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狄州，邊關小鎮，一處茶坊內。

二樓雅室，坐著一名儀態萬千的女子，身著白色狐裘披風，桌邊是一柄青色佩劍，桌上是一壺熱茶。

北風呼嘯，天寒地凍，茶壺嘴上冒著白色熱氣。

她對面坐著一名錦襖中年人。

“蕭旗主遠道而來，梁某一份薄禮，不成敬意。”

一個錦盒，恭敬放在蕭殤戮面前，錦盒內由黃色綢緞做映襯，是一對血紅珠子。

“梁旗主客氣。”

蕭殤戮自顧端著手中茶杯，看都沒看桌上一眼，語氣也聽不出個冷淡。

“嗯哼”梁旗主幹咳一聲，稍顯尷尬，又道：“蕭域主近來可好？”

“托你掛念，義父前些日子，第三次噬魂已成，估摸著，功力應是恢覆如前。”

蕭殤戮依舊是言語平淡。

“蕭域主神功恢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梁旗主哈哈一笑，臉上堆著笑容，拱著手，連連道賀。

蕭殤戮柳眉稍蹙，心中卻是有些不岔，她可沒心思聽此人阿諛奉承之言，纖纖玉指不斷敲打桌面，突然話鋒一轉，道：

“梁旗主，我交於你的事…”

“哦，此事我早已安插眼線，據報，他二人於五天前，就已過境，到了萊霧州地界。”梁旗主話剛說完，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好言提醒道：“對了，蕭旗主，萊霧州可不比終狄州，‘廣寒宮’勢大，那邊我‘聖魔’還未曾涉足，凡事須得謹小慎微。”

“多謝！”

蕭殤戮起身，稍稍抱拳，轉身朝樓下走去。

梁旗主連忙起身相送，見她走遠，揮袖一甩，冷哼一聲道：

“若不是礙於你義父權勢，哼…”

天寒地凍，外間下起了鵝毛大雪。

小鎮一處街角，一個半百老頭，身著單衣，手裏拎著一壺酒水，他步履闌珊，獨自一人走在被白雪覆蓋的街道上。

天空劃過一道長虹，那是蕭殤戮。

老頭微略擡頭，看了一眼，身影一陣扭曲，竟然從原地憑空消失。

……

萊霧州。

無夢山脈位於萊霧州中部，呈東西走向，綿延近上萬裏，常年冰封、天寒地凍，但，其上卻是修仙泰鬥‘廣寒宮’的仙門駐地，遙想當年，秦川在憶雲城地底水牢內遇見的傀儡師，顧喜，他原來所在的宗門‘神機閣’，也是在無夢山上。

不過，許多年前那一戰，‘神機閣’萬年基業毀於一旦，其宗門早已成了廢墟。

巧的是，這次要去尋的‘醫仙’樊默林，也是住在無夢山脈上。

無夢城是去往無夢山的最後一站，過了此城，便是真正極寒之地，此時，城內大街。

街道上積雪沒過膝蓋，刺骨寒風呼呼刮過，天上飄著鵝毛大雪，在空中打著旋兒，許久後，又輕柔的飄落在地上。

柳媚兒穿著厚實的裘皮冬衣，寒風將她小臉凍得紅撲撲的，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潔白的雪花，小手緊緊挽住秦川的胳膊，縮著脖子，頂著寒風前行。

一襲素白長襖，腰間系著翠玉帶子，豎著衣領，一頭墨玉長發冠豎於頂，秦川有些心疼的看著柳媚兒。

“小妮子，你冷嗎？”

柳媚兒若瓊瑤般的小鼻子，凍得通紅，吸了一吸，道：

“公子，不，不冷，阿嚏…”

一陣悸動，秦川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將她胸前領子扣緊，又伸出雙手，對著嘴巴哈出一口熱氣，捂在柳媚兒的秀靨上。

柳媚兒眼睛瞇成一條縫，抿著小嘴巴，她笑的是那麽甜，就像綻放的花朵，溢著滿足的愉悅。

天空看起來有些昏暗，轉過一處街角，不遠處立著一塊招牌，那是一根竹竿支著一面方旗，旗子是赤紅色，邊緣呈鋸齒狀，上面寫著一個‘店’字。

呼…

呼嘯北方，吹得旗面飄舞、搖曳。

客棧所有窗戶都緊閉，而正門大開，不過卻是用兩床厚厚棉布遮住。

扒開厚厚的棉布，裏面正是暖和。

秦川與柳媚兒站在屋門口，抖了抖身上的積雪。

放眼望去，卻是有些蕭索，偌大客棧內，十來張桌椅，空空蕩蕩，加上店家、小二，總共七個人，全部圍坐在一個火盆周圍。

“哈…”柳媚兒嘴裏哈出一口熱氣，在空中立時變作白霧，順手將身上厚重裘皮褪下，感受到客棧內適宜溫度，忍不住道：“這裏好暖和呀。”

“小妮子別動。”

秦川伸手，將一根枯草從她頭上撚下。

相比於外間天寒地凍，客棧內確實很暖和，柳媚兒精神一下恢覆了許多，甜笑道：

“嘻嘻…謝謝公子。”

就在這時，店家走了過來問道：

“二位打遠處來吧？”

“不錯，我倆剛從終狄州過境。”

說話間，秦川將店家上下打量一番，掌櫃身材高大，長衫棉褂，一張方臉，留著胡須。

“來來來，外間天寒地凍，先坐下烤會火。”

說著，掌櫃讓開身子，將秦川二人朝火盆處引。

火盆周圍的人，將凳子挪了挪，騰出兩個位置。

除了掌櫃、小二，剩下五人，一個帶著皮裘圓帽商旅打扮的中年人，兩名身著長衫藍襖，一高一矮，頭發梳紮於頂，身邊放著佩劍，看模樣應是仙門弟子，剩餘二人似是爺孫倆，一個白須老者約莫古稀，一個素衣童子七八歲左右。

秦川來到火盆跟前，目光自左向右掠過，依次朝眾人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除了兩名仙家弟子和那名素衣童子外，其餘眾人皆是很有禮節的回應。

秦川與柳媚兒先後坐下，伸出手掌借著炭火取暖。

掌櫃則吩咐店小二陳上兩碗熱茶。

鐵盆裏的火炭，劈裏啪啦直響。

“誒，後來怎樣了？”

商旅打扮的中年人焦急道。

仙門弟子中，身著藍襖的高個青年，對著熱茶碗吹了吹，含下一口，清了清嗓子，道：

“此人當真是不得了，色膽包天，跑到‘廣寒宮’寢殿，偷窺洗澡。”

此話一出，客棧內一片安靜，落針可聞。

掌櫃、店小二、商旅打扮中年人，皆是口幹舌燥。

就連秦川也是有些好奇。

“那，那他真的偷看到‘廣寒宮’宮主洗澡了？”

掌櫃的老實巴交，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那還有假，此人還當著秦芙蓉（‘廣寒宮’宮主）的面，細細評頭論足一番。”

仙門弟子中，那矮個青年，忍不住插嘴道。

“我的天哪，這，這…那他一定死的很慘吧？”

商旅打扮的中年人驚異道。

“非也，非也，當時秦芙蓉與那人鬥了上百回合，卻是不敵，最後那人取了她的抹胸，哈哈一笑，揚長而去。”

藍襖高個青年一席話猶如平地炸雷，驚得眾人，啞口無語。

秦川也是沒想到，天下間居然還有這等‘英豪’，早就聽聞整個‘萊霧州’中，它‘廣寒宮’一家獨大，此人行徑，當真配得上‘人才’二字。

下細想想，自己做那點破事，跟此人比起來，那簡直如同小巫見大巫般微不足道了。

“做出此般，經天緯地之壯舉，那，此人可留下什麽名號？”

掌櫃的不禁追問道。

秦川讚許的看了掌櫃一眼，他所問，正是自己想問的。

“只知道此人面色黝黑，中等身材，手臂上有蝌蚪符文，說起話來怪怪的，對了，他曾自詡是什麽‘陸大仙’。”

“噗…”

秦川含在嘴裏的茶，全部噴了出來，接著是一陣劇烈咳嗽。

“咳咳，咳咳…”

柳媚兒連忙起身，輕拍他後背，取出帕巾遞將過去，關心道：

“公，公子，你沒事吧？”

秦川接過帕巾，擦了擦嘴，擺擺手道：

“沒事，我沒事…”

兩名仙門弟子敘述的整個過程當中，只有一老一少爺孫倆表現極為淡定，尤其是素衣童子，稚嫩的臉孔上，一雙眼睛卻是深邃無比，仿若能勘破世間一切。

素衣童子抿了一口茶水，將茶碗放在桌上，大有深意的看了秦川一眼，之後起身。

“掌櫃的，謝了。”

說著，邁步朝門外走去。

掌櫃好心道：

“唉，小兄弟，這外邊天寒地凍，不若等雪停了，你們…”

白須老者擺擺手，連忙起身，沖掌櫃一笑，抱拳道：

“店家客氣，我們還有事。”

說罷，在桌上留下一錠銀子，跟在素衣童子身後，揭開門口厚實的棉布，朝大街上而去。

呼…

棉布被揭開的一瞬間，呼嘯寒風卷著鵝毛大雪吹了進來。

“謔，出手真大方，這爺孫倆還真是怪，天寒地凍的，進到客棧，卻只取一碗熱茶。”

店小二搖了搖頭，拾起銀子，遞給掌櫃。

火爐邊的眾人，又吹噓了一會，見天色已晚，隨後，各自上樓，回客房休息去了。

秦川與柳媚兒來到客房中，不一會兒，店小二躬著身子，端了一盆炭火走了進來。

“二位晚上想吃點什麽，我好去夥房安排。”

“兩碗素湯面，放些蔥段就好了。”

柳媚兒開口道。

“好嘞，那你您二位稍待片刻。”

店小二退出客房，順手將門帶上。

自從柳媚兒修煉仙法之後，便很少再吃葷腥，秦川當然更是無所謂。

屋內擺設簡單，一張雕花榆木床，淡黃色幔帳自床架頂端垂下，客房正中是一張檀木圓桌，四根木凳，桌邊是兩扇木窗，不過外間天寒地凍，窗門緊鎖。

今日在樓下，兩名仙門弟子所說之事，對於秦川來說，意義非凡，他至少有六成把握，偷窺之人就是自己的好兄弟，陸澤水。

112章墨孤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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