他更是心疼她。

他也不說話,只是憐愛的看著她,恨自己不能替她痛,不能替她生孩子。

孩子……對了,孩子呢?

“阿令,孩子呢?”他問道。

“這會兒子才記得自己兒子呢?娘還當你都忘了呢。”鐘氏言笑晏晏的走到他身後,手裏還抱著一個紅底繡如意紋的繈褓。

姜修能大手摸著鼻子,不好意思的笑道:“我這不是擔心阿令嘛。”

“知道你心疼媳婦兒,還不快過來瞧瞧孩子。”鐘氏瞧著恩愛的小夫妻倆,揶揄他道。

姜修能站了起來,看著母親懷裏正安安靜靜閉著眼躺著的孩子,小小的,紅紅的,還有點皺巴巴的,好像一團肉啊。

這就是他的孩兒嗎?他心裏說不出的覆雜。

周栩令看出了他面上隱隱的糾結,問他:“怎麽了?”

姜修能蹙眉,回頭瞧了瞧她,又看了孩子一眼才支支吾吾的說道:“怎麽那麽醜,跟裊裊小時候差的太大了吧。”

弟弟出生的時候他自己還是個小不點兒,早就記不得姜修遠繈褓中的樣子了,可妹妹剛出生時的樣子他是記得的,也是這樣小小的,白白嫩嫩的,跟飯桌上的白玉豆腐似的,還睜著一對紫葡萄般的大眼,別提有多好看了。

鐘氏擡手對著兒子的的腦門就是一拍,埋怨道:“裊裊是女孩子,這這麽能比,你看看你自己是個什麽樣兒,還好意思嫌棄你兒子。”

周栩令長的也好看,姜修能這樣一想,就明白兒子定是隨了自己的長相,頗為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訕訕笑著:“怪我,怪我長的難看……嘿嘿……”

**

鐘氏派去叫姜思之回來的小廝到京郊別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姜思之正在屋子裏歇息,約莫是今日接二連三發生的事兒叫她精疲力竭,她這一睡就整整睡到了天黑。桃夭和葉蓁在試著在外間喚過她,卻沒有把人叫醒。

等她醒來知曉大嫂臨盆,便想叫人去備下車馬立刻進城,可最終卻被陳媽媽給勸下了,雖然知道她心急,可那會兒天都已經黑了,山下的那段路並不算太好走。

且陳媽媽是過來人,陪在鐘氏身邊那麽多年都見她生了三個孩子了,算了算小廝過來時路上耗費的時間還有趕夜路回去的時間,怕是等回到府裏的時候長公主定也已經生了。既然如此也就不差那麽一夜了。

聽了陳媽媽的解釋,姜思之也沒有固執己見,只吩咐人將車馬收拾好,等明兒天亮就把她叫起出發。

次日清晨,姜思之就著人坐上了回京的馬車,與好不容易得了一天休沐連夜策馬趕來看她的宋景行擦身而過。

姜思之到將軍府的時候已經快午時了,許是早晨起的太早,馬車又趕得急,晃的姜思之脾胃難受的很,整章小臉都是慘白的,叫鐘氏看的心疼的很。

“怎麽臉色那麽差?”鐘氏擔心的問道。

“起的太早了吧,馬車又顛的很。”姜思之扶著胸口,趕緊喝了一杯清茶才壓下一點不適感。

“何須趕那麽急,你哥哥他們又不會怪你。”

姜思之拿帕子將額邊的汗珠擦了擦,催促母親趕緊先帶她去瞧瞧孩子。

等母女倆到夫妻倆院兒裏的時候,就看見姜修能就跟著木頭樁子似的僵著身子懷裏抱著孩子。

看見母親過來,姜修能趕緊將孩子送到母親的手裏,像是送掉一個麻煩一般。

這孩子那麽小,那麽軟,他就是個大手大腳的人,抱著孩子的時候他就連氣都不敢喘重了,委實磨人。

“裊裊來了?”周栩令看見來人,招呼她進來看孩子。

繈褓裏的小不點兒剛吃完奶,這會兒睜著一雙黑咕隆咯的大眼,好奇的打量著人。

“真好玩~”姜思之弄逗著自己的小侄子,竟惹得他咧著嘴露著紅紅的牙齦竟像是在笑似的。

“那你還不趕緊和妹夫生一個。”姜修能見妹妹十分喜愛小孩兒的樣子,下意思的就開口玩笑似的催促到。

姜修能夫妻倆不清楚狀況,鐘氏卻想起陳媽媽之前來信給她說的事兒,她擡眼看著女兒,就見她的表情顯而易見的一怔,表情有些落寞。

姜思之笑的有些勉強,也沒接話。

姜修能不是沒看出來妹妹笑的牽強,可他只當妹妹是因著年紀還小,沒考慮過那麽早要孩子,也沒繼續說下去。

“對了,孩子起名字了嗎?”氣氛陡然有些尷尬,姜思之便轉了話茬。

“還沒起,起了個乳名先喚著,等父親回來再由父親來起吧。”姜修能看著繈褓裏的孩子,輕聲說道。

姜思之沒想到自己這一問反叫屋子裏的氣氛變得更是冷清,卻也實在無心再說下去。

鐘氏聽兒子這一說,一下子沒忍住,竟是立馬濕了眼眶。怕叫孩子擔心,她抱著孩子背過身去,那手背擦了擦眼角,平覆了好一會兒心緒才重新轉回身來。

孩子們都不知道,其實在臨行前夜,丈夫就交待過自己,孩子的名字他已經想好了,等孩子出生後叫她替自己告訴兒子兒媳。

昨夜在產房的時候她也問了兒子可有中意的字要給孩子取名。結果他們夫妻倆跟商量好似的,意見出奇的一直,說一定要等父親回來做主。

鐘氏雖然也期待丈夫平安而歸,但她心裏也清楚此事渺茫,總不能委屈了孩子一直每名,便強壓住心頭的酸澀,叫他們給孩子取了個乳名。

“乳名叫什麽?”姜思之吸了吸鼻子,深吸了一口氣,莞爾一笑問道。

“安安。”

只待親人平安歸來。

☆、第 94 章

看過了周栩令和孩子都需要休息, 姜思之在他們房裏稍許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鐘氏帶著姜思之去了漪瀾苑裏, 剛一坐下來就張口詢問她同宋景行的事情。

以前的姜思之但凡遇到什麽事情,許是會哭會鬧,但是總是願意說出來的。可現在將是自成親了, 長大了, 卻變得越來越沈默寡言,總喜歡把事情憋在心裏,也不願說不願談,叫人根本無從下手, 甚是隱隱叫人她的行為處事越來越像那宋景行。

鐘氏開門見山的問她究竟打算怎樣,可姜思之一開始還試圖掩蓋兩人之間的問題,也不願與母親多談, 只說是自己心裏不大舒服才想待在別院裏散散心。

這也的確是先前她就用的那一套說辭,如果不是陳媽媽的信,鐘氏也就信了。可見女兒都到了這時候還不願跟自己說實話,她便也直接告訴姜思之, 自己已經知道和離書的事兒了。

姜思之聞言, 面上有一瞬間驚訝的表情,可很快就反應過來怕是自己放在房中時常拿在手裏的和離書已經叫陳媽媽看見了。

既然如此, 姜思之便也不打算再瞞著母親,這幾日一個人壓抑了許多情緒在心頭,她其實也很難受。

她簡單的將那天夜裏無宋景行發生爭執的事情說了一下,包括她是如何在父親的書房裏無意中發現的和離書。雖然不大明白為何會有這樣一份和離書,可宋景行的字她是認得的, 做不了假。

鐘氏怎麽也沒想到臨行前夜女兒和女婿間竟然出了這樣的事兒,偏偏眾人還都沒從兩人身上看出什麽反常的地方。

再看姜思之今日坐在這裏同自己說這些事兒的時候,除了偶爾眼神有流露出幾分悲傷落寞的神色,那寡淡的態度和冷漠的口氣,讓她甚至都有在閑談旁人家長裏短的錯覺。

可見有時孩子太冷靜了也不是什麽好事,她更希望女兒能撲在自己的懷裏哭一哭鬧一鬧,甚至指著宋景行去罵一頓也好。

“那,他可有來找過你?”鐘氏小心的問道。

姜思之自嘲般的勾著嘴角,搖了搖頭。

鐘氏啞然,這顯然也是她沒想到的,這下她就是有心想勸道女兒兩句也不知從何說起,也難怪女兒是這樣一副態度了。

“你們夫妻倆之間的事兒,娘也不好多說什麽,新帝年幼,他代為攝政定也是忙的。正好你們可以趁這段時間都冷靜冷靜再說吧。”鐘氏勸道。

姜思之有些敷衍的點點頭,母女倆又寥寥些其他的,誰也沒有再提起過這事兒了。

周栩令剛生完孩子,吃的飯食都是廚房單獨替她做的。姜修能疼媳婦兒,都是在房裏陪著她一起用的。

是故姜思之便陪著母親早早的就用了點晚膳,也不願留在將軍府裏過夜,約莫是怕母親或者哥哥再問題宋景行的事兒,是以趕著天還沒黑,就坐著馬車回到郊外的別院裏去了。

早晨來的時候馬車行的太快,顛的姜思之難受了一整天,傍晚回程的時候便特地交待了車夫慢慢走。等回到別院的時候已已經亥時過半了。

姜思之還沒嚇馬車,撩開簾子就看到大門口兩盞燈籠底下筆挺的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姐,是姑爺。”桃夭也認出來人,知道小姐和姑爺正在鬧別扭,躊躇著開口。

姜思之扶著她下了馬車,是淡淡說道:“我累了,叫人準備好東西,我要歇了。”

她準備徹底無視前面的人,徑自走進去。

宋景行在這兒等了整整一天,前幾日宮裏政務太多了,都是先前擠壓下來的事兒,叫他分身乏術根本脫不開身,抽不出時間來找她,另一方面,他也的確是被那和離書給氣到,又擔心姜思之再說出什麽更過分的話來傷自己的心,心生逃避的念頭便想著索性趁著這幾天冷靜一下。

好不容易今日得空趕來,卻聽說她進城去看望剛生產完的長公主去了,宋景行不知道她會不會在將軍府裏留宿,可又擔心她萬一夜裏回來,又同自己錯過,便耐下性子站在這裏等。

其實他都已經做好了等上一天一夜的準備了,沒想到正在夜裏將人盼了回來,心裏多少有些喜出望外。

夜色中,他看著自己的小妻子從馬車下緩緩的下來,慢慢的走近,接著頭頂的燈光,女子姣好的面容愈發的清晰。

她瘦了,小巴明顯的尖了,面色蒼白的很,這一刻,宋景行的心裏是又悔又心疼,他覺得自己真是腦子抽了才想出要叫兩人冷靜幾天的想法。

他瞧著姜思之竟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想繞過他走進去,他立馬朝大門口一腳跨過去擋住大門叫她沒法兒進去。

“裊裊……”他壓低了聲音,放低的姿態。

“讓開。”姜思之低垂著眼簾,依舊不去看他。

“裊裊,你別生氣了行嗎?”宋景行哄道。

“我沒有生氣。”她的口氣毫無波瀾,聽不出一點情緒來。

宋景行輕籲了一口氣,跟她商量道:“那你什麽時候跟我回府?”

姜思之這才終於擡眼看著他,抿著嘴像是認真思考著這個問題。

見小妻子終於願意正眼瞧自己了,可看著異常冷靜的姜思之,宋景行又想起那夜同樣冷靜的她最後做出來的事兒,直覺不妙。

他還沒來及猜想她要說什麽,就見她緩緩開口,聲音冷清的跟陌生人一般說道:

“父親和二哥什麽時候回來,我就什麽時候跟你回去。”

☆、第 95 章

“父親和二哥什麽時候回來, 我就什麽時候跟你回去。”

宋景行聽完這話笑容當即就僵在了臉上, 他盯著姜思之看著,想從她臉上看到一絲的松動,但是他心裏也清楚, 她不可能拿這件事情來開玩笑。

“裊裊……”宋景行勸她, 可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總不能說他倆萬一回不來呢?若是他真的傻到說了這話,這怕裊裊這輩子都不會再理他了吧。

“沒什麽事兒你就早點回去吧,你不是攝政嗎?應當很忙吧, 何必在我這兒浪費時間呢?”姜思之也直視著他。

宋景行覺得覺得自己當真是栽在姜思之在的手裏了,他在朝上巧舌如簧、能言善辯,可到了自己媳婦兒這兒卻叫她冷冷淡淡的一兩句話堵得跟著啞巴似的。

“裊裊, 你既然不願意現在跟我回去,那我可不可以留在這兒?我、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既然沒法說服她跟自己回去,那宋景行便打算留在這裏,大不了每日辛苦一點, 只要能把人留在身邊就好。

姜思之對他這話也沒什麽反應, 她莞爾一笑,嘴角帶這些譏諷:“一個人?你往周圍看看, 這些都不是人嗎?”

她以眼神示意著身周站著的陳媽媽還有葉蓁桃夭。

“但……”姜思之可算是油鹽不進,宋景行只能硬著頭皮打算今日就賴道底得了。

可姜思之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她清楚他的那些伎倆,兩個人要好的時候,死皮賴臉是情趣, 但如今兩人這般處境,這樣的宋景行只會叫姜思之覺得心煩。

他的態度就像是在哄一個不聽話的孩童一般,姜思之不喜,兩個人是夫妻,為什麽要相處成這個樣子呢?

而且今日坐了許久的馬車趕路,姜思之的身體確實是感到十分的疲憊。

“我很累了,我想去休息了。”她耐著性子又重覆了一遍。

宋景行主意到了她的疲倦的容顏,就是這幅倦容,叫他看起來也覺得美極了。

“裊裊你怎麽了?可是不舒服嗎?有叫大夫看過了嗎?”他擔心的問道。

姜思之低下頭,一手扶額,心中隱隱竄起火,“我說了我累了你聽不懂嗎?”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在郊外寂靜的夜裏顯得有些刺耳。

宋景行也被這樣子的姜思之嚇了一跳,他見過各式各樣的姜思之,嬌嗔的、高興的、傷心的、糾結的……

甚至是在這一段時間異常冷靜淡漠的姜思之,可再看眼前有些歇斯裏地的她,他是陌生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妻子是怎麽了,如此反常的態度叫他頓時手足無措。

“那、那你先休息,我先回去,我抽空再來瞧你。”他不敢將人逼得太緊,生怕適得其反,把人退的更遠。

姜思之沒有再回答他,默認了他的話,側著身從他身邊走了進去。

來回的奔波當真是將她給累到了,不止是今日的,自宋景行被先帝外放起到如今,也就一兩個月的光景,接連的變故卻似乎耗盡了姜思之所有的精力。

母家和夫家都是身居高位的重臣,姜思之在享受榮華富的同時,也同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她躺在床上想著,考慮這自己和宋景行的關系,但是她太累了,剛想了個開頭就實在支撐不住身體裏翻湧而來的疲倦感,閉上眼睡了過去。

接下來幾天的宋景行忙的焦頭爛額的,好不容易尋著時間想去京郊看看姜思之,臨出門時又收到了從西北傳來的加急軍情。

說是軍情,但不如說是捷報,西北大雅丹一戰告捷,成功殲敵四萬人,鎮平王當場被射殺,剩下的一萬敵軍裏跑了一般俘了一半。

遞到宋景行手裏的還有一封姜正則寫的書信,他在信裏將自己被姜修遠那小子迷暈了的事兒大致說了一通。也不知道那小子給自己下的是什麽藥,叫他整整在軍營裏睡了兩日,等醒過來的時候,仗都已經打完了。

宋景行看到信的時候並不意外,因為迷暈姜正則的藥正是出自他宋府的陸大夫之手。

在臨行前一夜,就是姜思之去找姜正則說話那一會兒,姜修遠就叫人把宋景行喊了出來,並告訴了他自己的打算。

他成功的說服了宋景行,於是在第二日大軍出發時,宋景行在送行的時候將派人去陸大夫那兒拿來的要趁機交到了姜修遠的手裏。

他將信的前半部分看了個大概,只細細在後半部分尋著姜修遠的名字。

這封信寫於姜正則剛清醒過來之際,仗雖然已經打完了,可是死傷將士的人數還沒有清點完,而且,並沒有人在峽谷裏看到姜修遠的蹤跡。

峽谷裏堆滿了人,有活著的,又咽氣的,還有生死未明的,一個疊著一個,一堆又一堆,每個人身上都是血跡汙漬,大部分的人都閉著眼,難以辨別。

看到這裏,宋景行的心裏咯噔一下,已經涼了一半,縱使在當初作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最好的打算,這這會兒看見書信裏那句‘生死未明’四個字時,他還是覺得刺眼的很。

他坐回了自己的圈椅上,自己的岳父平安無事,這是好事,妻子若是聽到這個消息想來也是會開心的。可是姜修遠呢,應該怎麽告訴姜思之呢?說他為國捐軀?可這會兒卻是連屍首都還沒有找到。說還活著?那人呢?山谷裏死了那麽多人,他一個遠在京城的人憑什麽能叫人相信姜修遠還好好的活著。

宋景行為難了,兩個人本來就僵持著,他不想把自己的處境變得更糟。

他壓抑著自己心頭的糾結,將信看完,讀到最後,是姜正則特意加上的一句話,叫他只需告訴將鐘氏母女倆說是此戰大勝,父子平安就行,只是受了點傷要養上一段時間才能啟程回京。

姜修能那兒倒是不必瞞著。

宋景行讀到這兒,心道自己這岳丈也是個心大的,將這撒謊的活兒交給了自己,這面對鐘氏還好說,可是叫他再到妻子那裏去撒謊,一想到最近反常的姜思之,他的心裏是真的沒個底兒啊。

想到這裏,宋景行算是歇了今兒去郊外的心思,他又開始選擇逃避,再等等吧,等到西北送來確切的姜修遠的消息再說吧。

姜思之這幾日在別院也倒過得還算輕松,她強迫著自己什麽都不去想,不去想宋景行,不去想父親和二哥,只整日裏吃吃睡睡,無聊了就找些話本子來看,或是去郊外的林子裏坐上那麽一會兒,倒有些自己還沒出閣時的樣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晨起時總是覺得身子難受的很,好在也就是早晨那會兒功夫,到了下午就又沒覺著有什麽大礙了。

如今雖然已經是夏末了,但姜思之在京城裏總是用著冰的,可這別院裏沒有冰,她總覺得燥的晃。

“葉蓁,今兒叫廚房給我再制點酸梅湯。”晨起的不適感還沒下去,姜思之幾乎沒怎麽用早膳,整個人都萎靡不振的,就想喝點酸梅湯開開胃的好。

“姑娘,你前幾日都喝了好幾天的梅子湯了,就喝不膩嘛?”葉蓁見這兩日自家小姐的心情好了許多,便也開始像往常一樣開始跟她打諢說笑。

“怎麽,我如今可是連碗梅子湯都喝不起了?”姜思之嬌嗔道。

這邊主仆倆說著話,站在身後的陳媽媽卻是起了別的心思,她在心裏一琢磨,便試探著開口說道。

“最近這天兒也是,一點兒也沒個要入秋的樣兒。我看小姐最近胃口也不好,不如叫個大夫來請個脈,順道給開個健脾的方子。”

這別院就是當初外祖母置辦的那處兩進的小宅子,地方不大,姜思之這趟也沒帶太多人過來,著院子裏也沒個大夫。

想到自己今日身子確是不爽利,也有買個多月沒有叫大夫瞧過了,她便應了陳媽媽的話,叫她就近去請個大夫來瞧瞧。

陳媽媽見她不反對,便立馬叫人進城去請大夫,還特意囑咐了要回將軍府去請。

陳媽媽派出去的人下午就到了將軍府,鐘氏正好再廳堂裏同管家說事兒,聽到來人說是別院那邊要請大夫去瞧瞧,鐘氏第一反應就是女兒出了事兒。

雖然來請人的小廝一再說了是因為小姐脾胃不好,可鐘氏還是放心不下。陳媽媽是她的陪嫁丫鬟,做事穩妥,她既然跟人強調了要回府裏來請大夫,必然是有這什麽考量。

再一想自己也已經好幾天沒見過女兒了,之前女兒的情緒一直不大對勁,鐘氏心裏終究也擔心,可奈何這府裏還有自己沒滿月的孫子,她委實脫不開身。

她想了想,叫人去把大兒子給喊道廳堂,對他囑咐說:“娘要去別院瞧瞧你妹妹去,一會兒就走,今兒就留在那邊了,你一個人在府裏可能照顧好你媳婦兒?”

姜修能並不清楚妹妹同宋景行之間的矛盾,他不是不知道妹妹住在郊外,可妹妹和母親同他說是因為宋景行今日政務太過繁忙,且妹妹因著父親的事兒總是憂心忡忡,想時常去護國寺上香,所以才搬去了別院住著。

姜修能是要日日去上早朝的,他也自是清楚宋景行最近有多忙碌,所以對這番說辭可以說是深信不疑。

想到妹妹一個人住在荒郊野外的,姜修能這做大哥的心就開始難受起來,就差掉眼淚了。

“母親不必擔心,府裏有那麽多的婆子在,怎麽會照顧不好阿令呢。”姜修能說道。

鐘氏也沒再多磨蹭,想著早去早回,左右也只待一夜的功夫。

姜思之原以為陳媽媽是就近去請的大夫,下午就能到了,可後來才聽葉蓁說陳媽媽是叫人去城裏請大夫去了。

她一算來回的時間,這大夫怕是明日才能過來了。

看了看日頭,姜思之又犯了困,便打算早早的歇了,剛一上床,就聽見外頭起了一陣動靜,她半闔著眼,披著罩衣下床,還沒來得及打開房門就聽見母親的聲音。

等鐘氏進來後,姜思之才搞明白原來陳媽媽這大夫竟然請到將軍府裏去了。

鐘氏見女兒的外衣裏穿著寢衣,儼然一副剛從床上下來的樣子,心裏的擔心更甚,連忙把她摁回床上,去將大夫請了進來。

姜思之見母親這興師動眾的樣子委實哭笑不得,卻也乖順的聽了她的安排,安靜的等著大夫來診脈。

鐘氏和陳媽媽站在床榻前,雖然心裏的想法不一,卻都是焦急的等著大夫發話,倒是姜思之悠哉悠哉的躺著,一點兒也不擔心的樣子。

“小姐上一次的小日子是什麽時候?”大夫捋著胡子問著葉蓁。

葉蓁楞了楞,心裏還沒反應過來,嘴上倒是先回了大夫的話。

大夫聽完後點點頭,轉頭對著鐘氏露出和藹的笑容。

“夫人不必擔心,小姐這是喜脈,已經有孕近快兩個月了。”

☆、正文完

“夫人不必擔心, 小姐這是喜脈, 已經有孕近快兩個月了。”大夫晃著腦袋捋著胡子慈笑道。

半餉,房裏卻是寂靜一片,沒人接話。

這大夫是住在將軍府裏的老大夫了, 十幾年住下來沒少給將軍府裏的幾個爺仨治傷, 說起來,當初鐘氏懷著姜思之的時候也是他診出的喜脈。

沒想到這日子一晃,自己的胡子都已經花白了,如今竟輪到給府裏的小姐診出喜脈來, 這可不是緣分嘛。

這小姐福氣好嫁給了儀表堂堂的右相,且京中如今誰人不知他們將軍府的姑爺攝政,權柄滔天。

雖然這將軍和二少爺出征了, 可這小姐有孕想來也是十分讓人高興的事兒。

老大夫閉著眼等了半天,卻沒聽見一個出聲兒的,也覺得奇怪,悄咪咪的睜開一只眼掃了一遍屋裏表情各異的一眾人, 委實沒搞明白眼下的狀況。

這床上的小姐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身旁的夫人真是微蹙柳眉十分糾結的樣子,角落裏站著的兩個丫頭卻是懵懂不解的表情, 也就站在夫人後頭的陳媽媽一臉喜色,算是唯一露出正常的表情的人。

“李大夫確定沒有診錯嗎?怎麽會是兩個月的身孕呢?我這個月的小日子是遲了不錯,可之前的小日子也是來了的啊。”姜思之急切的問道,顯然對他的這個說法不認可。

她和宋景行回京才一月有餘,剛回京的時候她就來了小日子, 只是時間比往常短了些,那時候趕了好幾天的路才到京城,她只當自己是舟車勞頓的緣故,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後來京裏出了一連串的事情,宋景行一直忙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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