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倒是說說，什麽才是他該得的？”連枝臉色變得冷厲，“照規定，我本不該出手救他，那他就等於已經死了，我不想壞我自己定的規矩，要收回我救的這條命，有什麽問題？”

沈燦似不能相信也不能理解連枝的話，哪有救了人，反手就要殺了他的？

那當初何必救？

連枝看著他的眼神，知道他想質問什麽，冷笑更甚：“也許我只是不想厲鵬枉背一條殺孽呢？”

郁寧渾身一震，擡眼看向桌上的刀劍，失了神。

沈燦卻忍不住了，臉上爬滿了怒意：“堂主！厲鵬那小子狼子野心，他要殺郁寧和郁寧何幹？！你這是在強詞奪理！”

連枝眼睛盯著他，笑得陰惻惻的：“不錯啊沈燦，我這才升任幾天，你都敢頂撞堂主了，往後再留著你，豈不是要爬到我頭上來？”

她緩緩站起來，執起月輝劍：“這讓我也太有危機感了，沈燦，果然，你這條小命，我不敢留啊。”

沈燦似不能相信，但連枝臉上的殺意如此真切，他跪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然而，就在她快要走到他面前時，一雙手握住了她的劍。

郁寧的手在顫抖，連著月輝劍和連枝的手一起在抖。

“不要……”他輕聲吐出兩個字，眼中已經滿是痛苦和無措。

連枝笑著看向他：“想通了？願意自己了斷了？”

他握劍的手緊了緊，咬牙道：“不要殺沈大哥。”

連枝看著他畏懼卻又堅定的眼神，忽然心中一動，想起君寒硯曾經說過的一番話。

他問過她，你試著救過一個人的性命嗎？

你知道不斷地去拯救一個人的性命的那種感覺嗎？

他說，只要救過一次，你就會再也放不下。

郁寧明明自己都沒有生念，但他救過沈燦，不止一次。

如今，他也知道何為放不下了嗎？

連枝壞心眼地一笑：“不殺他可以，此事反正也是因你而起，你若願意自己了斷，我可以放過他。”

郁寧濃黑的眸子翻滾了一會兒，終於咬牙點頭道：“好。”

沈燦在一旁徹底驚呆了，他腦中一片空白，一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甚至懷疑他做著什麽離譜的夢境，唱著什麽詭異的戲。

這是天魔門，他是一個殺手，他從未想過，竟然在這種地方會出現一個人願意換他性命的人。

這實在是……太離譜了。

回過神，連枝已經松開劍，劍落到郁寧手裏，沈了一沈，他差點抓不住。

“你瘋了嗎小子？！”沈燦大吼一聲，連枝卻忽然以指扣住他的頸動脈，他頓覺頸項之間出現針紮一般的疼。

而且他這才發現，他在連枝手裏根本沒有絲毫掙紮之力，她身上開始籠罩出一種和君上類似又不相同的威壓，讓人的靈魂感到深深顫栗。

連枝笑道：“沈燦，我也給你選擇，反抗我，你就死，我留下郁寧。”

沈燦相信那話說的是真的，因為連枝身上的殺意，那樣真切地籠罩在他身上，而且他毫不懷疑，連枝真正動了殺意的……可能是他。

忽然就動不了了，掙紮不了了，但是看著少年慢吞吞的舉起劍，眼中的痛苦愈發明顯，呼吸越發急促，他的心竟然也狠狠跳動起來。一抽一縮，便是疼。

郁寧將劍架在脖子上很久，手卻綿軟無力，那一刻，他忽然察覺，自己不僅僅是無法殺死別人，也無法殺死自己。

連枝可能說的沒錯，他正是因為無法向自己下殺手，便想借別人的手……

連枝卻不想等了，逼迫道：“我數到三，你不動手，我便動手了。”

郁寧狠狠一震，看到沈燦眼裏開始漫出恐懼，一瞬間忘卻了自己的痛苦掙紮。

“一，二……”

他猛地閉上眼，抽動手上的劍。

連枝說，這劍很鋒利，他絕無生機……

然而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叮地一聲，長劍落地的聲音響起，他卻很久未睜開眼睛，只覺得胸口因恐懼而起伏不定。

良久，他睜開眼，卻看見連枝已經放開了沈燦，換了一副得逞的笑容，對他道：“郁寧，你欠我兩條命了。”

郁寧不明所以，只呆呆地望著她。

沈燦卻因連枝卸去那真切的威壓，一瞬間脫了力，軟倒在地。

連枝慢悠悠回到座位上，舉起杯，又抿了一口茶。

“郁寧，你想不想擺脫今日這般的境地？”

郁寧沒有回答，但是他想，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想再這樣，在殺死自己和殺死別人之間做選擇了。

連枝幽幽道：“我給你一個機會，走一條完全不同的路，你不是不知道該怎麽活嗎？我可以告訴你。”

郁寧困惑地看著她，眼中卻泛過一道波。

沒錯，他不是不想活，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麽活。

“你該知道，到了這天魔門，你們的命運就已經註定，要走一條完全不同的路，有多麽困難，所以我給你劃這條道也不是白劃的。”

郁寧終於張口，慢吞吞地道：“要我做什麽？”

他的目光中竟然泛出一絲急切。

連枝微微一笑，加重聲音：“這次和蘇藥派出來的人比武，贏過他。”

郁寧又是一楞，他知道他在這群人之中武功底子不差，但他沒有想過連枝會選他。

就像她說的，他沒有求生的欲望，他甚至會被厲鵬那樣下三濫的伎倆暗算……

而且她明明知道他的懦弱……

“我不要你殺他，但你一定要贏。”連枝眼神定定看著他，“你記住，我不在乎丟掉這個賭局，但你是為你自己選擇的道路而戰。如果你贏了，你找不到的答案，我來給你。”

她說得那樣篤定，眼神那樣銳利逼仄，郁寧有一瞬甚至相信，哪怕他從來沒有問出口，但是她真的知道，他想尋找的答案是什麽。

“好，我答應你。”比自己預想地還要幹脆，郁寧回答道。

“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連枝點頭道，“具體的事情，我回頭再告訴你，你只需記得你今天應下的事，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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